第六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寧夜,你要不要把屬於你們倆的小磊生回來?
這幾日,展媽媽的這句話,一直在她腦海自動回放,久久糾纏著她,無論她怎麽努力,都揮之不去。
把小磊生回了?怎麽可能,小磊已經死了啊,怎麽可能……
她有恐懼症,她快結婚了,而且——
展岩早就不愛她了。
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指明,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為什麽,那顆因為小磊而絕望、灰滅的心,居然又開始跳動,跳動劇烈到象要快躍出心房一樣。
仰著臉,她躺在床上,一直發呆,手裏,握著一樣東西。
那是展娃娃。
上一次,她回老家,其實,就是為了拿回它。
笑容可掬,開朗生動的展娃娃。
好久、好久,沒見到他這樣的笑容了。
她該替他再生個孩子嗎?如果再有個小磊,他能恢複這樣的笑容嗎?
她的人生,總在走錯路,小磊是個錯,如果現在再要個“小磊”,不是錯上加錯?
“鈴鈴鈴鈴”家裏電話響起,她回過神來,懶洋洋接起:
“請問,是寧夜小姐嗎?”
“是。”
“我是XX醫院,你今天早上預約了腹腔鏡絕育手術,怎麽現在還不過來?”
“……”她回答不出來。
這個手術,早一個月前已經預約好,因為做了絕育手術要休養一個月,所以,她才會安排在婚禮之前。
結婚後,有些義務,她自然是沒法逃避了。
隻是,為什麽如此堅定的一件事情,現在輕易就掙紮了呢?
……
“叮冬”
段馭辰透過貓眼看到站在門外的人,很驚喜。
“你怎麽來了?!”他急忙開門,拉她進來。
“你來了剛好,我正想給你看看,以後沙發放這個位置可以嗎?”他愉悅比劃著客廳的一角。
現在,整個屋子雖然已經裝修完畢,但還是空蕩蕩,隻有客廳裏擺著一張床墊,做他臨時的窩點,等著其他家具的入駐。
但是沒關係,他覺得不空,因為,他終於有了一個家。
“馭辰,我有話和你說。”她麵帶嚴肅。
有些事,一旦做了決定,就不能再拖了。
她不能再犯三年前那個錯誤。
“什麽事?”他回頭,奇怪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取消婚禮吧,我們不會結婚了。”
他僵住,整個人都石化了。
“你、你開什麽玩笑?我們酒席都定了,請貼都發了,然後,你說不會結婚?!”他聲音開始發慌。
“我自己親戚朋友那邊,我會自己解釋,至於你這邊,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出麵道歉。”她斂下眼,不能去看他受傷的眸,但是,語氣很堅決。
她這一生,都在猶豫不決,所以,這一次,她不會再走回頭路。
馭辰那邊幾乎沒有什麽參加婚禮的親戚,隻有一些同事,也許,年輕人之間,解釋起來會比較容易。
“你這是為什麽啊,我做錯了什麽?”他更慌了。
她怎麽突然這樣?她所有要求,他都答應她了,她還有什麽不滿意?
她搖頭,“你沒錯,你沒做錯任何事情,錯的是我。”
或者該說,錯的是無法控製的人心變化。
這些她從來都不願意麵對,但是,卻不得不麵對。
“那為什麽要取消婚禮?”他接受不了。
“因為,我想去做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他急急問。
什麽事情,必須要放下婚禮?
她抬眸,殘忍而堅定地告訴他,“我想讓小磊回來!”
他唇角瞬間就凍結了。
“馭辰,我想,我應該清楚明白告訴你,小磊是誰。”這個藏了三年的秘密,終於要揭開了。
“不!我不要知道!”他急急退後,“你不許說,我不要知道!”
這回,換她愣住。
他的反應,不是迷茫,而是太激烈。
一分鍾後,她突然,懂了,“馭辰,原來你一直是隱約懷疑的。”
也對,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而且,這三年,她沒有搬家,更連隱瞞都懶得掩飾,他又怎麽可能不隱約聽到一些流言蜚語?三年前,小區裏,見過展岩進進出出的人,太多太多。
不過,他真厲害,居然從來不質問。
“寧夜,我累了,你先回去,所有事情我們過幾天大家冷靜下來再談!”他保持住鎮定。
他從來就不想找真相。
即使被心痛、猜疑不斷折磨,他也不想。
因為他懂,與其被戳破到麵目全非,不如糊塗過日。
她明白了,總算明白了。
為什麽,這三年,她好幾次動了幹脆分手的念頭,但是,一直沒有成功。
馭辰真的很能忍。
隻是,有意義嗎?包容她這樣的女人,有意思嗎?
