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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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研、精研科考內容, 即使四書五經及其譯文都是統一的官定版本, 黎池在再三精研幾遍后, 又還是將族學里和村裡所有私刻的版本都精研了一遍, 力求在官定版本的思想框架里加入自己的理解, 又與《通史》中的思想相互印證, 以求達到融會貫通。
每天一篇策問、一首詩或賦的習慣也在繼續堅持,等到年底的時候, 黎池幾乎已經將四書五經中稍有些深意、可能會以策問形式出題的句段都寫了一遍, 各種類型和主題的詩幾乎都已涉及到。
堅持練習到現在, 不說下筆如有神,但真的是寫得手熟了,即使一心二用也能想出固定的寫作套路。
過年前,族學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過去。因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場一試的學生就他一個, 就單獨給他做了針對童生試的講解。然後就讓他年後就不用再去族學了,就在家備考,有不懂的再去問他。
在先生的講解中:
童生試包括縣試、府試和院試, 三場考試都考三場:帖經、墨義和策問。不過在院試的第二場覆試上有時會加考一場詩賦。縣府院三場考試的考試內容都是四書五經,題型也大都是帖經、墨義和策問三種, 只在難度上會依次遞增,以實現選拔人才的目的。
帖經,即將四書五經上的某句或某段貼住幾個字或幾句, 要求應試者將貼住的字或句填寫出來, 類似於前世語文試卷中的原文填空題。
墨義, 即選取四書五經中的句子,考生需對句子進行譯釋並稍加引申,相當於前世政治試卷簡答題里的句子理解題。
策問,是帖經和墨義融合后的更高層次的考試方法,答題方法需結合前世的論述題和寫作題中的議論文。給出一句從四書五經中截出的語句,既要求考生先對語句上下文及相關語句進行帖經(默寫),又要求考生再對語句進行墨義(譯釋),最後還要求考生寫出自己的理解(『為什麼』、『怎麼辦』、『意義/影響/重要性』等)。
詩賦,又稱『帖詩』,給定主題或限定韻腳,進行賦詩。上任聖人燕太/祖在位時每科院試都加考了詩賦場,可自從現在這位聖人繼位十八年以來的十二次院試中,只有三次加考過詩賦場。至於明年即貞文十九年的院試,有無詩賦場還不確定。
關於童生試的三場考試,黎池盤點了一下,覺得還是有些把握的。
帖經和墨義,以黎池已經將四書五經及其注文倒背如流的記憶力,他不怎麼擔心。但是敢下場一試的學子,大部分都是將官定四書五經、及其注文版本都翻來覆去地讀過的,這兩科較難拉開差距。
真正能確定高下、裁決去選的是策問。而事實上,做策問的套路,和黎池前世做《申論》題的很接近。黎池前世是國考公務員上岸的,後來又經過了幾次公務員的遴選,因此市面上的各個版本的《申論》題,在國考和幾次遴選后他幾乎都做過了。而且他經過的部門不少、寫過的材料報告自然也不少,策問題的套路他再熟練不過了。
大方向上的套路一致,剩下的就是文言文行文習慣、用詞避諱等細枝末節,而這些小節也早在這幾年的學習中就已克服掌握了。
算下來,黎池每天一篇策問、練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引經據典外加用史,都是已經寫熟練了的。因此策問這場他有些把握,希望在確保帖經和墨義不失的情況下,靠這一場達到一舉考中秀才的『畢業目標』。
