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副市長的微妙變化
江帆當時想,自己離開內地好幾年了,除去彭長宜現在是省管幹部,他還真沒有親信可帶,即便有親信,也都是在錦安的縣級里,在組織程序上會非常的麻煩,關鍵是,真的沒有可以帶出來的人,因為閬諸是地級市,除去亢州,他哪個地方呆的時間都不長,也就是還沒有親信形成。即便有的人可以培養成親信,從內心來講,他不想這麼做,沒有必要,甚至有時還會適得其反。閬諸的政壇複雜,哪兒的政壇不複雜?天下官場生態都是一樣的,只要他依靠上級,依靠組織,依靠大多數群眾,他相信自己是能夠在閬諸站住腳跟的,凡事,都事在人為。
江帆是有家國情懷的一個人,就像王家棟說的那樣,他身上有著一般官員身上沒有的理想色彩。他不屑做一名政客,他想做一名政治家。獲得權力之後要做什麼,這是區分政治家與政客的一個標準。政治家心中有清晰的政治理想,並會為實現理想而堅持不懈。而心存野心的政客,則永遠糾纏於鞏固權力的鬥爭之中,永遠都在確保自己的權力,甚至無所不用其極。當然,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政治家有時也不得不使用政客的手段,那是非常情況下的舉動。
那麼眼下,到了這種非常境地中了嗎?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儘管他看不見硝煙,但是不能排除沒有鬥爭。
所以,他今天以溝通招商引資想法的名義去了佘文秀的辦公室。這個借口他找得冠冕堂皇、羚羊掛角,一點都不突兀。因為,一級政權運行得好不好,尤其是一把手的政績優不優,從某種程度上都與財力息息相關。而一個地方的財政收入就像一個蛋糕,盤子只有那麼大,到底怎麼分才能皆大歡喜就需要藝術了。作為市委書記的佘文秀,他當然更希望閬諸在招商引資的問題上能有所突破,以扭轉因為聶文東的事省委對他產生的一系列的不良看法。
誰都知道,類似聶文東這樣的案子,一個地方只要出來一個,只要細細追查,差不多就是窩案,閬諸的問題到底有多大,能查到什麼地步,這恐怕誰也說不清,但是有一點,佘文秀不希望再出事了,尤其是不希望選舉的時候出事,那他這個市委書記就真的當到頭了。
聶文東的事情出來后,佘文秀也的確到了焦頭爛額的地步,省委廖書記親自訓誡,專案組三天兩頭調查取證,他本人也要做某些工作,三天兩頭往省里跑不說,有的時候,還有找一些北京的關係。這倒不是說他自己有多大的問題,作為市委書記,有些情況他必須掌握,但有的情況,可能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事情在往何方發展。
佘文秀的辦公室在12層靠東頭,江帆的辦公室也靠近東頭,但不是最東頭,聶文東原來的辦公室最東頭,秘書長肖愛國擔心新市長忌諱,就悄悄將原來市長辦公室跟市長接待室做了調換,不能不說這很符合江帆的心氣。儘管江帆是唯物論者,但如果每天都坐在聶文東屁股坐過的地方辦公,想起來心裡也會有些小彆扭的。所以在這一點上,江帆感覺肖愛國還是蠻會辦事的,不愧是一個秘書長。
後來司機小山子在閑聊時跟江帆說過:「肖秘書長最會布置辦公室了,因為他懂得辦公室布局的玄機,聶市長的辦公室就沒用肖秘書長布置,是他自己找來的風水大師幫助布置的。肖秘書長曾經建議他不要在東頭辦公,最好在第二間房子也就是市長接待室這個地方辦公,可是他不聽,認為東頭是主位,他不能離開主位的位置,那樣就是自甘低人一等,因為市委書記就在東頭辦公,自己是政府一把手,當然也要在東頭辦公了。誰知,剛搬進大樓沒多長時間就出事了。」
江帆對此莞爾一笑。
領導的辦公室安排的確有講究,一般來說,職務越高,辦公室所在的樓層越高,房子越大。大領導的辦公室要靠東頭,不能靠西頭,因為東頭有旭日東升之意,象徵著仕途步步高升。西頭則有夕陽西下的意思。在官場,這樣不成文的講究很多很多。比如領導的辦公室不要設在八層,可以選擇七層,或者是沒有任何含義的樓層,民間有七上八下的說法,哪個官員希望自己不上反下的?所以,坐在七層辦公,預示著將來還會被提拔,在八層辦公就是不升反降。
