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一人吃飽一家不餓
彭長宜遞給雯雯兩張紙巾,說道:「雯雯,你千萬要挺住,在家看別掉眼淚,那樣你婆婆更會疑心自己的病了,一定要堅強,另外,按時督促她去做化療,要不你這樣,請假回家照顧他們,反正年底團委也沒什麼事,把工作安排好,只要有事團委能找到人就行。」
彭長宜和娜娜在老家吃完中午飯後,又陪父親去縣城洗了一次澡后就和娜娜回來了。把娜娜送回家后,他就直接去了金盾酒店,因為張棟樑和舒晴今天沒有休息,錦安計生委的人在亢州普查,下午的工作也是為迎接幾天後省里計劃生育普查工作做準備。
今天,普查組去的開發區,工作結束后,在開發區開了一個簡短的總結會後,錦安計生委的人就走了,曹南和寇京海覺著舒晴是第一次來開發區,又是周末,晚上便留下舒晴和張棟樑,曹南又邀請了姚斌和呂華作陪,呂華因為惦記著上午給彭長宜打的電話,這樣,他又跟彭長宜彙報了開發區宴請舒晴的事。彭長宜問清原因后表示,如果晚上沒事的話,可能會趕去湊熱鬧。
彭長宜本來就是一個好熱鬧的人,只是他回到亢州后,參加故交和朋友的聚會就少了許多,倒不是他有多大的架子,是這些故交和過去的酒友們不便邀請他了。另外,作為彭長宜,他也要平衡各方面的關係,所以這樣的聚會參加的自然就少了,除去寇京海和姚斌幾個人叫他,他很少參加私人聚會了,但是每年春節,他們還都延續著一個老習慣,就是哥幾個輪流坐莊聚會。
好在這幾個過心的朋友沒有真正疏遠他,儘管聚會次數少了,但有話還都是願意跟他說的。前兩天劉忠就找到彭長宜,說林岩做主,北城購進了三輛改裝的麵包車,一輛充實到計生辦,一輛配給了農委,另一輛配給了司法科。當時買車的時候,劉忠就提出這些改裝車的安全性的問題。林岩說,反正這些車也不出遠門,就是留作各科室下鄉用,因為這幾個科室下鄉任務繁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從企業借車,近幾年,各個企業的日子也不好過了,有的破產,有的改組,再伸手跟企業借就有些不合適了,所以才決定添置三輛小麵包車。按說這些車倒很便宜,可是,對於機關用車來說,將來這些車的維修費用也將是相當驚人的。儘管劉忠反對,林岩還是買了三輛小麵包車。通過經銷商的手,這三輛車,還都上了牌照。
彭長宜當時就說,即便上了牌照,也肯定是假的,因為國家規定,這些改裝翻新車是不會給上牌照的。」
劉忠卻說:「開始我也認為是假的,但去交警隊查了,是貨真價實的真牌照。」
彭長宜感動奇怪,因為他曾經做過明確的指示,亢州不得給翻新車上牌照,這是鐵律。事後,他讓李汝明調查了這件事,居然發現,這些牌照不是從亢州上的,而是從錦安上的。看來,報廢車這個市場的確水深,你亢州控制,人家卻從你的上游上了牌照。
彭長宜感覺到報廢車拆解領域裡,有著一條無形但卻是巨大的利益鏈條。他不禁感覺到有些無奈。
彭長宜把娜娜送回了家,半路上接到了呂華的電話。
呂華的年紀比彭長宜大十來歲,無論是作為秘書長還是老大哥的角色,彭長宜都挑不出他的毛病,他做的非常好,大凡呂華打電話請他出席的的宴席,彭長宜一般情況下不過問都有什麼人參加,他知道,有呂華掌控著分寸,這些個場合他出席是不會有負面影響的,他還是比較相信他這個秘書長的辦事分寸和辦事能力的。
彭長宜答應了呂華,他也想去,因為上午呂華就說舒晴找他有什麼事。
