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樊文良的教誨
老顧一聽彭長宜問有沒有就,便知道他想去哪兒了,說:「還有兩瓶,都不是太好的酒。」
彭長宜說:「有就行,我先送你回家。」
老顧說:「我不回家,我在機關宿舍住,明天還得早起送您回黨校。」
彭長宜說:「好吧,那你就給我送到王部長家去吧。」
大凡在彭長宜的人生有變化的時候,或者是他仕途上遇到困惑的時候,王家棟都是他要見的人,這個,幾乎成為彭長宜一種習慣,他從沒因為王家棟的落魄而疏遠這位老領導,也沒有因此而感到他會給自己臉上抹黑,反而在心理上更安心地接觸他,這也是老顧敬佩彭長宜的地方之一。
彭長宜拎著酒,敲開了王家棟家大門,雯雯給他開的門,見彭長宜手裡拎著酒,接過來,笑著說:「恭喜彭叔兒高升,我爸剛才還磨叨您著呢。」
彭長宜笑了,說道:「吃飯了嗎?」
「我和孩子吃完了,我爸還沒吃。」
「哦,他為什麼不吃?」
雯雯笑了,說道:「他說一會再吃,現在看來可能是等您吶。」
彭長宜說:「他怎麼知道我會來?」
「心有靈犀一點通唄。」雯雯說完就沖著北屋高聲喊道:「爸,快看,你磨叨的人來了。」
說著話,彭長宜就進了屋,王家棟聽見彭長宜說話,就拄著拐從書房裡走了出來。
彭長宜說:「我還沒吃飯,正好,我聽說您在等我一起吃。」
王家棟看著他,說道:「我沒吃是因為我們子奇在寫作業,不是為了等你,你小子自我感覺太好了吧?」
彭長宜說:「在外面,我的自我感覺從來都沒好過,但在您這,我還是有自信地——」他把「地」字咬的很重。
王家棟笑了,其實,他已經預料到彭長宜從錦安回來,有可能會先到他家來,只是他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沒有跟雯雯說明而已。他見彭長宜帶來的酒,就說道:「你這酒不夠檔次,真要喝的話,也要喝我的,我還有茅台呢?」
彭長宜笑了,說道:「啊?原來您還有存貨?」
王家棟說:「不是存貨,是上周小圓的朋友來,給我帶的。」
彭長宜這時才看清屋裡沒有王圓,就說道:「小圓還沒回來?」
王圓開始創業了,他在中關村開了一家電腦耗材公司,不是每天都回來。
雯雯說:「昨天他來電話,明天就回來了,電腦城裡的其它商鋪差不多都關了,都回家過年去了,他說晚幾天關門,這幾天會有許多漏的生意。」
彭長宜笑了,說道:「小圓是生意精,那就多堅持幾天,他幾家近,三十再關門都行。」
正說著,彭長宜的手機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寇京海,他沒有立刻接通,而是跟王家棟說:「是京海。」
王家棟想了想說:「讓他過來也行。」
彭長宜就接通了電話,說道:「老兄,你好。」
寇京海說:「長宜,我聽說你今天去錦安報道去了?」
彭長宜說:「是的,剛回來。」
「你現在在哪兒,晚上有安排嗎?」
彭長宜說:「我剛到王部長家,你要是沒事的話也過來坐坐,正好,我們還都沒吃飯。」
寇京海說:「行,那我和老曹兩人過去吧,就不叫別人了,我帶點酒菜過去,你讓老同志涼拌一個白菜絲,我就愛吃他弄的那道冷盤。」
彭長宜笑著掛了電話,跟王家棟說道:「他跟老曹過來,帶酒菜來,讓您拌個白菜絲,我去跟雯雯說,別讓她忙活了。」他說著,就起身去了東屋的廚房。
等彭長宜回來后,王家棟已經將兩瓶茅台酒拿出來,放在茶几上。他把書房的門給孫子關上,就坐在了茶几上,抓緊說道:「您給樊部長打電話著嗎?」
彭長宜怔了一下,說道:「沒顧上打,昨天下午通知的我,今天就到錦安去報道,腦子裡還沒得閑呢,他是不是知道了?」
王家棟說:「那怎麼不知道?你不知道時他就知道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是不是我不知道時,您也知道了?」
王家棟想了想說:「這個,無可奉告。」
彭長宜笑了,說:「還跟我保密?也不張羅提前給我透露一下,讓我有個思想準備。」
王家棟說:「沒必要給你透露什麼,你一不需要處理後事,二不需要準備什麼,工作早在一年前你上學的時候就交接了,提前知道了也沒有什麼作用。」
「呵呵,那倒是。」
王家棟又說:「你那位朋友知道了嗎?」
