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清早敲門人
江帆聽彭長宜讓他對丁一發起「總攻」,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唉,目前情況不明,不敢貿然進攻,還是先做好形象重建工作吧。」
彭長宜急了,說道:「市長,您怎麼沒聽明白長宜的話,我說的不是進攻,是總攻,一鼓作氣,拿下山頭,然後喝慶功酒。」
「呵呵。」江帆笑了,說道:「這個恐怕不行,進攻過當。」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的意思是別給她那麼多的時間多愁善感了,你們都等不起了,您就直接跟她直接商量,什麼時候入洞房,什麼迂迴戰、游擊戰都別打了,直接總攻。」
彭長宜剛才關於丁一在老房子住的心理分析,已經讓江帆心裡沉甸甸的,如果不顧她的感受,就總攻,無論如何,他是做不出來的,也是不忍心的,他決定換個話題,就說道:「長宜,你說的這些我實在做不出來,慢慢來吧,給她時間,讓她重新接受我,我有這個信心。說說你吧,你這段怎麼樣?」
「唉,我就是那麼回事,好在今年沒有交白卷,弄了一個公交項目。不過最近總感覺哪兒不對勁,但是回過頭一項一項工作進行梳理,又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這段我也是煩心事不斷。」彭長宜嘆了口氣。
「哦?什麼煩心事?」江帆問道。
「唉,很多,自己的,單位的,剛才跟王部長喝酒的時候,我就說,怎麼感覺心裡毛毛躁躁的,像有什麼事發生?但的確又沒有什麼事。」
江帆說:「那是你太累了,有時間出去放鬆幾天吧。不過你剛才說那個公交項目,這個的確不錯,成了全省的典型,如果這次人大會我能當選,明年我也考慮考慮,跟你們學習學習,取取經。」
彭長宜說道:「這個項目不錯是不錯,但是我跟您說一句到家的話,我們真的沒什麼可學習的,只要京城那邊有關係就行。完全是企業自己的行為,政府幫助做的只是後期的協調,跟銀行打打招呼,劃撥土地,協調布控一下本市區的公交站點,這些都是極其簡單的事。我跟您說,這個項目差點跑了,就因為政府從前不作為,遲遲不跟企業說正格的,另外,對這個項目的意義認識不足。和甸聽說后,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樣,三天兩頭找,想拉這個企業過去,直接開口就是給一百萬。」
江帆問道:「什麼給一百萬?」
「招商引資獎勵資金啊。我來了后一聽就急了,牛關屯事件平息后,什麼都不幹了,先著手解決這件事,說什麼也不能讓和甸拉去呀?先不說那些大道理,就這張臉亢州也丟不起啊!所以,我第一個去調研的企業就是這家,而且在常委會分工時,我主動提出這個項目歸我主抓,怎麼都得把這個項目留下。事實證明,這的確是個好事,名副其實的民生工程。跟您說句老實話,回來這麼長時間了,也兩年頭了,我就辦成了這麼一件事。」彭長宜的口氣里沒有得意,只有沮喪。
江帆笑了,說道:「辦成這麼一件事還不行啊,難道非要給亢州搬來個金山嗎?」
「金山眼下搬著費勁不說,並不是所有的金山都是真金,有的是鍍金,有的是假冒偽劣的,如今,吃拿碗飯的都有。相比起來,這個公交項目還的確很讓人踏實,現在非常火,前幾天又購進了15輛大巴車,每八分鐘對開一輛,就這,都非常緊張。」
「都是去北京購物嗎?」
「幹什麼的都有,上班的,做買賣進貨的,儘管這個項目對增加財政收入沒有什麼幫助,但是隱形財富很可觀,京城許多房地產商看中了亢州房地產業的利潤空間,本地的這些有錢的老闆也開始把資金投入到房地產項目中來了,前幾天國慶去北京電視台,專門做了一檔訪談節目,就是推銷亢州的房地產經濟。」
江帆興奮了,說道:「長宜,你們這些做法對我們也太有啟發了,我都有些磨刀霍霍了。」
「呵呵,市長,亢州怎麼能跟閬諸比呀,你們是地級市,許多政策上的東西自己就能定,我們不行,請示了錦安還得請示省里,計劃單列后,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很麻煩,就一個事好,可能年底就會有政策,市委書記提半格。」
「呵呵。」江帆笑了,說道:「那太好了,成為省管幹部后,你就可以不一定在亢州工作了。」
「眼下說不好,說不定有多少人盯著這個位置呢,也許過幾天這個位置就易主了。」彭長宜憂慮地說。
「無論工作能力還是個人素質,你是最合適的。」江帆安慰著他。
彭長宜笑了一下,說道:「您別安慰我了,有的是人手裡有大把的鈔票,完全可以把我頭上的烏紗帽買到手,我呢,窮小子一個,所以,也是岌岌可危,而且,又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沒有一個耀眼的項目引來。」