彭長宜直接就去了飯店,他沒有回去換衣服,仍然穿著回老家時的運動休閑套裝。他這身打扮,即便被什麼人看到也無所謂,一看裝束就知道是出席私人聚會,從而就會淡化山頭、幫派的嫌疑。
當他身著一身運動休閑裝束出現在飯店後院時候,呂華正在後院的門口等他,見他停好車后,就給他拉開了車門。彭長宜說道:「正好我晚飯還沒著落呢。」
呂華借這個機會說道:「沒有外人。」
彭長宜說:「有沒有外人我不管,那是你秘書長的事,你敢挖坑我就敢跳,反正我跳進去你也甭想好。」
呂華笑了,說道:「哪有啊,即便真的有坑,那也是我先跳,給您墊底。」
彭長宜笑了走了進去,剛走進房間,正聽見寇京海正在手舞足蹈地給舒晴擺活著什麼,舒晴似乎聽得入了迷,見彭長宜進來了,眾人都站了起來。
彭長宜指著寇京海對舒晴說:「你要是聽他瞎擺活,非得給你擺活到溝里去。我不聽就知道他又在擺活什麼。」
「哈哈。」大家一起笑了。
寇京海說:「我在給舒書記介紹基層百態,怎麼是擺活呢?那都是活生生的事實。」
舒晴笑著說:「寇主任正在給我正說彭書記光榮史,說道彭書記駕駛挎斗摩托車和拆遷釘子戶鬥智斗勇的故事。」
「什麼?」彭長宜指著寇京海說道:「老寇,你太不地道了,我現在和老巴可是好朋友了,不能總是翻舊賬啊。」
寇京海梗著脖子說道:「我又沒添枝加葉,只是給舒書記介紹了一個這樣的事例。老巴聽見又能怎樣?他能否認這一事實嗎?」
彭長宜見寇京海說得振振有詞,就轉而對舒晴說道:「你可是別聽他的,他的話你必須經過洗衣機甩幹才能聽。」
舒晴笑了,說道:「我沒感覺出有多大的水分,況且,大家也都聽著呢。」
彭長宜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在基層,幹部們就是有這樣的本領,把假的能說成真的,把真的說得更真、更神奇,把沒有的說成有,你要小心,要學會鑒別,別讓他們蒙了你。」
舒晴捂著嘴笑了。
彭長宜一屁股坐在了下手的位置,仰著頭看著大家說道:「坐啊,你們怎麼都不坐?」
寇京海扭過頭說:「您坐在這兒我們還怎麼坐?姚兄,要不咱們坐走廊去?」
姚斌說道:「彭書記,這不是咱們私人聚會,你呀,就別難為大家了。」
彭長宜說:「這不是私人聚會嗎?要是工作聚會那這裡沒有我的事,我走了。」說著,站起來就要往出走。」
曹南伸手就攔住了他。
張棟樑急忙說:「彭書記,這個不完全是工作聚會。是因為……。」
「不完全還是有一點,那我在這裡不方便。」彭長宜繼續往出走。
「看,又開始耍了不是?」寇京海沖著他的背影白了一眼,小聲說道。
彭長宜站住了,回頭沖他說:「怎麼叫又開始耍?好像我經常耍似的。」
「那誰說得清了。」寇京海小聲爭辯道。
舒晴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她抿著嘴「嘻嘻」地笑了。
彭長宜說道:「既然你們都不願意我走,那麼,今天那個位子我是不會去坐的,就請省領導上座。」說著,就沖舒晴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舒晴笑了,說道:「別把火往我身上引,要不我搬個板凳,也到走廊去坐?」
「嘿,你學得倒快?」彭長宜撇著嘴說道。
「哈哈。」眾人都笑了。
曹南說:「大家別這樣站著了,到開發區來又沒打站票。」
「老規矩,按歲數排座位。」彭長宜說道。
如果按歲數排座位,曹南最大。曹南趕緊拱手說道:「得嘞,千萬別,領導們在此,那個座位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坐的,各位領導,就別折煞我了。」