最後是可能考、也可能不考的詩賦。經過兩年死記硬背詩賦的意象,如飛花、芳草、落葉等等,再每天用這些意象拼湊出一首詩或賦來,如今也能在規定時間內寫出一首詩來了。雖然匠氣十足,可勉強能應付得過去。而且,看當今聖人對詩賦的態度,不像會是似前世的唐朝那樣『以詩取才』的樣子。
一番盤點下來,黎池也建立起了對童生試的信心。這也是他前世每逢大考時必做的事,盤點自己的備考情況和優勢,在心裡建立起對考試的信心,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並降低緊張情緒。
貞文十五年二月,縣試作為科舉試的開端,在二月初三文曲星誕辰日這天開考,由知縣主持。
在開考前一天,黎池在他爹黎棋和大堂哥黎江的陪同下,提前趕到了縣城。
他們雖提前趕來了,卻還是晚了一步,有些考生都是提前四五天就已經到達縣城。等黎池他們到時,小小的一個縣城裡感覺像全都是趕考和陪考的人,客棧、酒棧等但凡能住人的都已經客滿。
黎棋從一間客棧里出來,面帶焦急和懊惱,「唉,又是客滿。這都是最後一間客棧了,這時間怕是未時都已不止,再有兩三個時辰天就黑了,我們卻還沒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今天又走了這麼遠的路,小池子需要洗漱后早早歇息才好,明早還要早起去縣衙考試呢……」
黎江也緊皺眉頭,「我們應該再早來兩三天的,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忙亂,還不知道今晚歇在哪裡,若是平日里我們還可以去城隍廟湊合一晚,可今天卻是不行的。」
「城隍廟裡雖然能遮風避雨,可這二月天里的夜晚霜寒露重,一個不小心把小池子凍出個好歹來怎麼是好?唉,明明你抄書掙的錢已經足夠趕考用了,哪還用省這一天兩天的花費。」黎棋此刻真是又悔又急。
兩年的時間,黎池已經長成了一個十二三歲的翩翩少年郎,即使面對開考前一晚要露宿城隍廟的情況,臉上都帶著溫潤淺笑,依舊不急不慌的,「爹、江哥哥,不用急,我們再去找找看,或許還有其他漏下的客棧也不一定呢,我覺得還好不怎麼累。」
黎池的心裡也是懊悔失算了。先生考縣試都是太上聖人(太上皇)在位時的事了,那時候天下初定,參考的學子並不多,縣城裡完全住得下。竟沒想到現在會出現趕考學子太多、而無處可住的情況,而他竟也沒去近幾年下過場的族學同窗那裡取取經。
他上學后就忙於想法掙錢、學習和抄書,沒分出心去經營同窗之情,若不然平日相處時同窗們順嘴一說,他們現在也不會杵在大街上。就連第一天上學時的同桌小炎侄兒,也在後來兩人拉開學習進度、一人升班一人留級后就淡了下去。這點需要引以為誡,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
此時黎棋三人站在路上――尤其之中還有個溫潤翩翩的俊秀少年郎黎池,吸引住了不少過路人的目光。
三人正在苦惱下一步要往哪走、要去哪找住處的時候,一個熱情高昂的聲音響起。
「老鄉可是帶著公子來趕考的?今晚可是沒住處可去?」
黎棋轉過身,搭話的是一個面相大方、臉上帶笑、身姿豐腴的四十來歲婦女,「是啊,來晚了,客棧都已客滿,正愁著要去哪個方向找住處呢。」
「哎嗨!明兒辰時一到學子就要開始核檢入場,現在這個時候還沒找著住處的確是愁死了。我們也真是有緣,我從妯娌那兒嘮嗑一出來就碰見你們三兒,又一看小公子就覺得定是能高中的,就想行個善行、請你們去我家住一晚靜候明日開考,你們看如何?」
