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

  不管?但凡是那丫頭的事,怎麼可能不管。


  喚來逐日,翻身上馬。一身緊束的薄衫,唇線緊抿。下頷到脖頸勾出一道有力的幅度,舉止間帶著男人獨有的糙勁。


  念著她,哪還肯多待。揮鞭重重砸下,逐日受力,迅速向前飛馳。


  這個時候極容易下雨,山上路滑,到時遇上天氣突變,獨自一人,她又該如何。


  北南山是羅劼的地盤,熟門熟路。祁風台有多遠,駕著逐日,照他的速度根本行不了多久。


  心裡頭亂,不知是這幾日的刻意避讓,還是他愈發管不住自己。被那小丫頭繞到死角,說到底不過就怪他唐突。


  可這傢伙的界定里有「唐突」二字?多只是她。知道她的性子,念她才從家中逃出,沒得鬆緩。一直按捺不動,否則能忍到今日……


  他不是禽獸,開門見山無所畏懼。就目前來講,羅劼從未有過壞心,至少對上她。


  身側的風呼嘯而去,一鞭下來,逐日飛速前行。身著單衣不懼寒,全憑那心似火熱。


  這幾天,冷了他幾日,涼了他好些時候。那模樣倒是乖,一身素衫,望過去半分妖嬈不見。青絲及腰,楚楚嬌娜。可愣是打從心底有股勁,不防備地冷他,躲他。見了面調轉而行,讓他咬牙,好一個要命的渾丫頭。


  這北南山上沒人能折他羅劼的氣勢,如今遇上,還不應了剋星二字。


  酒勁上來,滾滾翻騰直衝頭頂。原來擔心一個人可以這般煩,閉上眼,念的是揉她入懷的滋味,如同那日那般。她可知,他要不收斂,那股火足以將她整個小身板兒燒了乾淨。


  心煩與擔心接踵而至,關內姑娘,江南女子。想要,打從心底篤定。待再見她,得了鬆緩。怎麼談,再沒耐心藏著掖著。


  想到此,逐日穩穩穿過山林上了高坡。繞小路馳騁,馬兒前蹄高仰,一個猛勁勒緊韁繩,仰天長嘯,響徹山林。


  停住,心裡頭燥。抬首打量祁風台周遭的環境,雨點漸漸打在頭頂,濕冷悶濁。烏沉沉的天,放眼望去覓不得半個人影。


  羅劼丟開韁繩躍下馬,留得逐日在此侯著。心裡頭悶氣衝撞,待只待尋到人。酒勁漾了一身火熱,沸騰得恨不得下冰湖。


  抬步入林,山風拂面。目光掃過遍地雜亂,踩在雜草上漸漸踏過。願那渾丫頭仔細,否則這一觸上,傷了哪兒都不好過。


  他這麼想,紀嫣也不傻。雖是有心避人,但來了祁風台好幾回,也知道這裡捕獸夾子遍布各地。緊趕著就在無關緊要的邊上待會兒,壓根不敢往裡去。


  今日天色不好,走著走著陰雲密布。風刮過,豆大的雨滴接踵而至。姑娘拎了一籃果子,不敢貿然前行。於是索性找了棵參天大樹,安安靜靜坐在下頭躲雨。


  單袍小衣,妥妥的包裹住嬌小的身型。倚在樹榦旁靜坐而等,時不時刮來一陣風。姑娘緊了領子,一點點等著雨停,縮回秀鞋,以防被雨濺濕。


  恍然看,那身影倒像獵人愛採的小兔兒。不知危險,純粹無聲。


  可她殊不知已有人正尋著足跡找了過來,雨不大,但行起來頗為受阻。紀嫣在這方面比較細心,碰上走不得的時候寧願停下來等。這是婆婆告訴她的心得,也是這姑娘本就認定的死理。


  只是這個節氣的雨,何時才到頭。逆風中難走,中途還有段濕滑的小道。早說采完半籃果子就回去。可念及頭次摘回去的壞了大半,這回不得不重新準備點。婆婆不在,她也需要屯點吃食。


