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來自心臟的謊言（三）
在我吼出那句話之後, 場面有一瞬間的寂靜。
我甚至感覺到我身後港黑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大概是我說的語氣太悲憤欲絕了, 導致偵探社的那些人也一個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她說的父親是……」
「啊，應該是……但是老婆是誰……是你么？」
「怎麼可能！我以前沒有見過她的啊！」
「織田也說沒見過呢。」
「等等！說老婆的話應該是女的吧？然後在女孩子中首先排除直美……」
偵探社的成員們, 帶著些許遲疑, 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向了一個人。
「……啊——？你們那是什麼眼神？」與謝野晶子惡狠狠地瞪回去。
「應該不是吧？畢竟性別……對吧？」
「但是也是存在的吧？女孩子和女孩子這種……」
「……等一下，我們其實也不能確認人偶操縱師是女性……吧？」
「把你們都宰了吧！」與謝野晶子舉起了手中的鋸子。
織田作也愣了一下，用遲疑的目光看向芥川：「芥川你……」
芥川一下子黑了臉：「在下沒有！」
織田作用一種「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的商量語氣和我說話：「他說他沒有。」
「有哪個小偷會嚷嚷自己偷東西了么？」我喊了一聲，「敦敦, 回來，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是。」白髮少年應聲, 撤回退到我的身旁。
而我則是慢慢地走上前, 在見到偵探社的人慾來攔我的時候，忽然一笑, 緩緩道：「晶子, 你還記得十四年前你我的約定么？」
這個時間點的十四年前, 剛好是與謝野晶子的異能被森鷗外發現拉去軍艦上作為軍醫實習生戰鬥、並且因為其異能被稱之為【死亡天使】的時候。
當然, 因為森鷗外濫用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妄圖製造出不死軍隊，卻完全枉顧軍人的精神問題，導致了一系列的問題並且與謝野晶子也精神崩潰……有那麼一段時間, 晶子是沒有意識和記憶的, 只有渾噩。最後被武裝偵探社的江戶川亂步和福澤諭吉所救才獲得新生。
這些我本來不知道, 後來接管橫濱之後獲得了查看文件的許可權, 並且又和福澤諭吉單獨聊過才明了。因為怕提及晶子不願觸碰的傷心事, 我也從來沒有和晶子說過。
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用上了。
看著與謝野晶子呆愣住的樣子, 我幻化出一個白色的面具，帶上，說出的聲音一下子變了聲線，是我用的【千秋】的聲音。
「晶子，當時害你變成那樣子的人已經不在了，你不用再害怕了。」我用溫柔的語調說著。
「你……」與謝野晶子顯然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什麼（雖然是我誤導的），往後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很明顯地……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也是因為她的反應，偵探社其他人一個個都變得懵逼併且停下手來。
「還有就是……」我恢複本來的聲線，看向織田作。現在我十分慶幸自己帶著的面具可以遮掩表情不露餡。
我從腰際抽出槍來，對準了織田作，聲音也冷了下來。
「父親，你也要因為這個你新撿的孩子為難我么？」
織田作顯然是沒有料到這個稱呼，整個人一愣。
「太悲哀了，我所做的一切不會有任何人理解……」我真情實感地演了起來，還因為想到了之前織田作拿槍打我的一幕，忍不住哽咽了一聲，接著意識到自己破壞了自己的高冷人設，立馬聲音也變得冰冷起來，「如果芥川想要他的妹妹，就單獨和我打一場吧。你們其他人都別插手。看在織田作……之助和晶子的份上，我不會對你們動手，也不會讓下屬出手。」
芥川龍之介陰沉著朝我看來：「正合我意——」