彭長宜知道他指的是江帆,就說:「我還沒顧上告訴他,因為昨天下午錦安組織部通知我到市裡報道,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今天到了市裡才知道,我現在消息比較閉塞。」
王家棟點點頭,深有感觸地說道:「我當了這麼多年的組織部長,無論是亢州還是上一級,每當遇到黨政一把手不和睦的時候,大都是各打五十大板,平調出去,很少有像你們倆這種都升的情況,看來錦安市委的領導在對待你們倆這個問題上,還是用了一番心思的,也照顧到了方方面面的關係。」
彭長宜知道王家棟說的「方方面面的關係」的含義,他就說道:「您說的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不是有著方方面面的關係,估計我不會這麼幸運,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朱國慶算升,我不算升,我還是副廳,屬於平調,他倒是由正處變為副廳了。」
王家棟說:「你也算升,不信你去問問別人,他們是想當書記還是想去上級當副市長?」
彭長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這還用說嗎?」
王家棟看著他說:「這不得了?想想當初江帆,比他強多了,別說是錦安副市長,就是當時亢州的市委書記他都不一定報名去支邊。已經不錯了,該知足了,別抱怨這個抱怨那個的了,好像你多貪得無厭似的。」
彭長宜笑了,說:「我跟別人沒有抱怨過,這不是跟您說嗎?別說領導還給我弄了個副市長,就是讓我到統計局、環保局我不是也得服從命令聽指揮嗎?只不過是心裡委屈點唄。」
王家棟笑了,說道:「你小子別得便宜賣乖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樊部長怎麼看這事?」
王家棟說:「我昨天晚上跟他通了個電話,對於你的事他沒說什麼,只是說了一句,讓長宜注意工作方式和方法。」
「就說了這些?」彭長宜問道。
王家棟說:「是啊。」
彭長宜感覺部長似乎有所隱瞞,他有些不安地說道:「沒再說別的?」
王家棟看著他,說道:「你指什麼?」
「比如,我工作上的不足,比如跟政府一把手的合作,還有,跟上級的關係?」
王家棟笑了,說道:「你自己都認識到了,作為樊部長,還有必要說你嗎?」
彭長宜聽他這麼說,一時語塞。
正如彭長宜猜測的那樣,王家棟的確有所隱瞞。
昨天,雯雯中午下班回來告訴他,說彭長宜要調走,朱國慶接任市委書記,但彭長宜調到哪兒,任什麼職務,雯雯卻說不清,因為這些傳聞還都沒有被官方確定,還屬於小道消息,作為彭長宜的政治園丁,王家棟當然就坐不住了,晚上,他就給樊文良掛了一個電話,
他東拉西扯了半天,才說道:「樊部長,我聽說長宜明天要到錦安市委組織部報到,您知道怎麼回事嗎?」
樊部長一聽,更加慢條斯理地說道:「是不是不放心你這位弟子了——」
王家棟不好意思地說道:「呵呵,有點。」
「他沒跟你說?」
「沒有,他可能還不知道。」
樊文良說:「他現在還不知道嗎?」
王家棟說:「應該是吧,要是知道了,他早就告訴我了,我是雯雯下班回來說的,說機關都傳開了,彭書記要調走,調哪兒不知道。」
樊文良說道:「你別擔心,長宜還不錯,一直穩步上升,你該放心了。」
王家棟一聽,心放了下來,但是他仍然不知道錦安到底是怎麼安排的彭長宜,就說:「到底是什麼位置?」
樊文良說:「錦安副市長,這個職務行嗎?」
王家棟笑了,說道:「不是行不行,只能說是合乎組織規範。」
樊文良不緊不慢地說道:「怎麼聽你的口氣似乎還嫌這個職位低了,委屈他了?」
王家棟笑了,說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這個安排比較公平。」
樊文良有意逗他,說道:「哦,這麼說你擔心錦安對他的安排不公平?」
王家棟立刻說道:「有點擔心,但我知道這個小子命好,您是他的老領導,即便錦安想不公平對待他,恐怕也難過省委組織部這關。」
樊文良笑了,說道:「老同志,你說了違背組織原則的話了,長宜儘管是省管幹部,但他在省委組織部是報備幹部,一般情況下,不會幹涉地方使用幹部的,做了這麼多年組織工作,你怎麼連這個原則都忘了?」
這個道理王家棟還是懂的,他說道:「我知道,但有您在,也是起來隱形的保護作用。」
