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回歸
請補齊訂閱后嘗試刷新, 有問題找客服 許果悄然掙開二花的手,快步走了。
從村長家門前到她的小院, 短短几百米的山路,她走得心慌氣短, 停下來扶著斑駁的磚牆喘了好幾口, 又忍不住嘲弄起自己。
先前不是考慮得好好的,他們是和平分手, 如果以後再見面,重新面對沈星柏,她一定會心平氣和、風輕雲淡才對嗎?
果然沒法做到心平氣和啊。
許果走進廚房,端起了那碗放涼了的南瓜飯, 捧在手裡。她坐到門前的藤椅上, 慢慢地吃那碗冷飯。
今天晚上又要刮山風,院外的草木被吹得沙沙作響。許果理了理飄到額前的碎發,看到先前那些去看新鮮的孩子, 這會兒都回來了, 吵吵鬧鬧地往家的方向去。來時一窩蜂, 去也一窩蜂, 窄窄的小路短暫熱鬧過後, 又恢復了冷清。
許果吃完了她的南瓜飯, 抱著空碗走到蓄水缸前, 舀起了一瓢井水, 蹲下洗碗。
每一天, 都是這麼過去的。她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適應了。
天色漸沉。
一道長長的影子投在她身後的水泥地上, 她全無察覺,用手巾仔細地擦著瓷碗上的水漬。
直到影子一點一點在身後生長,帶著腳步邁近,走向了她。
細微的聲音響在耳畔,許果手裡的動作沒停下,只是睫毛抖了抖。
她回過頭。
來人就站在咫尺,用一種略微困惑的目光注視著她。
正是那張她無比熟悉的臉。
許果迅速把頭別了回去,帶著一點徒勞的逃避心態。
她意識到自己的逃離沒有意義,他既然找來了村莊,當然也會找到她住的地方。
許果扶著水缸,緩緩站起來,低血糖伴隨的暈眩讓她沒法一下子起身。
她不知道身後的人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找她,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理活動,也許是看見她手裡捏著只碗,他問了一聲:「吃了什麼?」
很家常、很平淡的口吻,彷彿與從前一樣,沈星柏剛從外地回來見到她,隨口的關心。
「南,南瓜……嗯,南瓜。」許果沒回頭,依舊背對著他,進了廚房。
她真的做不到淡定從容,便只有不讓他看到自己這張失魂落魄的臉。
「南瓜。」沈星柏輕輕重複著這兩個字,跟著她,「自己做的?」
「嗯。」
他聲音很欣慰:「會做飯了。」
「嗯。」許果非常想結束這樣的對話。
她討厭他這樣若無其事地同她說話,彷彿她留下的那封信,與她的出走,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一樣。
「我每天都吃得很好,做飯很難嗎?」她也就不虛假地友好,提高了音量,「我能照顧自己。」
能照顧自己。
能照顧自己。
人都喜歡虛張聲勢,越沒有底氣的事情,就會說得越大聲。
從前都是他照顧她,衣食住行無一不安排好,即使不能經常在她身邊,也會囑託好旁人替她一一打點。
沈星柏跟她在一起,不就是因為擔心她照顧不好自己?他覺得她可憐。
她就是利用著這一點,綁了他七年的,真卑劣。
沈星柏在背後一陣沉默。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並不接她的挑釁,語氣仍然平和,近乎溫柔,「果果,我這麼遠過來看你,不請我坐下喝杯水嗎?」
許果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搪瓷杯用井水洗了又洗,這樣粗糙的盛具可比不了他鐘愛的骨瓷,這裡也沒有隨時準備著研磨咖啡和甜點,只有放陳了的碎茶葉,那還是村長平時存著捨不得喝,拿來分給她的。
許果端著泡好的茶杯,走進屋裡,他坐在她的桌前,伸手接過:「謝謝。」
「你是怎麼來的?」她站在一邊,瞥了一眼放在他腳邊的行李箱,問。
在來白水村之前,許果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貧窮、偏僻的地方。
交通不便、信號不通,與外界溝通要去村長借電話,和每星期來一次的郵差,村民們過的生活停留在五十年前。
到這種地方來,也是難為了他。許果看著他沾著泥土的褲腳和皮鞋,感到了一絲新奇。
