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汴京城的東北角有一座開寶寺, 雖不及相國寺規模龐大, 但寺中專門用來存放佛舍利的寶塔卻十分出名。
寶塔塔身高達十三層，因為大部分由鐵色琉璃磚所造, 故而得名『鐵塔』。除了最高層第十三層是放置舍利的重地不允許閑人踏入，前面十二層皆按等級為前來寺中的施主開放。
趙桀帶著蘇轍他們到開寶寺的時候, 天色尚早, 寺中還有不少燒香拜佛的百姓。
眾人在一名小沙彌的帶領下到了鐵搭底下, 抬眼望去鐵塔直直聳立，似與天空相連, 塔身的琉璃磚上繪滿了麒麟、佛像、花卉等等各色圖案。塔中每層都掛有懸鈴, 風一吹來, 叮咚作響, 好似夏日裡一首別樣的樂曲。
在這喧鬧的城市之中，站在寺院的鐵塔之下, 原本浮躁的心似乎也平靜了不少。
「我們上去吧。」趙桀看看一旁有些發怔的眾人開口提議道,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一起往塔上走去。
一層、兩層、三層……
當他們登上第五層的時候, 俯身望去已經可以看見汴京城內的街道景色, 各色的店鋪相連，街上的人們聚集在不同的鋪子前面……
當到達第七層的時候, 已經可以看見城外的農田和護城大堤。正值夏日, 農田一片綠意, 堤上的柳葉已經深綠, 入目都是綠意盎然的景象。
到了第九層的時候，放眼望去已經可以看見黃河，河流奔騰，翻起朵朵浪花，陽光灑落在河流之上，盈盈發著光。
等他們到十二層的時候，額頭上已經有汗水沁出。不過當史凌汐向下望去的時候，原本的疲憊瞬間被一掃而空。
鐵搭的十二層直入雲霄，抬眼望去午間的陽光灑落在樓台之上，吹來的風也帶上了涼意。藍天白雲似乎就在離他們很近很近的距離，似乎一抬手便能觸碰一般。
直到這一刻，史凌汐才明白，這景色叫做『鐵搭行雲』的原因。
站在十二層環顧四周，似乎塔身周圍已經被祥雲環繞，放眼望去除了天空和雲彩，其他的已經不見。站在其中，似乎腳下周身遍布雲彩，除去鐵搭的阻礙，感覺上就好似是在雲彩之間行走一般。
「謝謝義王殿下帶我們來看如此美麗的景色。」 蘇軾這麼說著，眾人這才從美景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紛紛向趙桀道謝。
「不必如此客氣，之前在眉山城中你們不也帶我看過難得一見的美景嗎？」趙桀這麼說著，思緒似乎回到了去年的中秋節那一晚。
在汴京城中，他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他卻過得並不快樂。因為他永遠也沒有辦法做真正的自己，可去到眉山城的時候，遇見蘇家的眾人，他才有了短暫的喘息。
皇兄雖然對他百般厚愛，卻終究對他有所防備。整個汴京城甚至整個天下他都可以去玩去瘋，可他能做的除了玩，也就再無其他。
眾人聽了趙桀的回答，都不禁一笑隨即才回過身去繼續觀賞美景，只除了蘇軫。
她還是第一次從趙桀的臉上看見自嘲的表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她確定她沒有看錯。
他好像有心事一般。
之前在眉山城中初見之時，只覺得他眉宇之間帶著一種叛逆，可接觸之後才發現他不但毫不叛逆，相反的還有些內斂。原本她還覺得奇怪，今天聽了劉乾說的話，無意間看見趙桀眼中的無奈，她才明白，所謂的內斂不過是他自我保護的偽裝罷了。
身在帝王世家，想要單純的做自己實在是太難了。
趙桀注意到了蘇軫的目光，朝她走近了幾步。「小妹，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
蘇軫來不及收回視線，正撞上趙桀的目光，心下一驚，已經看見他朝自己走了過來，趕忙低頭淺笑一聲：「我只是在想義王對這汴京城實在太熟悉了。」
說了這句話，蘇軫都想給自己一耳光，她到底在瞎說什麼，他可是從小在汴京城中長大，要是不熟悉才奇怪吧？
「是嗎？」趙桀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奇怪反應，而是徑自淡淡呢喃了一句。「熟悉……」
史凌汐原本站在欄杆處抬手去感受吹來的涼風，蘇轍就站在一旁，手肘撐在欄杆之上，靜靜的看著她淺笑的側臉，唇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忽然見她朝他湊近了一些，整個人幾乎快要撞入他懷中，蘇轍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一怔，還未來得及詢問，就聽見她低聲說：「子由，你看看你後面。」
蘇轍聞言回頭望去，正看見蘇軫和趙桀站在一起，似乎在交談著什麼。
他這才恍然大悟的轉過頭來無奈的瞥了一眼身前的史凌汐，低聲問道：「你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猜他們在說什麼？」史凌汐抬眼看向蘇轍有些期待的問道。
「我怎麼知道。」蘇轍淡淡的回了一句，史凌汐拉住他寬大的衣袖，想要從他袖口之間偷望，卻被蘇轍一把攬到了懷中。