曾經的愛恨情仇,早就煙消雲散。
“不,我要告訴你小磊是誰,這對你和他,才都公平!”但是,她鐵了心。
“夠了!”好脾氣的他,惱怒了,“寧夜,每個人的容忍都有限度!”所以不要說,不許說!
她搖頭,“三年前,我發現自己懷了展岩的孩子,你希望我打掉,當時,我表麵上同意了,卻瞞著你——”她卻徑自說下去。
“夠了,不許說!”他生氣了。
因為,他的直覺告訴她,接下的,不是他能聽的。
見他如此抗拒真相,她幹脆動手,解開自己的牛仔褲,拉一點褲子,讓他看清楚那道疤。
看到那道紅色的疤痕,他的臉色,一點一點刷白,但是,他苦苦掙紮,眼露哀求,“你、你什麽時候受、受傷了?”他不要聽,騙騙他,求她了!
她完全可以騙他,這是闌尾炎手術所致,家裏甚至還有假證明。
但是,她用力搖頭,“不是受傷,這裏,曾經住著我和展岩的兒子——小磊。”她細細地去撫摩那道疤,陷入回憶中,“他在這裏,住了八個月,一點一點成長,我睡覺的時候,他調皮的動,我要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就和我躲迷藏,是個調皮的孩子,但是,卻因為以為來了機會上門敲詐的金靜,因為沒有勇氣和尚未分手的男友坦白,他任性懦弱的媽媽,因為最後發了脾氣不理人的爸爸,永遠失去了睜眼看看這世界的權利。”她闔上目,強忍住眸底的水霧。
說出來,好痛,真的好痛!就象一個未痊愈的疤,狠狠被揭開,血淋淋地,連呼吸都疼痛。
“用眼看世界”,原來展岩也和她一樣,一直無法忘記小磊。
怎麽忘得掉?如何能忘?
他的腳步不穩,差點跌倒。
那個孩子,沒有被打掉,她隱瞞著,偷偷留下了那個孩子。
她把他置於何處?為什麽要說?為什麽要說?!
“你是不是被他威脅了?我知道,他有錢有勢——”他白著一張臉,急急替她找借口。
“不是的,我曾經以為,那是威脅,但是,我騙不了自己,其實,我就是舍不得小磊。”她還在搖頭,“小磊他,也是愛情的結晶啊!”她的小磊存在不是一個錯誤,是男女最甜蜜的時候留下的果實啊!
愛情的結晶?那他算什麽?
他幾乎快崩潰。
“寧夜,你不要太欺負人!你以為,你以為,我就、我就非你不可?”他氣憤到眼眶都紅了。
“馭辰,其實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很多,這段感情我們走到現在這種地步,真的還有愛情嗎?也許,我們剩下的,其實都隻有執念而已了。”
“對青春、對夢想、對付出過的、對失去過的,不想後悔,所以死死抓住的執念。”其實,除了執念,剩下的,還有什麽呢?
所有的話,說出口以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
“所以,你是要分手?”他心寒得望著她。
“是。”她點頭。
“為什麽要分?我都沒說要分,你為什麽要分?”他失控地大吼。
她做出這種事情,他一而再的容忍,他再而三的自欺欺人,好不容易走到了現在,為什麽她還要分手?
“為什麽要分手?是啊,我也問自己,都堅持了這麽久,為什麽到最後一刻,反而有勇氣要放掉?”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自己一千回一萬次。
唯一的答案,隻有一個。
“我想替展岩生個孩子!無論,他愛是不愛我,我都一定要替他把小磊生回來。”
第一次留下小磊,是因為,有情有恩有不舍有顧慮,太多的複雜摻雜,第二次想製造出另一個小磊,沒有任何的理由,隻是因為愛。
從好感,到喜歡,再到深愛,原來,展岩已經一點一點住進去了她的心裏,再也挪不開請不走。
她才會那麽恨他,在她愛上他以後,自己已經被他放下。
馭辰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她不結婚的理由,是因為不想生孩子。
她可以結婚的理由,是因為他答應不生孩子。
但是,她現在卻告訴他,她要替另外一個男人生孩子?!
“寧夜,你欺人太甚!”他揚高聲音,憤怒到全身顫抖。
他不是聖人,他也脾氣!她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我對不起你!”她鞠了個躬,萬分抱歉,但是,沒有人可以擋住她這一次的決心。
一顆情痛的淚水,溢出他的眼眶。
她錯了,不光隻是執念而已。
依賴、執著,也可以是愛。
看著她走出新房的那個堅決背影,他痛得快瘋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