樊文良用很慢的語速說道:「家棟啊,你也不要忽悠我,我跟你說實話,在長宜這個問題上,我還真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錦安報上來就是給他安排的副市長,排名最後,這也是領導排序的慣例,因為他不再是常委。另外,你剛才那個『隱形』的說法,可是不要灌輸給他們啊,不要讓他們覺得時刻有人在做後盾似的。」
王家棟注意到樊文良用了「他們」兩個字,他自然而然就知道這個他們指代的是誰了,就說:「您放心,這個我懂。對了,江帆怎麼樣?這次應該有希望扶正吧?」
樊文良聽他這麼說沒有立刻回答。
王家棟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許不該在電話里問這麼多,就說道:「您是不是說話不方便啊,這樣,有空再聊。」
樊文良沒有計較,他知道王家棟的為人,就說道:「這個問題省主要領導還沒表態,但也沒有醞釀新的人選,不是沒有可能,按說以江帆的資歷和綜合能力,當個地級市委書記還是沒問題的,就是履歷時間短了些,我跟省委推薦的是他,但涉及到地方黨委一把手,最後用誰,那都是主要領導拍板才能決定的事,不過我看袁省長好像舉薦的也是他。」
王家棟說:「我最近研究了中央幾位領導人在選拔任用幹部上的講話,年輕化、知識化是首選,江帆也算是從基層上來的幹部,有國家大部委工作的經驗,又有支邊經歷,學歷高,應該大膽使用才對。」
樊文良笑笑,說道:「你看他們都沒問題,恨不得他們明天都能成為省委的書記、省長才合適呢。」
「哈哈。」王家棟聽了大笑,說道:「別說我,您跟我的心情差不多。我說句話您別笑話我,我啊,真的是非常看好他們,我從方方面面把他們倆人都研究透了,別說江帆,就是像長宜這樣的幹部,現在的基層不多啊,也許以後幾年會多起來,那些高學歷的人經過一段時間鍛煉后都起來了,但眼下還真不多。」
樊文良說:「還不是你這個園丁栽培的好。」
王家棟說:「這話我以前聽著還會覺著當之無愧,現在不行了,我都羞愧做他的園丁,而且,我早就夠不著他了。」
樊文良說:「你羞愧做他的園丁我能理解,但人家長宜我看可是從來都沒這樣認為過啊。」
王家棟說:「這也是我這輩子感到欣慰的地方之一,不過話說回來,我現在也夠不著他了。」
樊文良說:「什麼叫夠不著?他就是樹高千尺也不能忘根,你的一些從政經驗和從政箴言,對他們是很有幫助的,亢州的那些年輕幹部,仍然需要你去敲打、去提醒。」
王家棟尷尬地說:「您千萬不要這樣說,人家長宜認可我行,不認可我的,我是連吭都不吭的。」
王家棟說:「無論怎樣,你畢竟搞組織工作多年,對於身邊的幹部,還是有責任和義務去敲打他們、提醒他們的,你以前不是跟我說過嗎,我們最大的價值不是當多大的官,是要給這個官場帶來什麼?影響到什麼人?所以,我對他們是後來才上心的,我感覺你說得很對,我們除去本身的職務外,的確還有著培養、發現、影響後來人的責任。」
王家棟說:「我那句話是對您當時在亢州政界中的影響做的總結,因為我就是被您影響過的,當然我後來的事就不用說了,我的確真真切切地發現,有好多幹部當時都在模仿您,總結您,尤其是當時您對組織工作做的那些指示,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樊文良笑了,說道:「你就忽悠我吧,你才是校長,不光長宜,亢州那些後起之秀都該是你培養起來的,包括國慶、京海、姚斌等,所以,你要繼續把好的經驗傳授給他們。」
王家棟尷尬地說:「這個,有點難度,平時京海、曹南、小林岩幾個來得稍勤些,就是他們來,我也不再輕易好為人師了,畢竟我是有污點的人,說的話難以服眾,國慶嗎,他可能有這樣那樣的顧慮,我也很少見到他,即便見到,也不好說這些。」
