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3 參天大樹
「喂，徐朗，去哪了？」
聽到馮雪琴急切的語氣，我側頭看看父親無奈地道：「東哥不想住院，現在在回家的路上。」
「什麼，簡直……趕緊回來，他不僅僅是受傷，還要高血壓……」
我捂住手機道：「爸，要不回去吧。」
父親連忙擺手擠眉弄眼道：「我真的沒事，高血壓是老毛病了，快走快走。」
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拿起手機道：「馮姨，我爸他犟得很，我說不管用啊。」
馮雪琴氣洶洶地道：「你讓他接電話。」
我把手機遞給父親，他一臉沮喪極不情願接了起來。還不等開口，就聽到手機傳來噼里啪啦的機關槍數落，嚇得他趕緊掛了電話，閉上眼睛心一橫道：「別理她，開車。」
車子急速行駛在外環路上，我不時地側頭觀察他。除了臉上和手臂上有點擦傷外，其他並無大礙。看來對方只是想教訓一下，沒有想傷人的意思。如果此事確因我而起，那麼這僅僅是個開始。
從我這個角度看，父親眼角的魚尾紋在燈光的掃射下愈發明顯，那一頭飄逸的長髮夾雜著不少花斑白髮，甚至依稀的鬍鬚都泛白，要說他這個年紀在時下而言並不算老，但一個人的生活空守著寂寥和思念，在我們面前從來嘻嘻哈哈，但內心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歲月的痕迹如同滾滾東逝的雲江水，來不及細數一朵朵浪花已經匯入廣袤無垠的大海，那刀刻般的年輪記載著點滴浮華，還以為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參天大樹，等到指尖劃過的剎那，秋葉滿地，黃花凋零。想到此，我不僅眼眶濕潤，哽噎地著道：「爸，你沒事吧？」
父親聽到我的聲音不對，回頭迷茫看著我道：「沒事啊，這點事算什麼，再大的風浪我都見過。還記得那天颱風，廠里的喇叭一遍又一遍呼喊緊急撤離，但我們車間生產的是核心零件，我違抗命令保住了這批零件，不過那天的颱風確實很大，把車間的頂棚都掀掉了，呵呵。」
父親總喜歡回憶過去，每每談及過去輝煌事迹兩眼發光，自信滿滿。我無法體會那代人的剛強意志和奮鬥精神，但經歷過的時光才是共同的記憶。很多事都講過很多次了，我每次都想第一次聽一樣耐心聽他講完。努力笑了笑道：「爸，你真應該考慮下自己的幸福了。」
父親笑容僵在臉上，半天道：「怎麼好好的又提及我了，先管好你自己再說吧。」
車子剛好行駛到雲江大橋，我靠邊停車搖下車窗取出煙遞給他點燃試探性地道：「我覺得馮姨對你真心不錯，別的不說，就今晚如此擔心和關切，沒有那個女人能比她更懂你。」
父親這次沒有據理力爭，而是望著前方默默抽煙，許久道：「我不是木頭人，心也是肉做的，她對我的感情心裡都明白，可……」
我能讀懂他的心，一方面是放不下我母親，另一方面無法面對她曾經是廠長的夫人，他們這代人更在乎臉面。
「我和雯雯，包括徐晴都贊成你們倆，難道這還不夠嗎？哦，我知道了，你有新歡了，是不是看上方佳佳了？」
父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瞎說八道！在我眼裡她就和你們一樣，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呢，以後不許開這種玩笑了啊。」
他如是說，眼神已經出賣了他。我不由得笑了起來，道：「好好好，我不提了，你們的事自己解決吧。對了，方姐出差還沒回來嗎？」
「嗯，說是去廈門了，考察什麼飛機旅遊項目，這姑娘，可真是敢想敢做啊。」
在做生意上，不得不佩服方佳佳的經商頭腦。能把一個攝影工作室搞得像旅遊景點似的，除了她沒幾個人能做到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從錢包里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道：「這是我姑姑給你的。」
父親沒接銀行卡，疑惑地道：「你去見她了？好好的給我錢幹嘛。」
「我不要，她硬塞給我。既然給了你就拿著吧，裡面有一百萬。」
「多少？怎麼這麼多錢？」
父親連連推給我道：「這錢我不能要，太多了，還給她吧。」
我勸說道：「攏共就我姑一個親人了，給你就拿著吧，是她的心意，再說她不差錢。」
父親固執己見，說什麼都不肯要。我塞到他手裡道：「交到你手上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至於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父親非要去店子看看，我只好繞到古城。海狸美家的工人正在加緊施工，破損的玻璃已經更換好，叮囑了溫婷一番，載著父親返回桃花港村。到了門口，突然出現的兩個身影把我們嚇了一大跳，仔細一看才算鬆懈下來，捂著胸口道：「馮姨，你們怎麼……」
馮姨沒搭理我，狠狠地瞪著父親道：「不要命啦，啥本事都學會了，居然敢逃院，趕緊跟我回去。」
沒想到她們居然追到這裡，父親咧著嘴嬉皮笑臉道：「我真的沒事，你們倆大半夜的不害怕啊？」
「少廢話，開門！」
門鎖開動時，妞妞在裡面瘋狂犬吠，等嗅到我的氣味又拚命搖晃著尾巴往身上撲。喉嚨里哼哼唧唧的，似乎在埋怨把它鎖在家一天。
進了家門，馮雪琴輕車熟路走到葡萄架下的搖椅氣呼呼地坐下道：「老徐，真不知該這怎麼說你，那麼大年紀的人了還不如小孩，住院怎麼了，害你不成？還有你徐朗，你爸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他的血壓都175了，屬於中度高壓，再不接受治療，等著去見閻王吧。」
馮雪琴心直口快，我和父親面面相覷，不敢作聲。
葉雯雯見狀，拉著馮雪琴道：「好啦，媽，徐叔已經認識到錯誤了。這樣吧，讓他給你道個歉，這事就算扯平了。」說著，不停地沖著父親眨眼睛。
父親倒也機靈，連忙道：「馮大教授，我知道錯了。你沒吃晚飯吧，我現在就去做。」說完，風一般逃離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