「啊。」史凌汐低呼一聲，下一秒便覺得肩上一重，蘇轍的腦袋就壓在她的肩頭，他在她耳邊低聲道：「凌汐，你不是一直很期待汴京八景的嗎？若是這樣分心其他，美好的景色可就從眼前飄走了。」
他呼出的熱氣就在耳邊，史凌汐只覺得臉上一熱，只能妥協的點頭，抬眼往塔外望去。
一旁的蘇軾和王弗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兩人對望了一眼，心有靈犀的笑笑。
陽光正好，灑落的陽光照在塔上，泛起陣陣光芒。
此情此景之下，似乎就連時光的流逝也變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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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從鐵塔上下來的時候已是申時，走在繁華的汴京城中，迎風而來的是撲鼻的飯香，頓時只覺得飢腸轆轆。
「義王殿下，之前都是你請我們吃飯，今日便由我們來請你吃吧。」史凌汐這麼提議道，眾人都是贊同的點點頭。
趙桀正要拒絕，就聽見蘇軾和蘇轍說：「這頓飯便當做我們為你踐行，希望你此去邊關能夠旗開得勝，早日歸來。」
聽他們這麼說，又看他們臉上滿是真誠，趙桀也不好再做推辭，眾人便一起去飯館吃了飯。
酒足飯飽之後，天色已黑，月亮已經升至空中，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整個街道也似乎被蒙上了一層銀白色。
趙桀抬頭看了看天空，今日滿月，圓圓的月亮掛在空中，好似碩大的玉盤一般。
「看樣子天公作美，現在我們便去州橋吧。」他這麼說著，一旁的劉乾恭敬的點點頭，指指前方對一旁疑惑的眾人說道：「諸位請隨我來。」
眾人跟在劉乾身後往前走去，繞過幾條街，到了汴京城的主街道御街。汴京城中有一條河流汴河，汴河兩岸是十分繁華的街道，汴河之上有一座石橋，橫跨汴河貫通皇城，稱為『州橋』。
《東京夢華錄》中曾記載：「州橋，正名天漢橋，正對於大內御街。其橋與相國寺橋皆低平，不通舟船，唯西河平船可過。其柱皆青石為之，石樑石榫楯欄，近橋兩岸皆石壁，雕鐫海牙、水獸、飛雲之狀。橋下密排石柱，蓋車駕御路也。」
州橋可以說是汴京城中十分重要的交通要道，橋下汴河水奔流，河上有人泛舟經過，橋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河流兩岸店鋪酒樓林立，夜晚時分燈火通明更是繁榮。
站在橋上望去，南面可以看見朱雀門，北面可以看到皇城宣德樓，中間是熱鬧無比的天街。
汴河之上有十三座橋，可州橋是這些橋中最壯觀的一座。
每當月明之夜，州橋上前來觀月的人群熙熙攘攘。皎月當空，皎潔的月亮照在汴河之上，與河流交相輝映。
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似乎落入一輪圓月，抬眼望去空中還懸著一輪圓月，置身其中，感受到的除了皎潔的月光，還有汴河兩岸的歌聲。
「兩岸夾歌樓，明月光相射」，直到置身其中，史凌汐才明白了這句子之中的含義。她想，這大概便是『州橋明月』的由來吧。
他們幾人到達州橋的時候，橋上已經有不少人在觀賞月亮，人潮湧動，人們都沉浸在美景之中，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幾人夾在人群之中，站在橋上向下望去，河流之上有人泛舟經過，月光灑落，銀色的月光碎落在河流之中，兩岸的繁華也被映照在河流之上。
就在眾人沉浸在美景之中的時候，州橋的另一邊有位熟悉的身影正靜靜的望著他們。
史安安起初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她來汴京城也已經有些時日，之前上街的時候聽見有人說近期義王殿下正帶著剛剛入京的蘇家人閑逛，當時還想會不會就是蘇轍他們。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這麼想著她的眼神突然凌厲了許多，之前聽說蘇家的表哥程子才原本要娶蘇家的女兒，不想後來不了了之，有消息傳出說是他和蘇家鬧翻了。不過這程子才怎麼說也是個舉人，又在京城中做了官，有自己的府邸，聽上去似乎混的不算太差，實在想不明白蘇家人怎麼會這麼決絕的和他斷絕了來往。
聽聞不久之前在金池之中，義王和程子才更是起了正面衝突，有傳言說程子才這官怕是做不下去了。不過傳言始終是傳言，如今他那書令史也還是做的穩穩噹噹並沒有什麼變化。
倒是義王趙桀，反而被聖上下旨調去了邊關之地。
皇帝的心思，向來難猜的很。史安安這麼想著，唇角勾起一抹笑。
近些日子，她時常混跡於汴京城各大繁華的場所，為的便是能夠獲得一次機會。汴京城王公貴族眾多，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夠達成心愿，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等到那個時候，她會讓史凌汐和蘇家人知道，得罪她究竟會是怎麼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