「公交項目不算嗎?」江帆問道。
「可以算,我剛才說了,對於增加本地的經濟實力沒有太明顯的指數,您還不清楚嗎,政績工程,說白了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我們的政治生命。」
江帆明顯聽出彭長宜的情緒不高,而且心有憂慮,他就開導他說:「長宜,我理解,眼睛盯住gdp也對,因為這的確能增加一個地區的經濟實力,作為本地的父母官,也顯得臉上有光,但是你沒有因為政績而盲目引進項目,這在當下是很難得的,你能留住這個公交項目,在老百姓心目中,就是最大的政績,為老百姓辦了實事好事,那可是一輩子被人念叨的呀。」
彭長宜笑了,說:「您總是這麼理想,不過您的這種理想光芒有時的確能影響我,問題是,馬上上邊就考核了,手裡總得有硬貨吧,我現在就沒有太硬的貨。」
江帆說:「這的確是矛盾,不過要相信上級領導,相信他們會正確評估一個官員的政績的,再有,你平息了牛關屯事件,就是最大的功勞。」
「唉,別提了,那都是前年的事了。呵呵。」
江帆笑了,說道:「這個問題的確很困擾人,咱們也說不透。長宜,你個人情況怎麼樣,那個女學生進展如何?」
「唉,一說這我就心煩,改天我去找您去,單獨跟您聊吧。」彭長宜唉聲嘆氣地說道。
「呵呵,好啊,我去找你也行,順便去看看老部長。要不,你帶他來我這兒?」江帆說道。
說起王家棟,彭長宜笑了,他說:「那個老同志啊,可遵守紀律了,就是您上次來我把他叫出來吃了一次飯,打那他再也沒有出來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說自己屬於特殊人,不能給別人帶來不好影響,所以我要想找他喝酒,就去他家,我估計,要說上您那兒去,他肯定不去,怕給別人臉上抹黑。」
江帆理解王家棟的心情,就說道:「他的腿好點沒?」
「好不了,除非換人工關節。」
「哦,這麼嚴重?」江帆有些吃驚。
「是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
彭長宜說:「他跟本就不說,從來都不讓提。唉,這幫東西們,真可惡!」
江帆當然理解他說的「這幫東西們」指的是些什麼人,沉默了一會,說道:「可能那是很恐怖的記憶,所以他不願說,也不願讓親人們知道。」
「肯定是這樣。」彭長宜說完,又忿忿不平地「哼」了一聲。
「他老伴兒情況怎麼樣?」
「目前看著還行,沒有什麼不好的徵兆。」
「對了,長宜,你父親回去后沒事吧?」
「呵呵,他沒事,我上周回去,嗬,您猜怎麼著,我嫂子烙的家常餅,他足足吃了半張,烙餅卷鹹菜和大蔥,狼吞虎咽的,而且,氣色也很好。」彭長宜欣慰地說道。
「那就好。」
「對了市長,北京買房子的事定了嗎?」
「還沒,我妹妹他們這幾天過來,她們定下房后,我在著手給父母買。」
「古街房子的事您放心,現在好出手,什麼時候您用錢,我這邊就立刻給您出手。」
「行,謝謝你長宜。」
「看您,還跟我客氣。」
「那好,到時我給你電話,好了,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
江帆放下電話后,仍然沒有睡意,他站起來,來的窗前,撩開窗帘,活動一下身體,他的內心,被見到丁一后的美好感覺充盈著,就像一個沒有成熟的小青年那樣,跳躍了幾下后,就自嘲地笑了,真正理解了什麼叫「老夫聊發少年狂」了。
丁一也是一夜幾乎沒有睡覺,快到天亮的時候,她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了一會,後來,是小狗把她叫醒了。
小狗的如廁時間特別有規律,早上一般丁一不用定鬧鐘,小狗想去廁所就開始叫她。如果她上班一天都不回來的話,小狗就會在它固定的地方如廁,但它還是喜歡去外面解決便便的問題。
小狗見她還不動,就叼來的她的拖鞋,嘴裡「哼哼唧唧地」地叫個沒完,丁一知道它是內急了,就翻過身,看見它叼著拖鞋,就笑了,說道:「好好好,我這就放你出去。」
懶洋洋地從床上起來后,穿上拖鞋,就下了樓,小狗早就跑下去,等在門口,丁一剛一開開門,它就急得跑了出去。
放出小狗,她就將樓下樓上的窗戶打開通風。然後走進洗漱室,刷牙洗臉,又洗了個澡,凍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本來她有早上洗澡的習慣,但現在剛剛開始供暖,溫度還不太穩定,所以有些冷。洗完澡后,也差不多到了上班時間了,她給小狗預備好牛奶和狗糧,想起江帆說好好犒勞小狗的話,不由地笑了。
她剛要換衣服,就聽到院牆外傳來了敲門聲。隨後,是小狗的叫聲,從小狗的叫聲中判斷,來人應該是它認識的。
丁一連忙下樓,從門口換上鞋后,便跑出去開門,到了院子里她說道:「誰呀?」
「我,開門。」
江帆!怎麼是他?
