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019章

  第19章


  姬無鏡懶散坐在圈椅里,手裡把玩著一把小刀。他望向門口的方向,眼尾輕挑,狐狸眼勾勒出幾許狡猾來。


  紀敬意還想再開口,姬無鏡食指搭在唇前,阻了他開口。紀敬意愣了一下,轉頭望向門口的方向,瞭然。


  顧見驪第一反應是不敢置信。心中惶惶,竟也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屋中沉默著,再沒聽到聲音。不過不管怎麼說偷聽都是不對的。無意間聽到兩句亦是冒失失儀。她又擔心被發現,轉身悄然走開,徑直去了小廚房。


  「剛剛……」紀敬意有些擔憂。


  「無事。」姬無鏡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


  紀敬意點點頭,將一個白瓷小碗遞給姬無鏡,碗中盛著月牙白的湯藥,散發出一種類似檀香的香氣。


  姬無鏡劃破左手食指。鮮血淌落碗中。一隻小小的蠱蟲裹著血珠兒從姬無鏡指腹跌入碗中。月牙白的水面忽地沸騰,蠱蟲迅速脹大,「砰」的一聲炸裂開,體內黑色的血液絲絲縷縷在碗中遊走。


  紀敬意鬆了口氣,將碗蓋上,道:「如此只能再植一蠱,不過門主如今體虛,需要養一段時日方可再植。」


  紀敬意又道:「門主,這以毒攻毒的法子十分險惡。您體內已有兩種劇毒相互制約攀扯,絕不可再莽撞半路終止蠱蟲逼毒,否則蠱蟲在您體內反噬,華佗在世也於事無補。」


  姬無鏡點頭,神色隨意,像毫不當回事兒似的。看得紀敬意眉頭緊皺。不過紀敬意又一想,門主性情乖戾,做事毫無章法。為了一時高興,向來不管不顧。根本就不是個惜命的。也是,他若是個惜命的也不會自己飲下尚未研製出解藥的毒。


  接下來的兩日,姬無鏡發現顧見驪出奇地安靜。她白日會去教姬星瀾寫字,回了屋也是悄無聲息。尤其是他睡著的時候,這個女人幾乎不會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她睡在他身邊的時候也是安靜乖巧地縮成一團,睡時面朝里側蜷縮著,等她醒來還是一樣的姿勢。


  臘月二十七的清晨,姬無鏡睜開眼睛,轉頭望向顧見驪。


  顧見驪雙手拎著鞋子,一手一隻,踮著腳走在花花綠綠的地毯上。屋內沒有點燈,光線昏暗,將她褲腿下露出的纖細腳踝越發襯得瑩白。姬無鏡的視線從她踩在地毯上的赤足,逐漸上移,落在她翹起的小手指上。細細小小的,脆脆的,好像很好咬的樣子。姬無鏡舔唇。


  顧見驪悄聲走出去,鬆了口氣。她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梳洗、換衣,去了後院教姬星瀾識字。


  姬星瀾是個貪睡的小姑娘,可是自從顧見驪教她寫字,她每天一大早就醒了過來,乖乖巧巧地坐在床邊,時常困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卻又在顧見驪進屋的一瞬間燦爛笑起,精神得不像話。


  顧見驪揉了揉她的頭:「星瀾不用起那麼早,咱們時間多的是。」


  「好!」姬星瀾乖巧地應著,可是第二天定然繼續。


  顧見驪握著姬星瀾的小手,手把手地教她寫字。一筆一劃地教她寫她的名字。顧見驪也無奈,姬星瀾的名字三個字中有兩個字筆畫都不少,幸好她先前就會寫「姬」字。


  當姬星瀾終於能把自己的名字寫得工工整整,顧見驪微笑著誇她:「星瀾寫得很好。」


  姬星瀾彎著眼睛笑:「你的名字怎麼寫?」


  「想寫我的名字?」


  「嗯嗯!」


  顧見驪便教她寫。


  姬星瀾並不喊顧見驪母親,顧見驪倒覺得這樣挺好。若是按年齡算,顧見驪覺得這小姑娘喊她姐姐才更順耳些。


  一道小小的人影在窗外一閃而過。


  顧見驪收起思緒。她知道外面的人是姬星漏。


  姬星瀾小心翼翼地去瞧顧見驪的臉色,怯怯地開口:「可不可以也教哥哥呀?瀾瀾會看著哥哥,不讓哥哥闖禍的……」


  小姑娘低著頭,小手緊張地亂摸,摸了一手墨汁。


  顧見驪拿來帕子仔細給姬星瀾擦手,一邊擦一邊說:「我瞧著你哥哥也不太想學的樣子,如果他跟我說他想學,我就教他。」


  蹲在窗外的姬星漏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跑開。


  栗子跑到窗前,大聲說:「有人找!叫季夏!」


  顧見驪眸光一亮,一下子起身,提裙趕到前院去。


  季夏比顧見驪大兩歲,不算漂亮,一雙眼睛卻黑亮黑亮的。不笑的時候,臉色偏冷,一看就是個精明又厲害的性子。可是當她看見顧見驪時,臉上立刻露了笑,高興地迎上去,哽聲喊一聲「主子」,屈膝下跪。