姚斌說:「長宜,我不稱呼你書記了,別難為大家了,今天你就坐上去吧,至於那些規矩,也是有適應範圍的。」
彭長宜看了一眼姚斌,說道:「那也輪不上我坐,舒書記請。」
「省領導是來地方當小學生的,小學生當然不能坐在班長的位置上了。」舒晴說著,便躲在了呂華身後。
「舒教授說的有理,彭書記請吧,你不坐的話,沒人坐。」姚斌半擁著彭長宜,把他擁到了那個正位上。
彭長宜看出今天這個架勢,他不坐的話,沒人坐了,也就不好再謙讓了,被姚斌擁坐在了正位上。。
他一落座,大家按照規矩,自然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寇京海坐在了舒晴下手的位置,小聲跟舒晴說道:「這就是我們彭書記,工作上對下邊的人要求很嚴,你跟他根本就打不了馬虎眼,他閉著眼就能知道你工作上什麼環節偷懶了,什麼環節出現了問題,在這樣的領導手下不好乾事,唉——」
舒晴說:「我沒覺得你們有多麼壓抑啊,相反,我感覺你們似乎還很自豪。」
「論工作當然是這樣。」寇京海說道。
「哪天,再跟我多講講你們經歷的那些事。」舒晴說道。
寇京海說:「這樣,你今天晚上好好表現表現,我就把彭書記那點事兒都給你抖落出來,怎麼樣?你用不著扎到基層親自去實踐,我給你說說他當年是怎麼處理工作中的疑難問題,你就基本了解了基層。」
「說什麼吶?幹嘛要說我在基層的事,怎麼不說說你們自己?」彭長宜抗議道。
寇京海說:「關鍵是我們沒有出奇、出眾、出彩的經歷,更沒有可以用來傳誦的事兒。」
「我有啊?」
「當然了,比如深更半夜挖死人,舌戰兩位兩太太,深夜追討大月份,等等,哪個都是相當精彩。」寇京海說。
「呵呵,這些,比起我在三源來,有些真的是毛毛雨。」彭長宜感慨地說道。
「所以我要講給舒書記聽嗎?沒想到舒書記對這些非常感興趣。」寇京海為自己開脫。
舒晴說:「如果不是親耳所聽,剛才那件事無論如何我是想象不出的。」
「呵呵,那是小兒科,不是正道,別聽他跟你瞎咧咧。」彭長宜說道。
舒晴說:「如果咧咧的是事實,我倒真是喜歡聽,更聽評書的感覺一樣,心驚肉跳的。」
彭長宜笑了,說道:「沒那麼邪乎,他經過自己加工誇大了,再說,好多事能做不能說,一說就變味了。」
「我像偉大領袖保證,沒有一句誇大的話,大家剛才都聽見了。」
姚斌說:「的確如此,沒有誇大事實。」
「師兄,怎麼你也這麼說,好多事,不能讓省領導都掌握了去。」彭長宜煞有介事地說道:「咱們得留點看家的老本,不然再他們這些高知面前,咱們就會被餓死的。」
舒晴說:「為什麼這麼說?」
彭長宜說道:「你想想,對於你們這些年輕的省領導們,我們不佔任何優勢,唯一的優勢就是我們懂基層,就這麼一點可憐的優勢,再被你這樣的天之驕子們學了去,就沒有我們吃飯的地方了,我說的對不對?」他轉頭問大家。
眾人點頭,紛紛贊同他的說法。
「也是。」寇京海說道。
舒晴謙虛地說道:「哪呀,我來這麼幾天,就感覺基層的同志們真是太不容易了,有些硬性工作,的確是需要鬥智斗勇、甚至劍走偏鋒,才能完成任務,這是寶貴的經驗,也是寶貴的財富。相比之下,我什麼都不是,剛才說自己是小學生都自誇了,認真想想,連幼兒園的級別都不到,充其量也就是啟蒙階段。」
張棟樑說:「其實,剛來的時候,我也跟舒書記有相同的感受,感覺亢州幹部整體素質的確比其它地方的高,我不是誇張,是真心話。」
