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113章 我生君未老十三
詹筲拜師入門時才四歲, 距今已有二十載。
玄凌門宗門位於酩山半山腰,在師門落魄后便一直守著老本坐吃山空,直到十年前一場大火將宗門燒盡。
玄凌門中有座藏書閣, 閣中藏書何止千卷?詹筲幼時最愛在裡面看書,精怪鬼邪, 魑魅魍魎,比山下茶館的說書人說的還精彩。
詹筲上無良師輔導, 下無異寶供養, 能自個琢磨著修出靈力足可看出他的天賦。
用白岐的話來形容便是:慫貨中的牛人。
閣中藏書中有關於『借屍還魂』的記載, 又叫奪舍,是個極陰毒的邪術。
被『奪體』的人魂消魄散,將永世不得超生。
詹筲不全信白岐關於『只借茗梧軀體』的話,可即使不信又如何?在他面前自己估計跟一隻蟲子差不多,隨意可捏死。
詹筲走了, 白岐爬上一棵柳樹在一個樹叉上枕著雙臂躺下。
『咋了?』黑七忍不住出聲問。
白岐低笑一聲,『口音跟誰學的?』
黑七『……』它就不該問他。
『上回在涼隕城,我是不是把小黑花傷著了?』白岐突然將話題引向白歸詡。
『你做事風格不是一向如此嗎?』雷厲風行說一不二,而且狠辣決斷。
回想今日重逢, 白歸詡的深沉冷漠, 白岐不禁有點不舒服。
『不破不立,他的『病』除非置之死地而後生重鑄經脈, 別無他法。』
雖然選在那個時候, 用那種方式, 的確有一點點被欺負后『報復性』的惡作劇。
『難為你處處念著他。』黑七翻白眼。
白岐默了半響, 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不奇怪?』
聽不見黑七罵大豬蹄子有點不適應的白上神。
『幾世下來,早習慣了。』黑七。
『認出來了?』白岐意外。
『除了他,誰還值得你去在意?』估計就算天塌地陷了渣渣宿主也不會皺一下眉。
欒常宗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無盡的黑暗眉間緊蹙,神情憂愁。
「都丑時了,還不歇息?」欒無責問。
「義父。」欒常宗道。
欒無責上前,溫和的拍拍他的肩,「想什麼呢?」
欒常宗沉默片刻,然後才道,「那日我跟諸葛佩薴遇刺,事後回回去想都覺得不對勁。」
「你愧疚?」欒無責問。
「歸根結底,她的確是因我而死。」欒常宗啞聲回道。
欒無責不言語,他走上前兩步和欒常宗並肩而站。
「你忘記自己的責任了嗎?」
「……」欒常宗指尖一顫,眼底浮上一抹痛楚。
「常宗不敢。」
「誅殺諸葛律,用他項上人頭告慰穆家滿門亡靈。」
清晨,客棧。
睡夢中的庄崇敏銳的因一個陌生的氣息驚醒,於是立即拔劍斬去。
「嗡——」
劍鋒停在白岐項間半寸,白上神表情不變,依舊托腮含笑盯著他。
「早啊,庄郎~」
「……」受到驚嚇的庄崇。
白岐和庄崇同出卧室的一幕驚到了張璠和一眾暗衛,正在用早膳的白歸詡眸中微微泛冷。
「!!」看見白歸詡在樓下庄崇驀地呆住。
話說莊主怎麼會起來?明明不到點啊。
是不到點,但禁不住早上被某人往屋裡偷放兩隻蟈蟈啊,因此白歸詡早早的便被吵醒了。
「有棗酥?」
看見桌上的美食,白上神毫不認生的上前佔下一個座位。
庄崇剛想喝斥,卻因白歸詡一個涼颼颼的眼神哽住。
「坐下吧。」白歸詡道。
庄崇「……是。」他突然不餓了腫么辦?
