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入宮

  楚王還要再來一盤,蕭珩卻是沒了興緻。從上次選秀遇見那個女人,他就在想,怎麼把她捏成團團的扁扁的才出氣。


  楚王斜靠在椅背上,自腰間取出小小的金質酒壺輕抿一口,抬袖擦乾唇角酒跡。一雙桃花眼中滿含笑意,「皇兄這是怎麼了,是誰膽子那麼大,敢撩老虎鬚子?」


  先帝膝下皇子不多,成年的只有三個。楚王蕭寧是最小的皇子,從小不喜政務,就愛喝酒玩樂。為了這個,先帝不知罰他抄寫了多少詩文。抄寫的詩文里,少說有一半是蕭珩代筆。先帝訓斥蕭寧的時候,也只有蕭珩站出來為這個弟弟說話。宮裡人都說,蕭寧就是蕭珩的尾巴,蕭珩指東,蕭寧絕不打西。


  蕭珩回過神,瞧著楚王一副風流不羈的模樣,搖搖頭,訓道:「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知道的說你是當朝楚王,不知道的還當是尋風流的浪蕩子。瞧瞧你這模樣,難道又去了花間柳巷?」


  楚王大笑,「皇兄英明。」見皇上真的沉下臉,趕緊道:「皇兄可不許跟臣弟府里那母老虎說此事。說起來都怨皇兄,臣弟不願成親說過多少回,皇兄偏偏要臣弟娶那母老虎。嘖嘖,改日生下一窩半人半虎的小侄兒,皇兄可別嫌棄。」


  蕭珩冷下臉,「你——」


  楚王裝好酒壺,兔子似的彈起身,一溜煙兒跑出門口,邊跑還邊喊著:「臣弟想母后了,這就去給母后請安,改日再來讓皇兄見識臣弟的臭棋。」


  蕭珩無可奈何的看著楚王跑遠的身影,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記得前世九江王謀反,楚王帶兵力戰三天三夜,硬是從數十萬叛軍中殺出一條血路進了建安城,直至累的昏死過去。事後蕭珩論功行賞,有人說楚王如此不要命,是為了後宮里的太后。


  南晉祖宗定下規矩,為避免外戚專權,皇子一旦立為太子,生母則需自縊。蕭珩的生母早早地沒了,太后是楚王生母,但對蕭珩一直照顧有加,蕭珩對她也是十分敬重。


  蕭珩看重楚王的情誼,重重懲罰了獻言之人,給楚王了無上榮寵。


  想到叛亂,蕭珩又開始背疼,伸手撫上原來長毒瘡的地方,眼前似乎又看見了那個給他一刀的女人。她自知做下滔天大孽,轉身從城樓跳了下去。


  蕭珩親眼看到了她眼角滾出一滴熱淚,裡面滿是悲痛與憤恨。就算知道了白岑參與謀反,他都沒想將她置於死地。蕭珩不明白,她的憤恨到底從何而來。


  嗓子里堵著口氣,上下不通暢,蕭珩將手中的摺子啪的一聲扔在棋盤上。棋盤被掀翻,黑白棋子撒了一地。


  小福子嚇得渾身肥肉一抖,皇上近來時不時的陰鬱,又時不時的轉好,著實難伺候。示意小宮女收拾地上的殘局,燃起安神香。


  為皇上換上一杯熱茶,小心道:「皇上,這是淑妃娘娘昨日送來的新茶,頂尖兒的大紅袍,還囑咐奴才用荷葉上的露水泡製,您要不要嘗嘗看?」


  香氣在鼻尖縈繞,蕭珩輕抿一口,茶香濃郁,還帶著荷葉清新,果然好茶。


  「新晉嬪妃的住處都安排好了么?」


  皇上整日忙於公務,哪裡來的閑工夫惦記新人們的安置問題。小福子多麼機靈,皇上一問,便知癥結在哪裡,必然是想知道那個白選侍安排在哪個宮殿。說來這個白選侍真是倒霉,觸誰的霉頭不行,偏偏觸了皇上的霉頭。


  「回皇上的話,淑妃娘娘都已安排妥當。白選侍住在錦繡宮的紅葉閣,和姜選侍一個院子。」


  蕭珩眉梢一挑,「姜斌之女?」


  「正是。」


  「這個淑妃,跟她老頭子一個脾氣,樂意挑事兒。」蕭珩這麼說著,面上卻看不出喜怒,伸手指著剛才扔掉的摺子,「給朕拿過來。九江王又嫌軍餉不夠,整日要銀子銀子,沒一個省心的。」


  *

  淑妃就是個事兒精!


