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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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珩冷下臉, 「你——」


  楚王裝好酒壺, 兔子似的彈起身, 一溜煙兒跑出門口, 邊跑還邊喊著:「臣弟想母后了,這就去給母后請安, 改日再來讓皇兄見識臣弟的臭棋。」


  蕭珩無可奈何的看著楚王跑遠的身影, 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記得前世九江王謀反,楚王帶兵力戰三天三夜,硬是從數十萬叛軍中殺出一條血路進了建安城,直至累的昏死過去。事後蕭珩論功行賞, 有人說楚王如此不要命, 是為了後宮里的太后。


  南晉祖宗定下規矩, 為避免外戚專權, 皇子一旦立為太子,生母則需自縊。蕭珩的生母早早地沒了,太后是楚王生母, 但對蕭珩一直照顧有加,蕭珩對她也是十分敬重。


  蕭珩看重楚王的情誼,重重懲罰了獻言之人,給楚王了無上榮寵。


  想到叛亂,蕭珩又開始背疼, 伸手撫上原來長毒瘡的地方, 眼前似乎又看見了那個給他一刀的女人。她自知做下滔天大孽, 轉身從城樓跳了下去。


  蕭珩親眼看到了她眼角滾出一滴熱淚,裡面滿是悲痛與憤恨。就算知道了白岑參與謀反,他都沒想將她置於死地。蕭珩不明白,她的憤恨到底從何而來。


  嗓子里堵著口氣,上下不通暢,蕭珩將手中的摺子啪的一聲扔在棋盤上。棋盤被掀翻,黑白棋子撒了一地。


  小福子嚇得渾身肥肉一抖,皇上近來時不時的陰鬱,又時不時的轉好,著實難伺候。示意小宮女收拾地上的殘局,燃起安神香。


  為皇上換上一杯熱茶,小心道:「皇上,這是淑妃娘娘昨日送來的新茶,頂尖兒的大紅袍,還囑咐奴才用荷葉上的露水泡製,您要不要嘗嘗看?」


  香氣在鼻尖縈繞,蕭珩輕抿一口,茶香濃郁,還帶著荷葉清新,果然好茶。


  「新晉嬪妃的住處都安排好了么?」


  皇上整日忙於公務,哪裡來的閑工夫惦記新人們的安置問題。小福子多麼機靈,皇上一問,便知癥結在哪裡,必然是想知道那個白選侍安排在哪個宮殿。說來這個白選侍真是倒霉,觸誰的霉頭不行,偏偏觸了皇上的霉頭。


  「回皇上的話,淑妃娘娘都已安排妥當。白選侍住在錦繡宮的紅葉閣,和姜選侍一個院子。」


  蕭珩眉梢一挑,「姜斌之女?」


  「正是。」


  「這個淑妃,跟她老頭子一個脾氣,樂意挑事兒。」蕭珩這麼說著,面上卻看不出喜怒,伸手指著剛才扔掉的摺子,「給朕拿過來。九江王又嫌軍餉不夠,整日要銀子銀子,沒一個省心的。」


  *

  淑妃就是個事兒精!


  明明知道姜選侍與姜好蓮是同族,明明知道姜好蓮因為她被皇上斥責,偏偏把她和姜好枝安排在一起。


  白筠筠半躺在床上,默默問候了一萬遍蕭珩的祖宗。


  他是原罪,淑妃因他而生,外頭要投井的姜好枝也是為他而生。


  選秀的時候,一句「如鯁在喉」讓她的處境尷尬不已,此時院子里的姜好枝坐在井邊哭哭啼啼,任由兩個婢女在一旁指桑罵槐。


  「跟屋裡那個分在一處院子,簡直倒了八輩子霉,等小主得了皇上的恩寵,必然是要出去住的。屋裡那個就老死在這好了。」


  「要知道跟她分在一處院子,咱們老爺就該早早的打點好,免得小主進了宮還受這份罪。但願皇上不會因為屋裡那位冷淡了小主。」


  「屋裡那位這輩子是沒指望了,皇上都厭棄,她還不如死了好,也不知有什麼臉面活著。」


  外邊越說越過分,春杏早就氣紅了臉,抄起掃帚就要衝出去,被白筠筠攔住。


  「都坐了一個時辰了還不跳,有本事倒是跳啊。」春杏沖著門口叨叨,欺負她家小姐的都不要臉。


  「急什麼,沉住氣。君子報仇,夜裡不晚。」


  春杏沒懂什麼意思,怎麼報仇夜裡不晚了,見白筠筠閉著眼沒一絲生氣的樣兒,春杏憋住沒問。


  錦繡宮裡大大小小錯落著八個院子,新晉的低品階嬪妃大都住在這裡。院子都是獨立的,之間隔得不遠,這會子看熱鬧的聽熱鬧的多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和耳朵盯著紅葉閣。


  姜好枝與兩個婢女見白筠筠屋裡熄了燭火,頓時沒了演戲的精神頭兒。鬧了一晚上,人家連個面都不露,自己這麼演有什麼意思?

