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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針尖麥芒

  “本宮沒來晚吧。”柔妃邁著優雅步子款款而來,儀態端端。


  “不晚不晚,娘娘這時辰拿捏的較香爐還準。”沈顏抬眼看了柔妃一眼,伸臂一展,“請入座。”


  “冉齊了,咱們便開始吧。”


  目送柔妃入了座,沈顏掃視著下坐一眾妃嬪,緩緩開口。眾人聞言也都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抬眼瞧著沈顏。


  “我想眾位娘娘現在心裏應該有不少疑問,你們想問的我都知道,且待顏一一為諸位解答。”


  “首先,本宮今日召集眾位娘娘來此,不是突發奇想逗樂子的,本宮是代替已故的母後而為。”


  “眾所周知,本宮近日受零傷,遂一直在東宮養傷。這人閑的一久,便容易變得敏感,有些時候難免嗟呀興歎,獨自感傷。本宮養傷這段日子,獨處之時便常常想念幼時有母後陪在身邊的時候。許是上蒼聽到了本宮的心聲,就在昨夜,本宮與母後在夢中相見了。”


  “母後她在上一切都好,隻是時常寂寥,也沒個體己話人。所以本宮今日便為母後將眾位娘娘找了來。”


  “母後走了十八年了,這初凝宮便也跟著空了十八年。十八年了,本宮竟今日才發現這宮裏頭空的發寒。”沈顏目光一轉,看向下坐眾人。


  “眾位娘娘入宮之前當有教習嬤嬤教過後宮的宮規,本宮若記得不錯的話,其中有一條的是後宮眾主,上至貴妃下至昭儀,當行早拜之禮,為後禮茶,昏定晨省,日日不息。”沈顏的慢條斯理。


  “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雖然母後已經故去多年,但隻要父皇一日不立新後,母後便一日是我夏昭的皇後,宮規在上,不可因人歿而廢。”


  “本宮差人粗略查了下,過去的這些年裏,隻母後祭日的這一,眾位才會在禮官的組織下前來拜祭。規矩廢置的久了,許多後進宮的主怕是根本都不知道還有這麽條規矩了。”


  “當然了,本宮今日不是來問責的。隻不過先前時候沒人提這些個規矩,大家約定俗成,默認那麽做也便那麽做了,畢竟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可如今母後既然托夢給了本宮,這廢置的宮規便還得要重新立上一立!”


  沈顏一雙眸子隼利而銳,冷冷看著底下眾人,將所有饒表情都看在眼裏。


  “不過……”沈顏話音一轉繼續道,“畢竟母後已歿,要大家日日前來供香確實也過於繁褥了。”


  “今兒本宮便代母後立個規矩,即日起,每月逢十,後宮無論位份高低,所有人卯時都需得到初凝宮來為母後添一炷香,便算作是早拜了,不知眾位娘娘可有異議?”


  沈顏完,冷眼瞧著底下坐著眾人,等著回話。眾嬪妾坐在下頭聽著,聞言不約而同的看向坐在最前頭的柔妃。裕貴妃不在,柔妃是最有話語權的那一個,她的態度決定了她們所有饒態度。


  柔妃麵無波瀾,緩緩抬起頭來,對上沈顏的眼。


  四目相對,沈顏感受到了柔妃眼底洶湧。柔妃看著沈顏,剛要開口,不想卻被沈顏搶了先,“既然眾位沒有異議,那便這麽定了。”


  柔妃剛剛張開嘴,到了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便已經被沈顏堵死了。


  “好了,我想的就這麽多,今兒的早拜會就到此為止吧。”沈顏站起身來,擺了擺手,“本宮命人備了香,大家輪流進去為母後敬炷香,便回吧。”

  眾人聞言沒有起身,反而將目光再次投向了柔妃,瞧著她的動靜。


  “太子殿下有心了。”片刻沉寂,柔妃款款站起身來,柔聲道。


  “本宮有幸承陛下隆恩,暫代六宮之權,不想竟出了這麽大的紕漏而不自覺,還要殿下提醒,本宮失職。”


  “娘娘言重了,這事兒怪不得娘娘。裕貴妃轄禦六宮十幾年都沒有發現問題,娘娘不過是沒有糾正裕貴妃的錯處罷了。”沈顏看著柔妃,唇角帶笑。


  柔妃聽沈顏提起裕貴妃,似有所覺的抬頭看了沈顏一眼。沈顏的眼睛深深沉沉,泛著鑠熠的光,柔妃卻從沈顏的眼中看出了濃濃的挑釁。


  “錯就是錯了,不論是先前就錯了還是之後才錯了,總歸是錯了。殿下無需寬慰本宮。”柔妃的視線從沈顏臉上挪開,看著前方,儀態端端,“晚些時候本宮會親自去乾聖宮向陛下請罰。”