茶水的熱氣在沈星柏眼前化開,模糊的卻是她的視線。
他的半張臉隱沒在茶杯后,只露出一雙朦朧的眸子,低垂的羽睫忽閃。
「你怎麼來的,我就怎麼來。」
「……」許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
她是乘著普快到了臨近的縣城,再轉著短途大巴到了下屬的鄉鎮。然後,讓牛馱著,深一腳淺一腳上了山。到的那晚,她面無血色,手腳都是腫的。
難怪,學校里除了她,沒有別人報名來這個地方。
沈星柏也坐了牛車嗎?她一怔。
「這山頂有強氣流,直升機上不來。」他稍帶著補充了一句,很是輕描淡寫。
許果心中有些驚訝,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去了。
不怪她,是他自己願意來的。
她不管。
她又折回了廚房,拿起灶台上剛燒開的熱水壺,灌進暖水瓶里,蓋上木塞,繼而就怔怔地在那站著。愣了好些功夫,她才轉過神來,拿著燒水壺又出去灌了一壺。
沈星柏在後院洗了澡。他換下的臟衣服,許果抱去了前院,拿到井邊洗。
從前都是他照顧她,在一起時,她不曾幫他洗過衣服,他倒是替她洗過。分了手以後,許果才破天荒地做了一次體貼人。
許果搓著襯衣上的泥點的時候,想起了這些,也翻湧起一絲困惑。
他對她很好,只是不愛她。
她愛他,但好像並沒有對他很好。
他們兩個人,到底誰更惡劣一點?
許果還在與那高檔面料上頑固的泥污較勁的時候,洗漱完畢的沈星柏從屋後走了過來,換了新的襯衣,昏黃的油燈下,顯得臉龐格外的乾淨。
「我來吧。」他在身邊蹲下,接過了她手裡的衣服,埋著頭搓洗,分明的指關節映在許果的眼帘里。
「我來吧。」——又是這一句。
過去無論她想為他做點什麼,總是會被他要過去,不聲不響接著做好。因為,在他眼裡,她做不好任何事。
許果蹲在一旁,安靜地看著。
「去玩吧,很快就好。」沈星柏眼皮沒有抬,示意她不需要陪著自己。
許果去了後院,他洗完澡后打掃過,地上的水清理過,毛巾整齊地搭在木架上。她上前兩步,拿起了杯子里的牙刷。
忘了給他新牙刷,他用了她的。
沈星柏在外面晾起了襯衣,走進屋子,許果已經鋪好了床,找了一盞煤油燈出來,放在床頭。
她手裡拿著一盒火柴,想起自己第一天來,村長教她划火柴。她從前真是沒用呀,長這麼大,連火都沒點過。
「這裡開燈不方便,你夜裡要是起來,可以點這燈,玻璃罩拿開點燃就好了。」見他進來,許果向他叮囑著,「小心燙到手。」
沈星柏沒有接腔,靜靜地盯著她的手指看。
許果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身後,雖然,先前燙出的那道白印子早就消退,看不出來了。
等她起了身,經過他的身邊,他才問:「你去哪裡?」
「你早點休息,我去學生家,跟她湊合一晚上。」許果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她覺得,他應該明白她的意思才對。
面前的門卻忽然「咣」的一聲,關上了,她抬頭,看見按在門上的手。
「許果。」沈星柏聲音冰涼地叫她的名字。
「該寫作業了。」她看見那對眼睛里滿滿的失落,轉過身去,孩子就是孩子。
二花聽話地放下了手機,要遞還給小方,他朝她使了個遺憾的眼神,又扭頭沖許果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引得她偷偷直笑。
許果背對著他們,卻不是要出門的樣子,她收起餐桌上的剩碗,說了一句:「寫完再玩吧。」便端著它們,進了廚房。
兩個人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
小方最先反應了過來,一個箭步衝過去:「我來,許小姐,我來我來。」
「老師,不用走了嗎?」二花高興之餘還要惴惴地再確認一遍。
許果板著個臉,躲開小方搶碗碟的手:「讓我收拾,不然馬上就回去了。」
「噢……好好好,你來你來。」小方傻樂呵著,順帶偏頭去瞧一眼沈星柏,要用眼神向他討個獎勵,看到他卻呆了呆。
不知什麼時候,沈星柏已蹲在門前,拾起了許果的鞋子,拿著只毛刷,仔細地清理鞋面上的泥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