彭長宜看了一下曹南,想起了周林當初來亢州的時候,是死活看不上亢州的幹部,說亢州幹部素質低,從來都是「你們亢州怎麼怎麼樣」,結果,敗走亢州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寇京海接過張棟樑的話茬說道:「張書記過獎了,作為土生土長的亢州人,要說亢州幹部有多高的素質那也說不上,當然,彭書記和盧書記除外,只能說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亢州的幹部比山區的幹部見的多了點,僅此而已。」
李汝明笑了,說道:「京海謙虛了。」
席間,可能因為有女士在,也可能大家想給省里下來的女幹部留下一個好印象,都沒怎麼攪酒,說得大部分還是當前各自工作的事。
張棟樑由於晚上要回家,吃完飯他就告辭先離開了。姚斌也由於岳母病危,晚上要趕去醫院探望,他悄悄把呂華拉到一邊,跟呂華說自己要去醫院看岳母。呂華看了看錶,見彭長宜正在和舒晴說話,就跟姚斌說:「那你就別打招呼了,一會我跟彭書記說。」
姚斌點點頭就走了。
屋裡,就剩下了曹南、寇京海和呂華,他們坐在包間的沙發上,邊喝茶邊聊天,彭長宜早就發現姚斌不見了,就抬起頭跟曹南他們說道:「你們誰有事的話就回去,別都在這兒陪著,你們都是拉家帶口的人,有事就回去,別跟我比,我是一人吃飽了一家子都不餓的主兒,另外我也想借這個機會跟舒書記徵求一下對亢州的意見,我們也正好聊聊天。」
寇京海說:「我不知道老曹和老呂,反正我是晚上沒事,儘管我不是一人吃飽一家子不餓,但也跟這樣的情形差不多。」
「哈哈。」曹南笑了,就是家裡有事,他也不能說有事,領導來開發區,是給他們的面子,誰都可以有事先回去,唯有他和寇京海不能。他說:「是啊是啊,家裡的活兒都用不著我來操心,夫人說我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唉,羨慕啊——」寇京海說道。
作為秘書長,呂華是最應該留下的人,他當然不能走了,就說道:「要不這樣,咱們找個地方喝茶去,只要吃飽了就不想呆在飯店聞菜味了。」
寇京海立刻說道:「我知道一個新開張的茶館,很不錯,我們去那裡喝茶聊天怎麼樣?」
彭長宜看著舒晴,說道:「看舒書記的意思,我晚上沒事。」
舒晴笑了,說:「你們有家有業的都沒事,我就更沒事了。」
曹南說:「那咱們就走。」
於是,他們便移師茶館,彭長宜開車,呂華和舒晴坐在他的車上,他們跟在寇京海車的後面,到了開發區一家新開張不久的茶館門前,這裡的環境完全是中式風格,古色古香,也許是寇京海提前打電話通知了茶館,門前四位身著中式服裝的服務員整齊的站在門的兩側,一位女領班像是有準備地將他們幾位讓進了一個大茶室。
女領班領進一位茶師,寇京海說道:「我們不要茶師,給我們泡一壺大紅袍就行了,我們自斟自飲。」
女領班點點頭,說道:「好的。」一會功夫,茶師將茶泡好,給每人倒上一碗后,便悄悄離開了房間。
彭長宜想知道舒晴找自己有什麼事,但又不好直接問舒晴,就詢問舒晴這幾天來有什麼感受,舒晴長出了一口氣,說道:「不瞞各位領導說,這幾天的工作經歷和感受,都抵上我以前所有對基層的認知,可以說有感慨,有震驚、有感動,有迷惑、有疑慮、有不解。」
「哦,感覺這麼複雜?」彭長宜笑著說道。
「是啊。」
「那你先說說,你感到震驚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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