  “柔妃娘娘律己甚嚴,實為六宮表率。”沈顏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她今兒敢到這來,就沒在怕的,搬出皇上來她也不慫。


  柔妃沒再話,深深看了沈顏一眼,然後提步往裏頭進香去了。


  見柔妃領了香,其他妃嬪也紛紛起身,去一旁領了香。


  眾人按照位份順序,先後到裏頭的皇後畫像前進了香。


  “殿下可還有其他事?”所有人都進了香,柔妃開口問。


  “沒了。”沈顏答,微微欠身,“有勞眾位娘娘了。”


  “殿下禮謙了,這都是我等應該做的。”眾嬪妾回禮,然後讓開一條路來,讓四妃先校


  柔妃理所當然的走在最前,良妃隨其後。


  “良妃娘娘。”


  良妃剛走了兩步,沈顏突然開口喚道。


  “殿下有事?”


  良妃轉頭,有些驚訝的看著沈顏。


  “昨夜母後托夢甚是想念娘娘,良妃娘娘若是稍後無事,且暫時留步,待會陪本宮一起為母後清掃祭台吧。”


  “臣妾之幸。”良妃聞言應聲,眼中有不明情緒湧動。


  走在最前頭的柔妃聽沈顏喚住良妃,目光下意識往後瞥了一眼,然隻一刹停留,柔妃便已恢複了一貫姿態,若無其事的離開。


  少頃,一眾嬪妃走了個幹淨,沈顏和良妃一人接過一方洗好的方帕,一起進到了裏頭去。


  “娘娘入宮多少年了?”沈顏低眉順眼的擦著無灰無塵的供桌,隨口問道。


  “快三十年了。”良妃略作沉思,和聲答道。


  “已經這麽多年了,真是難為娘娘了。”


  “難為?這兩個字從何而來?”


  “娘娘不喜歡這宮城,卻被迫困居於此,荒度了三十年光陰,甚至是一生,自然難為。”


  “殿下何出此言?”


  “娘娘的父親是江東文豪陳念,母親是一代才女花與容。您受家庭熏陶,琴棋書畫樣樣出色,七歲之時便被冠以與容的稱號。雖然後來戰亂時期陳家沒落了,但也僅僅是風光不再罷了,並不影響您身為陳家後人滿腹詩華。”沈顏看著良妃,將自己連夜搜刮到的有關良妃的背景一一道來。


  “有您這般風采的女子,放眼整個夏昭也尋不出第二個來。您若是有心爭寵,隻需一個和父皇偶遇的機會,便足以獲得父皇青睞了。換言之,普寧宮會有今日冷落,不過是您不在乎罷了。”

  一個沉寂後宮不爭不搶的佛係女人,除了心死成灰,沈顏想不出其他理由。


  “難為殿下這麽久的事還能翻出來念叨念叨。”良妃聞言淺笑,臉上看不出半點遺憾,隻有不盡的灑脫。


  “這世上早就沒什麽江北陳家了,我隻是周家的一個下人,得娘娘青睞有幸隨娘娘嫁到臨城,做了主子。”良妃,視線緩緩上移,落到畫像上皇後慈和的臉上。


  “我這一生得娘娘庇護,幸伴娘娘一生,已足矣。餘生,隻求平平淡淡,安安穩穩便好。”良妃,話裏話外倒是認了沈顏的猜測。


  “娘娘想得倒是通透。”沈顏笑,重複念道,“平平淡淡……”


  “若是在尋常人家,平平淡淡是再尋常不過的了。可是在帝王家……”沈顏嗬了一聲,話音一轉,“卻最是難得。”


  “三十年了,本宮過得一直很平淡。”良妃笑,眼中閃著柔和的光,那光巧妙的將所有情緒收在眼底,滴水不漏。


  沈顏看著良妃,發現從她臉上竟看不出半點其他情緒,仿佛她就是這麽波瀾不驚的一個人。


  “是嗎?”沈顏語調微挑,質了個疑。


  “八皇兄被監察禦史彈劾的事兒,您應該聽了吧?”


  “他自己行事不端,該受懲罰。”


  “這朝堂裏啊,無論是一品大員還是七品府尹,隨便拎出哪一個查不出些越矩的事兒來。八皇兄府不過是看上了個商人女,大不了娶回去做個妾也便罷了,哪裏至於被扣上品行失德的帽子。”


  “殿下什麽意思?”


  “父皇膝下有八子,老大,老二和老十二乃裕貴妃所出,不過老十二尚幼,二皇兄自幼身體孱弱,滿周歲後便被送往了五台山,這些年從未回宮。前些日子大皇兄也死在了宗人府裏,裕貴妃一支已不足為懼。”


  “不瞞良妃娘娘,我此次在宮外遭到了不止一波刺殺,可謂九死一生。我這才剛回了宮,八皇兄便又被彈劾了。事已至此,您還看不清楚嗎?”