  輕嘆,抬眼打量半空,探出腕子去接,察覺雨終似小了些。站起身,拍拍塵土準備離開。


  將沾濕的手放在衣裙下擺處擦了擦,這可等不得。要走就得儘快,否則一會兒雨又來襲,不定得耗到什麼時候。


  如此想,姑娘不禁加快動作。彎腰拎起竹籃,攏過肩頭長辮。正打算沖入雨勢漸小的長道邊,再抬頭,視線中突地落入一人。


  依舊單薄的袍子,高大挺拔的身型。劍眉緊蹙,帶著似有若無的燥。見到她,目光灼然,只一頓,默然停在她身前不遠處。


  雨還在下,濕了他一身,從髮絲到衣袍。可襯上那堪堪的氣勢,竟不覺狼狽。反倒是幽深冷冽的眼眸,看得紀嫣倏地停住,下意識後退些許。


  是他,他怎麼來了。


  微小的動作,姑娘緩緩挪動。不見出聲,更不見急。愣得一刻,如前幾日那般,調轉頭去,試圖逃走。


  可是逃得了嗎,外面在下雨,即使沒有先才那般大。羅劼過來可不是為了讓她出去淋雨。


  視線相撞,又一次停住。她走不得,因為某人已經上前提起她手中的籃子。近在咫尺逼得人無法忽視。


  姑娘擰眉,有了那一出,心底早認了他孟浪,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輕易靠近。


  退得些許,直直地盯著他。出了大樹遮蔽,細小的雨滴灑在頭頂。目視那籃子被他拎了過去,紀嫣無言,轉身很快向前走。


  她走不快,畢竟要顧忌腳下的路。並不是憑一時氣性胡來的人,知道某人跟了上來,撩開頭頂樹枝小心翼翼躥上主路。


  前面的路不好走,姑娘默不作聲。繞開竹林往光亮的地方去,中途路過一座獨木橋。感受底下湍急的水流,停住。


  掃過橋下流水,某人也很快走了上來。


  回頭,姑娘沒說話。攥拳退後兩步,壓根不去看他。直到一個不慎,身子一輕,不等她開口。他終於面色一沉,躬身把她扛了起來。


  心一緊,遠沒料到這傢伙還敢碰她。話不多說,紀嫣驚呼出聲。羅劼就這麼一手拎著果籃,一手扛著她。走上獨木橋,施力將人按緊,以防她不小心掉下去。大步朝前,頭也不回。


  他是來護她的,並不是讓她繼續瞎走。


  即便過後再惱,但這地不安全,他不想多廢話。只能扛著她往來時的方向走,找到逐日,帶她安全地回到北高坡。


  姑娘擰眉,顛簸著一時急,秀拳瞬間砸下。打在那堅硬如鐵的肌肉上卻半分撼動不得。心裡到底顧忌,髮絲凌亂,口裡胡亂道。


  「放……放我下來……」


  他不動,充耳不聞,跟沒聽見似的。女子掙得厲害,手腳並用。然而對方依舊不費吹灰之力扛穩她,很快尋到逐日,帶著人翻身上馬。


  肢體觸碰已是極限,還要與他同乘一匹。紀嫣不肯,肩膀掙動。哪知他單手持韁環住她,低頭在耳畔囑咐。


  「坐好,我送你回去。」


  簡單幾個字,夾雜些許酒氣,離得近,彷彿他胸膛內的心跳都能聞見。


  這麼高的馬,她不敢掙。鬧了些許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便只得擰了眉,一言不發,略微朝前挪開。可隨著馬兒飛馳,她又很快栽回對方懷中,狠狠一撞。


  這下真的是身型緊貼,不見空隙。她保持姿勢不動,只得不管不看,感受逐日一鼓作氣的步伐,微微垂下眸子。


  相繼無話,各自沉默。騎行比步行來得太快,加之逐日這樣的馬。載著二人沒多久就回了北高坡。只那裡到木屋有段小路,需得下地行走。羅劼停穩,先行下馬將紀嫣抱了下來。


  落地的那刻得了自由,姑娘立刻退後。眸子都不抬,一把躲過他馬旁的籃子,抱在懷中轉身就走。


  這邊沒下雨,日頭漸露,蒸了他一股子汗。小姑娘捂住被他錮得生疼的胳膊,一邊走一邊小聲嘟嚷,那著急不敢言的模樣倒是有趣。羅劼耳力好,從她離開的剎那,清楚明白地聽到她說了三個字:登徒子。


  在她眼中自己果真不堪,登徒子?這丫頭怕是沒見過真正的登徒子是何樣。丟了逐日放它離去,羅劼抬步跟在後頭,身上汗水和著雨水,步伐有力。


  直到她走上高坡,打算開門鎖入院時,終於聽到身後傳來一聲。


  「紀嫣。」


  這是他頭一回喚她的名字,聽到這聲,姑娘本能反應停下腳步。卻沒回頭,就這麼杵在木屋外頭,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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