黎池對大媽誇他『一看就能高中』的話回以頷首微笑。笑得微眯的眼遮掩住了眼底的打量,面盤和善、身寬體胖、言談大方,觀其穿著雖也是麻布制衣,卻是染色明艷的細麻布、比他現在身上穿的麻布更加精細,感覺是個熱情爽朗、樂善好施以及家境小富的婦女。
黎棋一聽,頓時驚喜不已!「大姐,當真?大姐你家可住得下我們三人?」
「當真!嚴大姐我不能眼看著開考在即,小公子卻還要跟著你們到處奔走、今晚連個歇腳的地兒都沒著落。我夫家姓嚴,都喚我嚴大姐,家就住在縣衙以東半刻鐘腳程的東衙坊,家裡的兩間客房正空著呢,你們去住剛剛好。」
「嚴大姐,那真是太謝謝了!我們是離縣五十多裡外黎水村的人,我是三房的三兒子,嚴大姐喚我黎三就好。我們族學先生考秀才已經是太上聖人在位時候的事了,叮囑我兒時就忘了要提前幾天趕到,我們今早才出門,可不就找不著客棧住了。幸得嚴大姐心善,收留我們住一晚,若不然今晚找不著住的地兒、耽擱了我兒明天的考試,我這個做父親的可要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黎池暗贊他爹的警惕和精明。黎水村黎家在浯陽縣還算有名,雖然京中的『四爺爺』已是五服之外、戶籍黃冊上的住址都不在黎水村了,可黎水村黎家卻也是正三品侍郎承認了的族人,只因有侍郎購置的一百畝學田。
縣裡的官吏和富人都是知道的,雖因為和京中那位的親戚關係隔得遠且也不多親厚,那些人不需多敬著他們、卻也不敢欺他們。他爹點名自己是黎水村人,在互通來歷的禮節下,也有震懾嚴大姐的深意,若她心懷鬼胎則必會有所忌憚。
而即使嚴大姐不知道黎水村黎家,在他爹提到『族學』二字時,也會意識到他們不是好欺負的無宗無族之人,而且一般的宗族還不會有族學。且話中還提到了他的先生是名秀才,秀才見知縣不跪,要是秀才的學生出了什麼事、那是可以很快就找到知縣的。
他爹的這一番交待來歷的話說得很有水平,若嚴大姐心無鬼胎,就顯得他爹禮貌親和,若她心懷鬼胎,也起到了震懾警告的作用。
黎池心念電轉間,神色無異,面上滿是感激之情。
「嗨,為人父母的心大多如此,總怕虧著了他們,嚴大姐我也感同身受啊。也不說住一晚,就多住幾晚住到縣試放榜后再說就是,那些趕考的學子必然也是要住到那時候去的,也不會有房空出來,你們就安心住著吧。」
「這真是不知如何感謝嚴大姐了!」黎棋感激不已地謝道。「既然嚴大姐這樣說,那就厚顏麻煩了,只是卻不用住到縣試放榜,只麻煩到三天縣試考完就好。」
也不知嚴大姐是聽出了話中的深意、依舊行個善行,還是沒聽出、僅因熱情好客而邀請他們由住一晚到讓他們住到縣試放榜那天的,不管怎樣看著不像是個歹人。
「多謝嚴伯母。」黎池上前一步,微笑著拱手行禮道謝。
嚴大姐看著面前溫潤翩翩的俊秀少年學子,連忙上前扶直行禮的黎池,笑得眼睛眯眯的,「唉喲,舉手之勞,可受不得小公子的大禮。」
黎棋看著有禮有度的兒子,心中很是欣慰滿意,「應該的、應該的!嚴大姐可是幫了我們大忙。」
「嗨,我們也別在這大路上謝來謝去的了,還是快隨我走吧,從這走到我家也就一刻鐘左右的時間,早點到也很好讓小公子早些歇息養養精神。」嚴大姐笑著邊說邊在前面帶路。
果然,一行人走了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東衙坊地界。
黎池抬頭看了一眼坊門上寫著的『東衙坊』三字,心想這坊名該是來自『縣衙以東』的地理位置。
進入坊中,嚴大姐在前面領著路,一邊走一邊和黎棋說話,不時又和兩旁相識的人家打招呼,遇到相熟的人還會多說兩句,看得出來她在坊中的人緣很好。
又走了片刻,在一處立著石獅子的門前停了下來。嚴大姐上前輕扣銅環叫門,「開門,開門,我回來了。」
喊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娘親,你回來了!」