  明明知道姜選侍與姜好蓮是同族,明明知道姜好蓮因為她被皇上斥責,偏偏把她和姜好枝安排在一起。


  白筠筠半躺在床上,默默問候了一萬遍蕭珩的祖宗。


  他是原罪,淑妃因他而生,外頭要投井的姜好枝也是為他而生。


  選秀的時候,一句「如鯁在喉」讓她的處境尷尬不已,此時院子里的姜好枝坐在井邊哭哭啼啼,任由兩個婢女在一旁指桑罵槐。


  「跟屋裡那個分在一處院子,簡直倒了八輩子霉,等小主得了皇上的恩寵,必然是要出去住的。屋裡那個就老死在這好了。」


  「要知道跟她分在一處院子,咱們老爺就該早早的打點好,免得小主進了宮還受這份罪。但願皇上不會因為屋裡那位冷淡了小主。」


  「屋裡那位這輩子是沒指望了,皇上都厭棄,她還不如死了好,也不知有什麼臉面活著。」


  外邊越說越過分,春杏早就氣紅了臉,抄起掃帚就要衝出去,被白筠筠攔住。


  「都坐了一個時辰了還不跳,有本事倒是跳啊。」春杏沖著門口叨叨,欺負她家小姐的都不要臉。


  「急什麼,沉住氣。君子報仇,夜裡不晚。」


  春杏沒懂什麼意思,怎麼報仇夜裡不晚了,見白筠筠閉著眼沒一絲生氣的樣兒,春杏憋住沒問。


  錦繡宮裡大大小小錯落著八個院子,新晉的低品階嬪妃大都住在這裡。院子都是獨立的,之間隔得不遠,這會子看熱鬧的聽熱鬧的多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和耳朵盯著紅葉閣。


  姜好枝與兩個婢女見白筠筠屋裡熄了燭火,頓時沒了演戲的精神頭兒。鬧了一晚上,人家連個面都不露,自己這麼演有什麼意思?

  白白哭啞了嗓子。


  原本打算著,姓白的出來鬧一鬧,明日也好換個地方住,可是沒想到姓白的這麼慫。虧姜好蓮被她幾句話攆出了宮,弄得姜家全族灰頭土臉。皇上那般訓斥過的人,誰還敢求娶,姜家族長做主,送姜好蓮去了建安城外的庵堂,從此常伴青燈古佛。


  幸好她被選上,讓姜家沒有顏面徹底掃地。姜好枝就不服氣了,這個姓白的明明就是個慫包,看她日後怎麼整治她。


  「回去。」姜好枝拿帕子擦乾眼淚,意興闌珊的從井邊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塵土,誰知剛邁腳被絆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前撲去,幸好兩個婢女扶住才沒跌倒。低頭一看,是塊磚頭。


  「連你也敢來欺負我。」姜好枝氣不打一處來,撿起石頭狠狠地擲入井中。好似裡面砸了什麼東西,除了泛起的水花,還聽見咔嚓一聲響。三個人回了屋,洗漱睡覺。


  進宮頭一天,難免周折一些。本以為今晚可以睡個好覺,可姜好枝萬萬沒想到自己屋裡會招來「鬼」。半夜三更睡的正香,姜好枝突然被被子一壓,喘不上氣也說不出話,身上被一頓亂打。可憐她怎麼掙扎都無法掙開頭頂上的重物,身上被打的生疼生疼,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清晨,白筠筠收拾的乾淨利索,準備去太後宮里請安。對面的屋子裡一陣嚎叫,接著便是大哭,兩個婢女勸都勸不住,整個錦繡宮都聽得見凄厲的哭聲。


  正當錦繡宮裡都好奇紅葉閣里又出了什麼事的時候,春杏在屋裡捂著嘴偷笑,「這人不經打,撲騰一會兒就昏死過去了。小姐真厲害,能把她的屋門打開。」


  白筠筠照照銅鏡,簡單不失大方的隨雲髻,斜斜飾入一根碧玉簪,額前一枚粉色花鈿,耳邊垂下黃豆般大的碧玉墜子,整個人看上去清新又不扎眼。


  「姜好枝也不是個傻到底的,怕是今日會藉機在太後面前告狀。」以前沒少看劇,匕首可以打開插銷。她沒有匕首,可是有腦子,總能找到趁手的東西。


  春杏緊張,手裡的梳子差點落在地上,絆絆磕磕道:「那,那小姐怎麼辦?」萬一被揭露出來,可是要重罰的。


  還能怎麼辦,打都打了。就算她告狀,也不能空憑一張嘴,得有證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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