除此之外,領導的辦公桌擺向也是很有講究的,最好坐北朝南。因為民間有說「臉朝北,一抹黑;臉朝南,祥雲盤。」在領導身邊工作,尤其是作為秘書長的人來說,不但要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必須深諳各種潛規則,否則不會討得領導的歡心和滿意。所以,肖愛國在第一天江帆報道的時候,就顯現出了一股秘書長的這種職業素質。江帆除去沒有採納他住進賓館的建議外,其餘都採納了,包括秘書、司機,甚至最後這個住處也是肖愛國早就列入候選中的。
江帆所以這樣做,就是他基於對同志的信任。他也希望肖愛國能夠感到他這種信任,能夠感覺到他與前任的不同。
江帆曾經問過肖愛國,為什麼常委們不集中辦公,肖愛國介紹說,閬諸建好新的辦公大樓后,常委們就都搬進了條件更好的新的大樓,沒有了集中辦公的場所。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所有常委們的門牌全部被取下,門口也加強了警衛。
可以想象,聶文東費了那麼大的勁,蓋了這個辦公區,肯定會要在這裡好好享受一番的。所以閬諸的常委們就不再集中辦公了。儘管不集中辦公,儘管摘下辦公室的標識,但是江帆知道,這並不妨礙進樓彙報請示工作的人能準確無誤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官場就是這麼奇妙,領導永遠是焦點,不管何時何地何種情境下,人們總是能準確地找到焦點,不集中辦公,常委們各自有了更大的自主空間。
但是今天的佘文秀和韋麗紅到底有什麼瓜葛?還有那個「湯兒泡飯」的書記,顯然跟佘文秀走的很近,但似乎區長商劍卻沒有那麼近,他下午的表現一直比較被動,木訥,而且若即若離的樣子。
看來,閬諸先前不平靜,現在不平靜,選舉前更會不平靜,所以他才有必要跟市委書記聯手,打贏選舉這一役!
江帆思考到了半夜,這是他來到閬諸以來,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全面地對閬諸的政局進行審視和評估,也許是今天剛確定了兩會的召開日期的原因吧,兩會召開進入倒計時,說明他「轉正」也進入倒計時,他當然要對一些問題和自己目前的處境以及一些有可能發生的一切進行思考。儘管當初是奔著小鹿來的,但是他不能讓他的小鹿看見他第一役就敗下陣來,那樣,他也許沒臉去追求她了。
第二天上午,市政府會議室,江帆主持召開了市長辦公會。會上,他通報了昨天常委會上研究通過的幾項重要決議。
會上,副市長段金寶首先彙報了《關於城市供水價格調整情況》,確定從明年開始提高供水價格,提出。
段金寶彙報完畢后,江帆說:「對於這個問題,我談下自己的意見,水價的一項民生的大事,儘管漲幅不大,但卻關係到家家戶戶,這項工作一定要廣泛宣傳,引發資料,要向老百姓發明白紙,另外要組織聽證會,要請市民代表參加。以後,凡是政府工作涉及到民生問題時,哪怕我們延緩執行時間,也要讓老百姓知情和理解。我就說到這兒,你們繼續。」
幾位副市長也分別彙報了各自分管工作的情況。按彙報程序,輪到了常務副市長鮑志剛彙報了。他主要彙報了全市財力投資項目有關情況和明年的棚改工作情況,以及《關於今年以來的經濟運行情況和明年的計劃安排思路》的情況彙報。
江帆說:「這個彙報我們可以著重討論一下,也是為了貫徹落實市委關於明年政府工作及早安排的精神……」
會議召開的很成功,高效、務實,涉及到討論具體問題時,也都積極發言,獻策獻計,達到了預期效果。
江帆感覺市長辦公會要比市委常委會輕鬆一些,也可能市長辦公會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吧,儘管不能完全掌握副市長們的心理,但從形式上他是能夠掌握的,幾位副市長們在會上彙報真實的工作情況,相比常委會,就具體得多,瑣碎得多了,有點像關門安排自家事那樣輕鬆自如。當然,原則上還是要以市委對當前各項工作的指導意見來布置政府工作的,這一點不會有任何的偏離。
