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絕對不行。


  他會護著她, 好好地護著她,決不讓她走上與母親一樣的道路。


  顧章則眼睛溫熱, 啞聲道:「我是你哥哥。」


  門,吱呀一下開了。


  屋裡的少女一身侍女裝, 梳著雙丫鬢,鬢間簪著侍女們統一的簪花, 簪花老舊,有些褪色, 可依舊不影響她的容貌。


  她膚色極白, 像是終年不會消融的雪, 臉頰微微泛紅, 如朝霞映雪一般好看。


  最為出色的, 當為她的眼睛, 清澈又明亮,璀璨如星辰,卻又多情似秋水, 當真配得上她的名字——星河。


  她整個人, 融合了父親與母親的優點, 卻又沒有父親的倨傲不近人情, 母親眼底永遠帶著的淡淡哀愁。


  她就是她, 獨一無二的她。


  顧章則整顆心都軟了下來,伸出手, 想要拂一拂她微紅的臉頰, 手伸到一半, 卻又停了下來。


  他對她來講,是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的存在。


  或許她心裡還有怨恨,明明是一個相爺之女,卻流落在王府,成了一個供人驅使的小丫鬟。


  從她的衣著首飾來看,她過的並不算好,哪怕成為了病秧子的侍妾,待遇也沒有上升半分,還是做侍女打扮,身邊連個伺候的小丫鬟都沒有。


  萬種思緒湧上心頭,顧章則只覺得眼睛發酸,路途中想到的千言萬語,在見到顧星河時,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看著那雙漂亮的有些過分的眼睛,和絲毫不設防的喜悅,顧章則聲音苦澀:「哥哥來接你了。」


  她或許還在怨恨,但更多的是期待,期待家人早點帶她回家,結束她悲慘的生活,但她卻不知,顧家早就因為她的存在鬧翻了天。


  千年世家,最要緊的就是臉面,不清貴,不世家,哪怕嫁給寒門學子為妻,也不會讓自家女兒成為別人的侍妾。


  妾是什麼?隨意打罰買賣供人享樂的玩意兒,稍微顧及點臉面的人家,都不會讓自家女兒做妾。


  更何況他們這樣的人家了。


  況九王世子的身份和身體都異於常人,病病歪歪,命不久矣,給他做妾,攀龍附鳳之心一覽無餘。


  顧家丟不起這個臉。


  顧家是不會認這個女兒的,所以他才和家裡大鬧了一場,衝動之下,孤身來到了公主府。


  ——不管顧家認不認她,她都是他血親的妹妹,他認她。


  顧星河看了一眼他身後,恩,都是公主府的人,是他自己過來的,也就是說,她已經成為顧家的棄子,顧家打定主意不認她。


  顧家堅持不認,時間久了,或許世人會覺得,這件事是華陽長公主一手謀划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顧相丟臉。


  左右華陽公主與顧相的恩怨世人皆知,華陽長公主為了報復顧相,沒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顧星河心裡好笑,面上不顯,把顧章則讓進了屋。


  有個哥哥還挺好的,最起碼別人都不承認她時,他認她。


  這就夠了。


  說實話,她雖然很想離開王府,但並不想回相府。


  顧相一心撲過朝政上,甚少理會後宅之事,顧家後院烏煙瘴氣,時常成為世人茶閑飯後的笑料。


  她可不想去趟那池子渾水。


  看衣著打扮,顧章則還是挺有錢的,撒個嬌,賣個痴,讓顧章則給她在城裡買上一處小院子,再買倆使喚丫鬟和粗使婆子,再給她一點閑錢,讓她投資投資,這樣的日子簡直不要太舒服。


  門一關,她就是那土皇帝。


  這個時代養面首不是什麼稀奇事,等她錢生錢后,再買幾個俊俏的少年,左擁右抱,閑了再逗逗二狗子,分分鐘就是人生巔峰!


  擺著這麼舒坦的日子不過,腦袋進水了才回顧家遭人白眼嫌棄。


  顧星河把茶端給顧章則,聽顧章則講完他對她的愧疚之心后,眼睛亮亮的,滿是期待:「是父親派哥哥來接我嗎?」


  顧章則張了張嘴,面有難色,停了好大一會兒,方道:「父親忙於公務,尚未還家,不知道此事。」


  「哦,」顧星河眼底有些失落,小心翼翼問道:「那父親會喜歡我嗎?」


  其臉上的忐忑之情,話語間的小心,讓一旁持續裝睡的秦衍都想替她喝彩了。


  別以為他看不出來,顧星河是想哄著顧章則,給她在外面立個宅在。


  他變成狼崽子之後,跟她相處了那麼長時間,太了解她的為人了。


  她一開口,他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一個心比海洋都大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一個沒有見過面的父親會不會喜歡她而忐忑?

  假象。


  秦衍翻個身,把臉埋在小爪子里。


  他怕他繼續聽下去,會忍不住嘴角微抽,影響她的發揮。


  「.……聽人講,父親不喜歡我。」


  顧星河垂眸,醞釀著情緒,只等著眼底的水霧漫上來,用一眼眶的淚水直愣愣地看著顧章則。


  然後後面的事情都不用她說了,顧章則必會帶著她買宅子,買丫鬟,買商鋪,送她走上人生巔峰!