這一次，偵探社的人沒有阻攔我。我覺得他們甚至不知道到底替誰擔心好了，正一個個都沉浸在自己的獨立腦補劇裡面。
我讓敦敦收手，自己和芥川杠上了。
說起來，我和芥川的交手仔細算起來就算沒有一百次也該有個五十次了。而這個世界的芥川，很明顯，比我那個世界的要弱一些。
如果說我最開始的時候還抱著認真打的心態，到最後簡直是因為過於遊刃有餘而看起來像是在那裡戲耍別人了。
也許正是看出了這一情況，芥川看起來更加憤怒了一些。
「我覺得有些無聊了。」我嘆了口氣，正欲一擊弄暈芥川結束這場貓逗老鼠的戲碼，一個聲音讓局勢有了些許變化。
「哥哥，你住手吧。」黑髮少女的聲音傳來，而她的身影也漸漸地從門口顯現。
「……銀！」
「……小銀？」我也忍不住一愣。她怎麼會現在出來……我立馬皺起眉頭，「快回去！」
「抱歉，小千姐，但是我和哥哥有話要說。」站在那裡的黑髮少女聲音都沒有一絲溫度，「哥哥，你離開吧，我是不會和你回去的。」
「銀……為什麼……」
「哥哥你還看不出來么？我當年是自願跟著小千姐和首領離開的，如果不是小千姐發現了我並且稟告了首領，首領答應帶我走的話，我已經因為傷口感染而死了。」黑髮少女用一種失望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哥哥，「我不會責怪哥哥你，但是也不會跟哥哥你走的。因為哥哥你和黑手黨還不同，黑手黨的暴力是有理由有目的的，而你，根本就沒有，只是下意識地摧毀一切。我不能跟在你的身旁，我會成為你使用暴力的借口。」
「不，不是的，銀……我……」芥川張開口，下意識地想反駁什麼，卻又像是因為說不出話語而卡殼，愣在那裡。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轉身回頭：「小銀，回去吧。」
「你站住！」芥川顯然沒有打算就此罷休，黑刃直接刺向我，我有些不耐地偏頭躲過利刃，卻發現我一躲開那個利刃就是直接沖著小銀去了。
我嘖了一聲，衝過去保住小銀往邊上一扯，而中途變道的黑刃直接刺入了內牆上。
「我總算明白了，太宰……首領為什麼會跳過你選擇了敦敦。」我站了起來，扶著銀站好，扭頭看向芥川，用一種帶著點遺憾和瞭然的口吻說道，「你是真的來救自己的妹妹的么？」
「……你什麼意思？」
「既然真的把自己的妹妹放在第一位的話，沖著我攻擊，就不怕我躲開然後攻擊會落到你妹妹身上么？就不怕我或者首領因為你的行為然後遷怒小銀么？你……是真的想救小銀么？」
芥川愣在那裡。
而我懷裡的小銀身子有些微微地顫抖，接著露出了震怒的表情：「哥哥……你傷到我的話無所謂，如果傷到小千姐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雖然……雖然被維護的感覺挺好的，但是……為什麼……總覺得……這個氣氛有點微妙？
似乎我換一個性別的話，這一切就有邏輯可循了似的……還有，敦敦你個大白貓在那裡點什麼頭啊？
「總之……我就在港黑，你的妹妹我也會照顧好。」我說完之後自己詭異地沉默了一下，輕咳一聲繼續說道，「但是你想接走小銀的話，起碼要讓我認可你能做好一個哥哥……等你達到要求我自然會送小銀回去。我這樣子的安排，偵探社的各位有意見么？」
「我沒有意見！」前來助陣的偵探社裡看起來年紀最小的那個金髮少年舉起手率先表態，還笑呵呵的，「人偶師小姐你看起來是個好人嘛！」
「那是。」我毫不羞愧地應下，接著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偵探社的各位請回吧，再不離開將視為對港黑的挑釁，就別怪我們展開驅逐行動了。至於你們潛入港黑並且造成的損失……我會讓小銀統計完之後直接寄給福澤諭吉的。」
至於喊晶子老婆喊織田作父親的事情……嗯！我會和這個世界的我好好說讓她別露餡的！
***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中島敦帶領下屬善後清理，而我則是在從芥川銀那裡得知是首領讓她下來的時候，有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首領？」我站在首領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
我沉默了一下，直接推門進去。