最後,江帆又對當前幾項重點工作作了安排和部署,尤其是提醒大家要高度重視清欠民工工資和信訪工作兩項工作,這兩項工作也是年終歲末最容易引發群體性的事件的工作。
散會後,江帆把鮑志剛留下了。
他又單獨跟鮑志剛交換了昨天跟佘文秀溝通的關於招商引資特別是對引進外資企業的一些想法,誠摯地徵求了一下鮑志剛對這方面工作的一些想法和意見,也比較深入地談了自己對目前政府工作是一些想法,尤其是在城市建設和規劃上的一些想法。
江帆在查看了城市規劃方案的有關材料后,他發現有些理念的東西和鮑志剛平時透露出來的觀點有相悖的地方,也就是說,鮑志剛不太認同目前現行的城市規劃方案,在閑談中,他才知道現在鮑志剛正在重新研究城市規劃問題,這和江帆不謀而合。
這個發現,讓江帆找到了和這個常務副市長的一個共同點,於是,他們在這個問題談的比較投機,談得也比較熱烈,許多想法和看法出奇的一致,這讓兩個人都非常高興。興緻所至,他們還在一些材料紙的背面描描畫畫,到了下班時間都不覺,直到肖愛國推門進來。
肖愛國進來了,他看著他們描述的各種草圖,不解地說道:「兩位市長,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
江帆一看錶,已經12點多了,他看著肖愛國說道:「這麼晚了?你要是不進來,我肚子根本就不覺得餓,你一進來就開始叫喚了。」
肖愛國笑了,說道:「是,的確是我的錯,我應該再晚點進來。」
江帆說:「那我們就直接餓暈。肖秘書長,今天中午怎麼安排我和鮑市長。」
鮑志剛看了看錶,顯然,他對於剛才跟江帆探討的問題還有些意猶未盡,他非常讚佩江帆的學識和對未來城市發展戰略的意見,儘管他們著重討論的是城市規劃,但由此繁衍出了許多話題,讓他感動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博士市長,在某些問題的認識上,的確站位高,意識前瞻,見解獨到。作為副市長,他這是第一次就某個具體問題,跟江帆這樣深入細緻而且是信馬由韁沒有任何思想禁錮敞開討論的,這讓他很是受益,尤其是一些前瞻的東西,他只是聽說,但是從來都沒仔細去琢磨過,這次聽江帆的解讀,他的眼界很開闊。知微見著,可想而知,省委派江帆來當代市長,必定也是進行了綜合考量后才做的組織決定。只是他剛來,又礙於目前自己代市長的身份,有些能力還沒有機會施展罷了。
但是,多年養成的老練,使鮑志剛對江帆的讚佩不會溢於言表的,儘管他對閬諸未來政治新星的看法有了逆轉,但不會直接表露出來的。他看了看錶,接著江帆的話茬說道:「是啊,安排我們吃點什麼特色小吃。」
肖愛國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本來是想提醒兩位領導該吃飯了,怎麼我一提醒就提醒出毛病了,這午飯倒朝我說了?」
鮑志剛說:「當然了,你是大管家,不朝你說朝誰說。」
江帆說:「閬諸有什麼特色小吃?」其實,他想到了肖愛國老鄉開的刀削麵。
鮑志剛說:「閬諸的鹵煮火燒不錯,我吃了好幾年都沒吃膩,味很正。」
江帆說:「在什麼位置?」
鮑志剛說:「在朝陽街一個小門店裡,是一對老夫妻開的,這個時候咱們去肯定沒地方。」
肖愛國說:「這麼晚了,市長們就吃一碗鹵煮火燒?」
江帆說:「只要好吃,能填飽肚子就行。」
肖愛國說:「我都給領導定餐了。」
江帆說:「今天不吃你定的餐了,去吃小吃。」
肖愛國想了想說:「真要去吃,也要派人提前去佔座,不然去了咱們等的時候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江帆說道:「不用,咱們在外面車裡等。吃個小吃還提前去佔座,不合適。馬上走,讓鮑市長說的我這饞蟲都出來了。」
鮑志剛和肖愛國都笑了,鮑志剛說:「我敢打包票,您吃了一頓還會想著吃第二頓。」
江帆發現,鮑志剛跟自己說話改成「您」了,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好啊,那咱們說好,這頓老肖請,下頓我請,咱們輪流坐莊怎麼樣?」