黎橋明白他爹的顧慮,有些話也只能由他來說,「娘說的有道理,是該儘快把小池子送去,不然就白白耽擱了他的天賦。」
這話一出,屋裡的人紛紛看向黎橋。
黎棋看著他大哥,心中百感交集,「大哥,你……」
既然都已經決定了,黎橋也不會再表現出摳索不舍的小氣樣子,「小棋子,我們可是留著一樣血的親兄弟,不用在乎你啊我啊的。」
「大哥……」黎棋感動不已,也佩服不已。
老二黎林只在一旁看著,卻是事不關己。不論哪個侄子佔了這個進學名額,對他來說都沒甚差別,反正都輪不到自家兩個只知道調皮憨吃的崽子,不管哪個侄子若是讀出個名堂了,他都是一樣的沾光。
黎鏢也眼帶贊同和自豪地看向黎鏢。雖說大孫子大江看著不像是蠢笨人,可卻不像小孫子小池子一看就是個讀書的苗子,讓小池子去讀書才是最有把握的選擇。而大兒子能不徇私地選了侄子而不是自己的兒子,他是很欣慰的:到底是家裡的長子,還是有擔當的。
「我這個大伯是看著小池子長到這麼大的,他從小就乖巧懂事、聽話孝順,真是比那小棉襖閨女還貼心,俗話說三歲看老,想必他長大后也會是個厚道孝順的。若是他真有出息了,應是不會漏了我們這兩個伯伯的孝順的,外順便拉幾個堂哥一把也不是什麼難事。」
大哥都這麼慷慨地將進學機會給了自家兒子,黎棋自然也不會吝嗇承諾:「大哥說的哪的話!進學機會多珍貴,小池子日後若是真有出息了,大哥就是他的再造親爹,小池子那必然是要像孝順我們一樣孝順大哥的!我也沒給小池子添個弟弟妹妹,他一個人獨木難支,需要侄子們照應的地方多著呢,到時回報他幾個堂哥那都是應有之義。」
既然大兒子和小兒子兩兄弟也都說開了、說好了,黎鏢也就不再顧忌擔憂,「的確,獨木不成林,兄弟間就要互相支撐,眼看小池子是個溫良知恩的,你們現在對他多加扶持,以後若是他出息了,你們的好處還多著呢。」
袁氏眼看著小孫兒進學的事情已經定下,心裡也就高興了,「什麼『若是他出息了』,我們小池子眼看著是肯定會出息的,到時候你們就等著做狀元的爺爺、狀元的大伯、二伯和親爹吧!」
黎鏢又斜了袁氏一眼,只是這一眼沒甚威懾作用,「狀元的奶奶可都是端莊威嚴的誥命夫人,就沒你這樣碎嘴說大話的。」
袁氏『哼』了一聲,噘嘴扭頭看向門外屋檐下的小孫兒,沒有回嘴。
三個兒媳婦收拾完廚房回來,走在前面的三兒媳蘇氏邁腳進屋,笑著逗趣:「剛只聽了爹的半頭話,像是說娘成了狀元的奶奶了?」
袁氏瞄著三兒媳蘇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玩的小九九,「就你是個耳聾的!我盼著小池子讀書考了狀元后當個狀元奶奶,你爹在說我配不上呢!」
蘇氏順手拿了個小板凳,挨著袁氏坐下,也不說配得上配不上的,「我們小池子要去讀書了?那為了讓娘當狀元的奶奶,我就是不錯眼地盯著他也要他努力讀書的。」
婆媳兩又說了些趕場軲轆話,兩個人都高興得很。
跟在後面的二兒媳趙氏跟自家男人一樣:事不關己,內心裡還隱隱有些高興。小池子一看就比大江聰明,小池子去讀書才更可能讀出個名堂,到時他們也就可以跟著沾光。
大兒媳王氏,則木著張臉沒說話,進屋之後就拐彎進了自家屋裡。
北邊的三間黃泥青瓦的正房,中間是待客的正廳,左間住著黎鏢老兩口。剩下的右間就住著長子黎橋一家四口,房間用木板隔成裡外兩間,外間住著江河兩兄弟,裡間住著黎橋夫妻。
王氏拐進裡間,一屁股坐在她陪嫁來的紅木箱子上,沉著臉翻出箱子里的幾套衣裙,然後又慢慢地撫順褶皺,又重新疊整齊……
正廳里的人都注意到了王氏的臉色,熱烈的氣氛有一瞬的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