  顧見驪趕忙扶住了她,眼睛里亦染上了幾分濕潤,說:「怎麼今日就過來了?我不是讓你年後再趕來?」


  「接了您送的信兒,季夏一日也不想耽擱,只想早點趕來您身邊!」季夏紅著眼睛拉住顧見驪的手腕,「主子,您受委屈了!」


  說著,眼淚便落了下來。一顆接著一顆。


  顧見驪彎起唇角,輕輕擁著季夏,溫聲說:「沒什麼委屈,都挺好的。不哭了。」


  顧見驪被人捧在雲端十五年,一朝跌入泥里,嘗遍人情冷暖。曾經在他身邊伺候的老媽子兩人、小廝四人,丫鬟六個。這十二人中,最後只剩一個季夏忠心不移,以命相陪。


  顧見驪顧慮吵到姬無鏡,拉著季夏去了後院的廳屋說話。


  「你來之前可回我家裡看過?」顧見驪擔憂地問。


  「看過的!」季夏點頭,「對了,已經搬了家,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


  顧見驪有些驚訝。


  季夏忙說:「沒搬太遠,就在原本那個小院子的隔壁。那院子大一些,比原來的大了兩三倍。」


  顧見驪回憶了一下,卻也不太記得隔壁那處院落。她想了想,問:「是姐姐買下的?姐姐身子可好?」


  這幾日,顧在驪喝下墮胎藥的場景時常浮現眼前。最近又天寒,顧見驪總是挂念著姐姐。


  「好著呢!那天大姑娘一氣之下回家,將和離書托秦嬤嬤送回去,大姑爺第二天就追來了,被夫人罵得可慘。夫人和大姑娘押著大姑爺回了陳家,把當初的嫁妝一件不缺地要了回來。大姑娘手裡有了錢,立刻換了大院子。因為王爺身子還是那個樣子,不宜顛簸。所以就近買了隔壁的宅院。大姑娘還租了處鋪子。最近正掃灑收整著,等過了年就開始做買賣。」


  「姐姐……」顧見驪怔怔的。


  聽季夏說姐夫第二日趕了過去,顧見驪還以為姐姐和姐夫有重歸於好的可能。可沒想到……


  顧見驪無奈地笑了,倒也釋然。


  也對,沒什麼可意外的。她的姐姐本來就是堅強果敢,又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這些事兒,倒也像是她的做派。


  季夏還在一旁喋喋不休:「以前大姑娘和夫人不親近,和小少爺也生疏。如今奴婢瞧著大姑娘和夫人一起籌備著鋪子的事兒,關係是越來越好了。小少爺也懂事了許多,知道讀書了。大姑娘親自教呢,他學的不好大姑娘罰他,他也一聲不吭。哦對了,大姑娘讓奴婢給您帶了傍身的錢銀,夫人還親手做了身里裡外外的衣裳給您。還有,還有……小少爺給您寫了封信……」


  永平城緊挨著永安城,永平城的福華客棧里,葉雲月從睡夢中驚醒,一聲冷汗。她抬手,看著自己仍舊嬌嫩的雙手,微微發顫。


  過去的三個月,她一直在做同樣一個噩夢。反反覆復。


  夢裡,她給自己謀未來。那姬無鏡是什麼人?陰翳狠辣,身中劇毒病弱昏迷隨時可能沒了命,還有兩個奸生子。這樣的人,她為什麼要嫁?她悔婚為自己謀未來有什麼錯?她沒錯,她不後悔。她勇敢地悔婚,嫁給了樣樣都比姬無鏡強一百倍的裴文覺。


  裴文覺對她是真的好。可是這種好,隨著他的發達而消散。


  她怎麼也想不到樹下如玉的佳公子,日後變成那般模樣。


  她失了曾經的體面,被困在後宅,看著他納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嬌媚的小妾仗著裴文覺的寵愛,嘲諷她、陷害她。更害死了她的孩子!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般痛苦,裴文覺竟踩著她的臉,告訴她他從未喜歡過她一絲一毫,之所以娶她,不過是為了她家中權勢有助於他的仕途。


  他居高臨下,滿眼厭惡:「葉雲月,我看見你就噁心。」


  她被關起來,病死三日之後才被發現屍體。


  眼淚滴落,落在葉雲月的掌心。


  她花了很久才明白那並不是夢,而是上蒼可憐她,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讓她回到二十一的這一年。


  這一年,是嫁給裴文覺的第四年。他還沒有暴露醜陋的嘴臉。葉雲月立刻與他和離。報仇可以推到以後,她最先要做的就是從火坑裡跳出來。


  她感謝上蒼給她重生的機會,讓她有機會再一次為自己謀未來。


  這一次她不會再一敗塗地。


  「姬無鏡……」葉雲月喃喃自語,眸色恍惚。


  是她選錯了。


  當年,有人故意騙她那兩個孩子是姬無鏡的奸生子,故意騙她姬無鏡快死了。


  重活一世的她卻知道,姬無鏡不僅不會病死,而將會在不久的未來扶幼帝震朝堂擴四疆,位居國父。


  「顧見驪應該已經嫁給他了吧?」葉雲月擰眉。


  這個女人一生尊寵,九天釀雲中月四海歌,只要是她想要的,姬無鏡都捧來送給了她。活成天下女子嫉妒的模樣。


  「可是這一切本該是我的啊……」葉雲月攥緊被子,嫉妒得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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