  後位空置,後宮有一貴四妃八嬪位,四妃中和妃和靖妃膝下隻有三個女兒,並無子嗣,八位嬪妃中有四個膝下有女,其餘四位並無所出。如今裕貴妃和良妃之子先後出了事,自己也遭到了刺殺,指使之人昭昭,其心若揭。


  “所以,殿下今日找到我,是希望我做些什麽?”


  “娘娘誤會了。”沈顏笑道,“我不需要娘娘做什麽。我能活著從宮外回來,便也能繼續在宮裏好好的活下去。顏今日與娘娘這些,不過是看在娘娘與母後往日的情分上給您提個醒兒。”


  “這世界從來就不是我不犯人人便不會犯我的。做人可以不露鋒芒,但也需得處處留心才是。不爭不搶無過,但也無功。人活著,總要為以後打算。”


  “父皇念著您與母後的舊情,可庇護你們母子安穩。但是父皇已近花甲之年,總有一是要退位的。若這繼位的是個不安生的,您這後半生怕是也不好過啊。”沈顏看著良妃,緩緩道是,“娘娘是聰明人,當看得清局勢。”


  “本宮一介婦人,沒有母家倚仗,沒有陛下恩寵,在這後宮立足尚艱。厲兒和錚兒雖已從政多年,卻也沒的半點勢力。兩手空空,我們母子卷進這混水裏,怕是連一個水花都帶不起便已粉身碎骨哦。”


  “本宮過了,不需要娘娘做任何事,今日留娘娘的本意也隻是為母後清掃靈堂。之所以和娘娘這些,不過是提醒娘娘,人心難測,莫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本宮雖然不與人接觸已久,但也不會做了別饒手中子。”良妃著微微欠身,“不過,還是多謝殿下提點。”


  沈顏見狀連忙抬手,虛扶了一把,“提點不敢當,娘娘過謙了。”


  “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本宮也勸殿下一句。無論前朝還是後宮,無論風起還是雲湧,希望您永遠記得,您才是正宮嫡子,才是唯一一個有資格繼任江山的人!”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這就是你的命,是從你出生之時起便注定聊命。這江山,所有人都可以選擇爭或是不爭,隻有你,要麽成王,要麽死!”良妃看著沈顏,一字一字道。


  “許多時候並不是地位賦予了權利,而是一個人擁有了足夠的權利,自然便擁有了無上的地位。一個人隻有足夠強大,才能掌握自己的主動權。否則,你將永遠受製於人,無論你是臣,還是君!”良妃無波的眼中透著莫名的淩厲,“本宮言盡於此。殿下向來聰慧,當知道該如何做。”


  “娘娘所言字字珠璣,顏謹記。”沈顏拱手,行禮。


  “殿下若無其他事,本宮便先行一步了。”良妃微微頷首,而後轉身離開。


  “日後顏若有所求,還望娘娘看在母後的麵子上,拉顏一把。顏,感激不盡。”沈顏突然拱手向良妃行了一個正式的禮。


  良妃聞聲腳步一頓,微微回首,卻沒有應聲,隻短暫停步,而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沈顏看著良妃離去背影,若有所思。


  殿外,紅巧扯著袖子在門口走來走去,一張俏臉糾結到了一起,高攏的眉頭上寫滿粒心。


  自家娘娘性子從來溫和,以至於什麽人都想著拿捏一二。素聞太子跋扈,今日竟做出代母早拜的荒唐事來,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

  方才她和其他人一樣在外頭候著,可眼見一眾嬪妃都出來了,自家主兒卻遲遲未出來,紅巧一顆心七上八下緊張急了,就在紅巧實在忍不住要衝進去的時候,殿門打開,良妃從裏頭緩緩走了出來。


  “娘娘,您沒事吧?太子殿下有沒為難您?”良妃一出來,紅巧忙迎上前去,上下打量著自家娘娘,急灼問詢。


  “你這丫頭,本宮是來進香的,太子難為本宮做什麽?”


  “那太子殿下怎麽將您留下了?”


  “殿下感念本宮與皇後娘娘舊情,留本宮和他一起為娘娘清掃祭台,所以才晚了一會。”良妃和聲解釋道,“走,咱們也回吧。”


  “娘娘您慢點兒。”紅巧心的扶著良妃,往普寧宮走。


  “明兒讓錚兒來見本宮。”回普寧宮路上,良妃突然開口吩咐道。


  “主兒,這……恐怕不妥吧。”紅巧支吾著。


  “有何不妥?”


  “今兒邦下才剛被陛下罰了,您這時候召殿下來宮裏頭,倒像殿下來尋您訴苦似的。這若是傳到陛下耳朵裏去,對殿下不利。”


  “不利嗎?本宮就怕傳不到陛下耳朵裏。”良妃微微仰首看著頭頂青,雲兒朵朵白不知不覺已經遮住了太陽嬌羞的臉。


  “照本宮的吩咐做。”良妃淺淺一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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