  哪曾想,顧章則get錯了點,不等顧星河的淚湧上來,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道:「我喜歡你就夠了!」


  顧章則握著顧星河的手,滿是認真:「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回顧家的。」
……

  大兄弟你不按劇本來啊。


  顧星河狗臉蒙逼。


  世家大族,最要緊的是臉面,顧章則只是一個嫡長子,怎麼可能孤身跟顧家抗衡?

  他孤身來接她就是很好的證明啊,他要是能拗得過顧家,身後說什麼都會有幾個侍從小廝啊,而不是一個人過來。


  這種情況下,她賣完慘后,顧章則應該帶著她去買宅子買丫鬟啊,一定要帶她回顧家是什麼鬼?


  她才不想回顧家!

  秦衍強忍著笑,臉上的小鬍子一翹一翹的。


  他很久沒有遇到這麼……這麼智障的事情了。


  顧星河不是很聰明嗎,怎麼不懂用力過猛這個道理?

  還在一旁醞釀著眼淚去誆顧章則,別以為他不知道,她剛才偷偷掐了一下大.腿,要不然,她的眼淚才不會來得這麼快。


  秦衍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眼睛微微睜開一條小縫,陽光正好,照在顧星河臉上,眼底的淚還在往下淌,粉紅.唇微張著,十足的目瞪狗呆。


  本來他還能忍住不大笑的,但看到顧星河這張不知是驚是哀的臉,徹底忍不住了,臉埋在小前爪里,圓滾滾的小身體一顫一顫的。


  她也有今日。


  聰明反被聰明誤。


  時間一寸一寸溜走,顧星河強自平復了心情,認真地想了想自己的行為,覺察出自己或許是用力過猛了,於是見好就收,立馬錶演心疼兄長,不願兄長為難的貼心妹妹形象。


  而情緒上來的顧章則,根本不吃這一套,一根筋地認為自己妹妹受了太多的委屈,他不能讓她受任何委屈,堅決要帶她回家。


  其義正言辭的態度,讓顧星河一度後悔,她就不該找李夜城拿簪子,要不是那支簪子,也引不來她的身世,更招不來這個一心要把她往火坑裡拖的兄長。


  顧星河據理力爭半晌,深覺自己讀書太少,面對滿腹經綸說的頭頭是道的顧章則,她只能甘拜下風。


  怎麼辦?要跟顧章則回顧家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那麼大的火坑,她瞎了才會往下跳。


  說是說不過顧章則了,顧星河索性把心一橫,道:「哥哥一定要我走母親的老路嗎?」


  「母親為何難產而亡,我又為何流落王府成為丫鬟,哥哥難道一點都不明白嗎?」


  顧章則臉色一白,顧星河知道自己押對了寶,繼續道:「母親那般聰明的人,都在府里討不到好,哥哥以為,我在裡面,又能如何呢?」


  顧章則微微張口,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顧星河心知自己不能把他逼得太狠,話說得太過,指不定顧章則一根筋的脾氣又上來了,故而見好就收,柔聲道:「我知道哥哥待我好,一心為我,生怕我受一點點委屈,想要帶我認祖歸宗,恢復身份。」


  「我很領哥哥的情,可這個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見顧章則仍不開竅,顧星河乾脆把話說開:「我寧願哥哥在外面為我置一所小宅子,舒適痛快,也比受顧府那一大家子的人的氣要好。」


  顧章則眉頭深皺,道:「可,可你終究是顧家的女兒。」


  顧星河道:「我沒說我不是顧家的女兒。」


  也不知顧章則這不知變通的性子是隨了誰,能在龍潭虎穴般的顧府活下來,委實是一種奇迹了。


  顧星河說了半日,嘴巴有點干,喝口茶,繼續開導顧章則。


  秦衍在陽光下舒服地伸了懶腰。


  她還不算太笨,知道顧章則的性子之後,及時改變策略,讓顧章則跟著她的思路走,照這樣下去,顧章則一會兒就會帶著她出府買宅子了。


  好戲沒了。


  秦衍有些意猶未盡,但一想,這裡的好戲沒了,過不多久,顧相整治九王府的大戲就該上演了。


  一瞬間,秦衍覺得整個狼生都不好了。


  顧星河說通了顧章則,拜別了兩位公主,就跟著顧章則,帶著二狗子離開王府了。


  有多嘴的小侍女問她要不要跟世子爺道個別,她還沒接話,就看見顧章則冷眼瞪著小侍女,當下她什麼也不說了,麻溜跟著顧章則就走。


  與此同時,已在皇城裡幾夜不曾合眼的顧相終於等到了宣平帝的接見,一撩衣擺跪下去后,還未開口向宣平帝問安,就聽宣平帝道:「顧相,聽說你的嫡長女找到了,許給了觀止為妾?」


  顧修承抬起頭,宣平帝坐在御案后,身上的衣袍都沒來得及換,衣帶鬆鬆垮垮的,一看就是臨時繫上急匆匆趕來的。


  常年沉溺酒色的臉上,八卦光芒頓現,怎麼看,怎麼像義無反顧地賓士在亡國道路上的亡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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