  白白哭啞了嗓子。


  原本打算著,姓白的出來鬧一鬧,明日也好換個地方住,可是沒想到姓白的這麼慫。虧姜好蓮被她幾句話攆出了宮,弄得姜家全族灰頭土臉。皇上那般訓斥過的人,誰還敢求娶,姜家族長做主,送姜好蓮去了建安城外的庵堂,從此常伴青燈古佛。


  幸好她被選上,讓姜家沒有顏面徹底掃地。姜好枝就不服氣了,這個姓白的明明就是個慫包,看她日後怎麼整治她。


  「回去。」姜好枝拿帕子擦乾眼淚,意興闌珊的從井邊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塵土,誰知剛邁腳被絆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前撲去,幸好兩個婢女扶住才沒跌倒。低頭一看,是塊磚頭。


  「連你也敢來欺負我。」姜好枝氣不打一處來,撿起石頭狠狠地擲入井中。好似裡面砸了什麼東西,除了泛起的水花,還聽見咔嚓一聲響。三個人回了屋,洗漱睡覺。


  進宮頭一天,難免周折一些。本以為今晚可以睡個好覺,可姜好枝萬萬沒想到自己屋裡會招來「鬼」。半夜三更睡的正香,姜好枝突然被被子一壓,喘不上氣也說不出話,身上被一頓亂打。可憐她怎麼掙扎都無法掙開頭頂上的重物,身上被打的生疼生疼,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清晨,白筠筠收拾的乾淨利索,準備去太後宮里請安。對面的屋子裡一陣嚎叫,接著便是大哭,兩個婢女勸都勸不住,整個錦繡宮都聽得見凄厲的哭聲。


  正當錦繡宮裡都好奇紅葉閣里又出了什麼事的時候,春杏在屋裡捂著嘴偷笑,「這人不經打,撲騰一會兒就昏死過去了。小姐真厲害,能把她的屋門打開。」


  白筠筠照照銅鏡,簡單不失大方的隨雲髻,斜斜飾入一根碧玉簪,額前一枚粉色花鈿,耳邊垂下黃豆般大的碧玉墜子,整個人看上去清新又不扎眼。


  「姜好枝也不是個傻到底的,怕是今日會藉機在太後面前告狀。」以前沒少看劇,匕首可以打開插銷。她沒有匕首,可是有腦子,總能找到趁手的東西。


  春杏緊張,手裡的梳子差點落在地上,絆絆磕磕道:「那,那小姐怎麼辦?」萬一被揭露出來,可是要重罰的。


  還能怎麼辦,打都打了。就算她告狀,也不能空憑一張嘴,得有證據不是。


  帷帳緊閉,龍榻上的人睡得酣熟。白筠筠垂手站在不遠處的角落,五官幾乎皺在一起,俯身盯著地上的尿壺。


  這不是一隻普通的尿壺,這是一隻雕刻著龍紋的尿壺,這還是一隻幾百年後的古董。


  若是帶這麼個東西回去,能換個臨海的大別墅,從此過上一打開窗便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再養一隻貓……一條狗……


  可惜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去。


  蕭珩從帷帳中扯開一絲縫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他本想起夜,半個時辰前就有尿意,可是見她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尿壺,面上似笑非笑,蕭珩的尿意陡然不知去向何方。


  小睡一會兒,又被尿意憋醒。見這個女人還是神情複雜的盯著他的尿壺,神色忽明忽暗,甚至還有一絲狡猾的笑意。


  難道她要在尿壺上下毒手,神不知鬼不覺的弒君?

  尿意陡然又憋了回去!

  蕭珩睡意全無,再也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女子身影一動,終於直起了腰。她被對著他,雙手掐腰扭來扭去的轉了幾個圈,將腿搭在窗欞上拉筋,又隔空做了幾個打拳的動作。她的動作怪異,腳尖來回動著,雙手成拳左勾右勾。


  蕭珩蹙起眉頭。他竟然不認識這是什麼拳法,或許她在南晉之外受過訓練。忽然間,女子回過身,右手中指對著龍榻再三比劃。


  難道這是邪術?


  蕭珩猛地扯開床幃,面色在昏暗的燈光下越發顯得陰鬱,低聲緩緩開口:「白氏,你要作甚?!」


  本以為女子驚慌失措,跪地求饒。不曾想女子表情微微一滯,迅速收回中指,接著一臉柔意的問道:「皇上,您是否渴了,臣妾給您倒一盞溫水可好?」


  休想矇混過關!


  蕭珩坐在床沿,面若冰霜,冷冷道:「回答朕的話,你剛才可是施的邪術?」


  女子有些委屈,嗲道:「皇上可是冤枉臣妾了。」說著走上前,伸出手掌,「皇上您瞧這五根手指,可是中間指頭最長?」


  繼續編,蕭珩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女子翩然笑道:「臣妾對皇上的敬仰猶如五嶽之山,您就是巍峨的高山峻岭,臣妾就是山上的一棵松柏。您恆古流長,臣妾四季如青。」


  蕭珩唇角抿出抹笑意,面上的冰霜不見,微微一笑,「原來如此,是朕錯怪你了。朕今夜睡不著,想聽曲子,你可會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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