「哈哈,那還有問題?」
他們說笑著就走了出來。
秘書辛磊早就等在外面。
江帆說:「咱們去吃鹵煮火燒,老肖請客。」
江帆回辦公室披上了一件外套,兩輛車便開出了政府大樓。
車上,辛磊說道:「估計咱們得排隊。」
「哦,這麼火?」江帆問道。
肖愛國說:「不是這麼火,而是非常非常火,常有北京的人過來吃。」
「哦,是不是這家的鹵煮火燒還有傳承?」江帆問道。
「呵呵,不愧是博士市長,看問題就是不一樣。還真讓您說對了。」肖愛國恭維的恰到好處,他說道:「這家的鹵煮火燒的確有傳承,當年有一個享譽老北京的鹵煮陳,那是咱們閬諸市清河縣人,祖上幾代人都做這門生意,就是賣鹵煮火燒,當年他們是用五花肉,因為價格昂貴,普通人吃不起,後來他們的祖上就改用豬頭肉煮,之後又加上了豬下水,經過幾代人的傳承,他們陳家的鹵煮火燒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傳說梅蘭芳、侯寶林也經常吃他們家的鹵煮火燒。新中國成立后,鹵煮陳也被納入了咱們閬諸地方名吃之首。」
「哦,果然名不虛傳。」江帆由衷地說道。
肖愛國繼續說:「本來,這絕活向來是傳男不傳女的,但是他們家打破了這個規矩,不僅把技術傳給了兒子,還傳給了女兒,女兒又傳給了女兒,現在咱們閬諸的這家鹵煮陳就是第五代傳人。北京包括咱們當地,甚至整個北方城市,有無數家賣鹵煮火燒的,但甭管您吃過多少家,如果沒吃過鹵煮陳家的,您千萬別跟別人說吃過鹵煮火燒。這裡,不光是味道好壞的問題,而是一種文化的象徵了。」
「哈哈。」江帆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
鹵煮火燒是北京漢族特色小吃,起源於北京城南的一帶,從光緒年間改用豬頭肉和豬下水代替后,這道名吃,便受到普通百姓的愛戴。經過民間烹飪高手的傳播,久而久之,造就了今天的鹵煮火燒,地道的北京人和北京周邊的人估計沒幾個不好吃鹵煮火燒的。
江帆說道:「不滿你們說,我在北京上學工作了幾年,我們經常在路邊小吃攤吃鹵煮火燒,經濟實惠,尤其是冬天,吃得心裡熱乎乎的,但還真不知道這個小小的鹵煮火燒還有這麼多的講究。」
肖愛國說:「一個小吃得以傳承,肯定有一定的文化背景在裡面了,就說這鹵煮火燒,被幾代人複製,依然受歡迎,必有其根源。」
江帆說:「有道理,那這個鹵煮陳這麼出名,為什麼不開連鎖加盟店?」
肖愛國說:「這就是民間小吃的魅力所在。中式小吃講究食材的新鮮,您想,這豬下水跟薯條不一樣,怎麼統一配送?一根豬小腸怎麼給它量化?這都不好操作。」
「說得也是,那麼咱們要去吃的這家在北京沒有嗎?」
「有,好多都打著鹵煮陳的招牌呢。但是咱們這家是絕對正宗的,是陳家的女兒開的,原先也在北京著,一是咱們出面把她請回來了,二是她年紀也大了。」
「哦,是咱們政府出面請回來的?」江帆問道。
「是的,那個時候還是申書記的主意呢,她的店鋪所在的地段,最早是愛衛會辦公的地段,政府改造后,就蓋起了一排門店,特批兩間房子免費讓她使用。後來她又在後面又蓋了兩間小房當住的地方。」肖愛國介紹說。
「這麼火的生意兩間不夠吧?」
「老人年紀也大了,快乾不動了,兩間足夠。」
「老人的子女中沒有人學這門手藝嗎?」
「現在的孩子們誰還學這個,人家都上大學了,學的都是高科技。」
他們說著,就見前面鮑志剛的車停在了路邊,山子說道:「我天,車都停這麼遠了!」
肖愛國說道:「辛磊你們先去佔座吧,裡邊沒地方呆。」
辛磊也就下去了,山子把車停好后,也下去了,他沒有熄火,暖風依然開著。
前面的鮑志剛也下了車,走了過來,拉開車門,坐在了辛磊前面的那個座位上,跟江帆說道:「您看見了吧,後邊的車裡都有人等著,想吃這一口要麼早來,要麼晚來,這個時候來就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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