樊文良懂王家棟的意思,他說:「嗯,我能理解。說到這,你以後還要多提醒長宜,工作認真,敢于堅持原則,固然是優點,但要講究方式方法,尤其是在貫徹上級指示精神方面,要盡量和上級黨委政府保持一致,有不同的意見可以私下找領導談,在其它一些場合,說話辦事要注意影響,有時候上級領導布置的工作是針對大局而言的,不一定每個地方都要求一致,也不一定每個地方都要干出多大的成績,領導也是允許有差異存在的。還有,要善於給自己創作和諧的工作的環境,善於跟不同的領導搞好關係,最起碼是工作的關係,要善於搞好班子團結,要沉得住氣,要忍得住寂寞,哪怕權力被架空,也不要心浮氣躁。說真的,他能走到今天跟他自身素質有關,但也跟方方面面的關係有關,你是看著他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千萬要注意,心裡要有包容之心,一個幹部,即便能力再強、再出眾,有時沒有包容之心也不行,要善於給別人提供施展才能的舞台,要學會容人,還要善於容人,我們不是常說,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嗎,就是這個道理。」
王家棟聽了樊文良的話心裡就是一咯噔,儘管樊文良說的這些都很抽象,但他知道樊文良是有所指的,肯定是有人在樊文良面前說了什麼,這個人有可能就是朱國慶,甚至是岳筱!看來,這小子這次還真的挺玄乎!
但是,王家棟沒有將樊文良說的話全盤告訴彭長宜,正如彭長宜猜測的那樣,他對彭長宜是有所隱瞞。
他隱瞞的目的倒不是擔心彭長宜對樊部長有意見,他擔心的是彭長宜的接受程度,因為,經過十年的歷練,可以說,彭長宜在官場上為人處世已經相當老練和成熟了,他還能保持著自己為人為官正直的秉性,敢于堅持原則,敢于堅持自己的主張,不畏權力,對百姓有一顆悲天憫人之心,實屬難能可貴。王家棟可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儘管他後來出了事,但經歷過多次變革的他,完全能感覺得出彭長宜的可貴之處。儘管在工作中,彭長宜很少喊口號,但是他對工作對百姓有一顆樸素的感情,他始終認為彭長宜會成為一個好官,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官。他不想磨滅彭長宜這抹理想的色彩,也不想讓彭長宜心裡覺得沒有陽光,他也十分清楚樊文良說這番話的含義,樊文良即便聽到了對彭長宜的不實之詞,但作為彭長宜的老領導,作為省委領導,這樣說都是不為過的。提醒,警示,重於一切順情好話,即便有些話過頭都沒有關係。
此時的彭長宜見部長不說話,就更加認定自己的感覺是正確的,儘管他不知道部長跟樊文良通話的全部內容,但先天的憂患意識,使他感到樊文良肯定聽到了一些對自己的反映,所以他進一步試探道:「是不是樊部長聽到什麼了?」
王家棟抬起頭,看著他,嚴肅第說:「聽到什麼也正常,關鍵是你自己怎麼對待這些的問題。」
彭長宜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承認我對朱國慶有些過分,尤其是那次全市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但是,我作為市委書記,就是想讓全市的幹部知道我的態度。也許,你們會問,為什麼不私下講,或者在常委會上講,非要在全市公開大會上講?這個問題我跟關昊也說過,我有想法,但是沒有機會講,人家幹什麼事、開會研究什麼問題,根本就不通知我,不需要我知道,事後都不跟我打招呼,我沒有機會表露心機的機會。但我畢竟還是市委書記,我還有發聲的權力,不然,全市人民就會認為我失職,會認為我喪失了市委書記的尊嚴!」
王家棟看著他,問道:「你是因為尊嚴才這樣嗎?」
「當然不是,我沒有那麼狹隘,別人不了解我,您再不了解我,我就委屈死了,我當然不是為了我自己,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感覺他這樣做不對,上級也不該這樣支持他,只是跟您說,跟別人不敢。」
王家棟點點頭,說道:「我了解你,儘管這次有驚無險,但也是個教訓,一把手,要學會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強勢的市長也好,老實本分的市長也好,都要學會跟他們相處的藝術,我說過,書記是幹什麼的?書記就是琢磨人的,沖衝殺殺不是書記乾的事,要琢磨你周圍的人,琢磨方方面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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