裡面那扇落地窗依舊再度被黑暗籠罩了，而首領辦公室，空無一人。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開始往房間深處走去，最終發現了一個隔間的存在。
只是……隔間里的東西，讓我有些受刺激——那是一個白色的裝置，而裡面閉著眼睛躺著的人……是我每天照鏡子時都會看到的面容。
「這、這是……」我整個人有些懵，身子都不由得開始顫抖起來，頭腦在短暫的空白之後總算運轉了起來，開始將這一切串聯起來。
我被十年火箭筒擊中後來到這個世界並且回不去、太宰首領似乎對我那個世界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對方誘導著我做出的一步步舉動……
「……真相，這裡絕對還著這真相……」我反應過來之後開始在滿屋子找。最終在那一沓厚厚的文件中找到了一個黑色的信封。
我倒吸一口氣，手有些顫抖地打開它。
裡面是一張我以為沒有拿到過的異能開業證……以及，署名為太宰治的，遺書。
遺書有兩封，一封是給【千咲】的，一封是給【小千】的。
我知道，第二封是專門給我的。
***
我的腳步開始加快。
什麼嘛！什麼嘛這個人！哪有這種人啊！簡直比芥川還過分啊！
這個世界的我的夢想是去和師父師弟趕海說相聲啊！才不是被迫承擔起一整個港黑呢！不要擅作主張啊！
我也不會理解的！絕對不會理解的！
【小千你存在的世界也是一個可能性世界，所以你也要好好地保護好書啊。】
——這都是什麼理由啊！保護世界什麼的人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啊！不要開玩笑了！保護日本就夠累了，不要擅自給我增加工作量啊！
【是小千的話，絕對能做到的吧。】
——你是把我當成什麼愛豆來粉了么？！我才做不到啊！摘掉你的濾鏡看人啊混蛋！
「太宰先生！你在哪裡！？」我高聲喊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我只能按照自己所猜測的地方跑去，在樓頂看到了尋找的人的身影。
黑髮青年站在樓頂邊緣，風吹動了他披著的黑色外套，讓我有一種他也會被跟著吹下去的錯覺。
對方看到我的時候有一絲驚訝，接著很快收斂了起來，似乎有些為難：「……我本來不想讓小千你看到這一幕的。」
「總之……你先過來……不！你先別動！」我用安撫性的口吻說道，試探著，「別動，我慢慢地過去，行么？」
「小千……」黑髮青年的語氣有一絲無奈，用一種帶著些許縱容、但是又像是看到了後續的發展一般而顯得相當平靜的眼神看著我。
我覺得更慌了，整個人像是被冰冷的水給從頭到腳淋了一遍一般，甚至都開始有些顫抖。
「啊……小說！」我忽然想起這個重要的事情來，忍不住對著他大聲喊道，「你不是說對沒看到織田作的小說還抱著一絲遺憾么？我看了啊！我的世界的織田作都已經寫完了呢！最近就在校對都要出版了！我都記得的！我說給你聽好不好！你站著的地方太危險了，我有點怕，你先過來！」
我伸出手，聲音都帶上了幾分祈求和誘哄的味道。
即使知道自己的話不一定有用，卻還是想要儘力試一試。
對方用有些詫異的目光看著我，臉上還帶著一絲愕然。
接著像是受到蠱惑一般，往前邁了一步。
見這一招有效，我下意識地鬆了口氣，也就是在這鬆懈的空檔，對方往後撤了一大步，腳跟幾乎懸空。
「抱歉，小千。」黑髮青年像是用盡最後的力氣一般，輕輕地說出了最後的話來，「我稍微有點累了。」
我一愣，反應過來后立馬往前衝去：「太宰先生——」
對方的身子往後仰，躲開了我伸過去的手。
我沒有夠到他。
我只看到那個墜落的黑髮青年朝我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抬手豎在唇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就彷彿單方面和我約定了什麼秘密一般。
然後閉上了眼睛，臉上卻是帶著滿足的笑容，就像是終於迎來了自己最想要的結局。
在這一刻，不知道怎麼的，我愣在了那裡，忽然想起了以前織田作評價太宰先生的一句話。
【能夠填補他的孤獨的東西在這世界上並不存在，他只能永遠在黑暗中彷徨。】
接著，我便察覺到周圍有了變化。
不再是樓頂，是我之前呆著的並盛的街道。
我終於回到我的世界了，但是我卻不像是想象中那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