丁一遲疑了一下,開開門,就見江帆提著一盒外賣和一杯熱豆漿走了進來,小狗看見他就不停地沖他擺尾巴。
進屋后,丁一才看清,那是一盒透明餐盒包裝的壽司套餐,製作的非常精美,顏色非常鮮艷,看著就有食慾。她笑了,說道:「你怎麼大早晨就給我送這個吃?」
江帆說:「早上就該好好吃。趁熱把豆漿喝了吧。」
丁一看出豆漿是永和的,也就是說,江帆是在兩個店裡買的這些。就說道:「你起這麼早?」
江帆笑了,說道:「呵呵,早就起了,確切地說是幾乎沒睡,天不亮圍著操場跑了幾圈,回來洗澡,就出去吃早點了,看見旁邊開了一家壽司店,就想著給你買來嘗嘗。本來還可以更早點來,怕你沒醒,看來你也起的不晚,澡都洗了。」
「是啊。是小狗把我叫醒的。」
「快吃吧。」
丁一說:「我帶班上吃吧,現在有些吃不下,再說了,我一人肯定吃不完的。」
江帆說:「好。你去換衣服,我送你上班。」
丁一一聽,就睜大了眼睛,說道:「那還行?讓別人看見影響不好。」
江帆笑了,看著她問道:「別人看見怎麼影響不好了?」
「你是市長啊。」
「市長怎麼了,市長也有女朋友,送她上班天經地義。」
「可是不行,那還了得!」丁一說著就往上跑,她去換衣服去了。」
江帆望著樓梯口,剋制住自己想上去的衝動,蹲下身,看著小狗一粒一粒地再吃狗糧,它那慢吞吞優雅的吃態,跟丁一很相像。
丁一從樓上走了下來,她穿了一套咖啡色的套裙,半高腰皮鞋,裡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衫,是那麼端莊,優雅,乾淨。
江帆站了起來,打量著她,眼睛都直了,說道:「太美了。」
丁一的臉紅了,她低頭說道:「今天要出鏡。」
「很好,非常符合職業特色,端莊,美麗,大方。」說著,他就沖丁一張開了雙臂。
丁一佯裝沒看見,低著頭,想繞過他,但還是被他抱住了。
「別這樣,到點了。」丁一的心有些慌,小聲說道。
江帆緊緊抱著她,閉上了眼睛,說道:「就一會,一會就得。」
丁一便在他的懷裡不動了。
果真,江帆抱了她一會後,就鬆開了臂膀,他紅著眼,看著她,不說話。
丁一仍然低著頭,摘下一件黑色的修身外套,穿好后,將他買來的壽司裝進包里,準備帶到單位去吃。
江帆細心地替她關好窗戶,說道:「樓上的窗戶關上了嗎?」
丁一點點頭:「關上了。」
走到院里,在剛要出門的時候,江帆再次抱住了丁一,說道:「晚上一起吃飯。」
丁一說:「別了,晚上不知道有沒有事。」
江帆放開了她,這才擁著她來到門口,丁一小聲說道:「你先走。」
江帆問:「為什麼?」
「你這張臉大家太熟悉了。」
江帆笑了,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大墨鏡戴上,說道:「怎麼樣?」
丁一也沒辦法,只好走了出去。
來到外面的空場上,江帆的奧迪赫然停在那裡,丁一看著有些刺眼,她說道:「市長的車停這裡會很惹眼的。」
上了車后,江帆說:「我這牌號是新換的,沒有幾個人知道,再說了,誰會注意這些。」
「那也要注意,不然人家會認為市長不務正業的。」
「哈哈,跟你說吧,我來閬諸,就是本著不務正業來的……再說了,目前對於我來說,工作是副業。」
丁一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亢州,彭長宜辦公室。他剛到辦公室坐下,就聽有人敲門,彭長宜說了聲:「進。」門就被推開了,是鄒子介。
彭長宜一看,就說道:「老鄒,你在家呀?沒去海南?」
鄒子介說:「來北京開個會,明天下午回海南。」
「哦,開什麼會?」
「是個棉花協會成立大會,本不是我的老本行,卻非要我當專家組成員。」鄒子介過來跟彭長宜握手。
「哦?棉花種你也育?」彭長宜請他坐在沙發上。
秘書進來給鄒子介沏了一杯水。
鄒子介笑著說:「呵呵,一知半解,不過育種是想通的。主要不是我懂不懂,是他們看中了我的身份和我的性格。」
彭長宜笑了,看著他,說道:「怎麼講?」
鄒子介喝了一口水,說道:「我是唱黑臉的包公,因為在這些專家中,我屬於草根專家,敢說話,沒有什麼顧忌,一般情況下,只要專家組裡有我,我都是開炮的那個人。」
彭長宜笑了,說道:「為什麼呀?」
「我剛才說了,因為我是草根,沒有那麼多顧慮,好多國家供養的專家,有時不敢說真話,怕得罪人,我不怕呀!但是莊稼這東西是長在地里的,是騙不了人的,表現不好的種子是絕對不能過審的,怎麼辦呢,他們就都找到我了。所以,不光棉花專家評審組,其它的協會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好,這個反調唱得好。」彭長宜沖他伸出大拇指。笑著問道:「你現在情況怎麼樣?能自給自足了嗎?」
鄒子介說:「不瞞您所,我從去年開始就基本能自給自足了。每年賣的種子和賣專利的錢,就夠我往返路費和南北兩地繁育的費用了。」
「這麼多年剛自給自足啊?我說你這經濟增長指標也太慢了吧?」彭長宜說道。
「這我就相當滿足了,不用借錢,而且還能有點結餘。」鄒子介笑著說道。
彭長宜說:「那就好,自我滿足就好。我說你可是真夠意思,我回來這麼長時間了你也不張羅露個面看看我來?」
鄒子介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不是不想見您,主要是您太忙,我又沒有什麼正經事,怕給您添亂。」
「哦,要這麼說的話,你你今天來找我,是有正經事了?」
「真讓您說對了,不過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彭長宜笑了,感覺眼前這個鼎鼎大名的草根育種專家,儘管聲名在外,成績斐然,可是腳上仍然穿著一雙早就沒有光澤的舊皮鞋,而且骨子裡有一種先天的單純,除去玉米王國里的那點事,社會上的事他還真應付不了。想到這裡,他笑了,說道:「你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見尾不見首,今天首尾我都見著了,而且是主動送上門,說明你肯定有事。」
鄒子介說道:「確實有事。」
彭長宜說:「有事就說吧?別捨不得,我告訴你老鄒,進我這個門的人,沒一個不是有事來的,所以,你有事,我一點都不感到新鮮。說吧,什麼事?」
鄒子介說:「我想擴大繁育面積,現在我租的地不夠用。」
彭長宜說:「你租地還用我給你協調嗎?你不是從老百姓手裡租的嗎?」
鄒子介說:「我從老百姓手裡租地不用你協調,但是這次我不想從三源這個地方租地了,一是這裡的地價格漲上來了,二是鄉親們都知道我是幹什麼用了,有時候還出現種子沒成熟就被盜了,所以,我想換個地方了……」
彭長宜笑了,這個鄒子介說話就是這個毛病,從來都不一次說完,所以,他索性不問了,耐心地聽他往下說。
「我看中了一塊地,是外地的,得您出面幫我協調。」他說著,端起杯又喝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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