飯桌上,白上神優雅又速度的享用著美食,每每吃到合自己胃口的都會不自覺的皺下鼻子。
白歸詡眼中暗光閃過,表面默不作聲的繼續用膳。
「你們何時去尋寶?」白上神問。
「與你無關。」庄崇。
「庄郎,你跟我不用藏著掖著的。」白岐粘膩膩的道。
「……」庄崇的劍蠢蠢欲動。
「後日。」白歸詡出聲,眾人錯愕。
「可需本術士替你們算上一卦?」白岐裝模作樣的道。
「不用。」白歸詡不上套,「我不信。」
「裝模作樣。」白岐不屑一顧。
「莊主。」張璠從外面回來,「全道盟盟主諸葛律請見。」
「回他,本莊主不問他和摘星十四塔的恩恩怨怨,孰是孰非。」白歸詡漠聲道。
「是。」
張璠離開,白岐嚼著早點置若罔聞。
曹長清帶人進來時白岐正夾起一個小籠包,看見他,曹長清明顯有點詫異他何時跟臧澗山莊的人牽扯在一起了。
但曹長清是聰明人,只隔著段距離頷首示意一下,便上樓了。
不自找麻煩,不多管閑事,不問不該問的,曹長清的『圓滑』讓白歸詡不喜歡,卻也不討厭。
曾經,曹長清在一間客棧贈白歸詡一行人兩個房間,算是有個薄恩。
今朝,曹長清來白域城無處可落腳,白歸詡將包下的客棧勻他一半,算是還了當初的恩情。
「他生的可好看?」白歸詡突然問。
「眉清目秀,丰神俊朗,不錯。」白岐回答。
「??」不明所以的庄崇。
吃飽喝足的白岐找上詹筲時,他正跟摘星十四塔的人在一起。
一次可能是意外,但兩次呢?
「詹掌門仔細考慮一下吧。」摘星十四塔的人留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后便離開了。
「摘星十四塔的人找你……」
「不用管他們。」詹筲打斷白岐,話中的嫌惡顯然是日積月累下來的。
白岐驚奇,窮屌絲詹筲和摘星十四塔當中竟有淵源?
見白岐意味深長的盯著自己,詹筲扶額嘆氣,「有仇。」
短短兩字道出的卻是居人之下,無從反抗的心酸和無奈。
「仇?摘星十四塔和你一個落魄掌門有什麼仇?殺你師父,還是燒你宗門了?」白岐調侃。
「……」幽怨臉的詹筲。
「……」白岐。
不會蒙對了吧?
但一個是和全道盟齊名的摘星十四塔,一個是落魄窮酸的術士宗門,這兩門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來找我有事?」詹筲問白岐的來意。
「我剛剛以身犯險,深入虎穴,驚現萬分的從臧澗山莊莊主口中套出話,他們後日出城尋寶。」
白岐朝詹筲眨下眼,「年輕人,跟老夫一起去抱個大腿吧。」
「……」詹筲。
他有拒絕的選項嗎?
「為什麼?」詹筲複雜的問。
「我有的你都有,我沒有的你也有,你還想在我身上索求什麼?」
「你命好。」白岐以長輩的姿態和語氣敲下他的腦門,「常茗梧感恩你,委託我向你報恩。」
「茗梧……」鼻子一酸,感動的詹筲。
「重建宗門的話,前朝皇陵中的寶藏應該夠了吧?老夫全部搶來送你。」無主之物能者得之,誰搶到便是誰的。
「……」剛想擠出點眼淚的詹筲。
全部……搶來?
這是要和全江湖作對作死的節奏啊,可以拒絕嗎??
果然……黑七扶額。
白上神不愧是白上神,理所當然的強盜邏輯彪悍到沒朋友。
白岐帶著詹筲找上門時白歸詡正在和梅麒諳小酌。
「??」白岐有點懵。
小黑花不是不喝酒嗎?自己剛走半年,是哪個王八蛋把他帶壞了?
「玄凌門的倒霉掌門。」梅麒諳像狗聞見骨頭一樣竄了上來。
「聽人說你當街施展異術,彈指間便將一人撕碎,是真是假?能否重來一遍讓我開開眼。」
「……哈?」詹筲懵逼。
彈指間……將一人撕碎?誰造的謠?
而且當街施展異術的也不是他啊。
「你來作甚?」白歸詡問。
「抱大腿。」白上神笑盈盈的說。
所有人「……」說的還真理直氣壯。
詹筲有點心虛,的確是抱大腿,然後再虎口奪食將寶藏全部搶走佔為己有。
白歸詡盯著白岐,明白了他的所求,「本莊主憑什麼庇佑你?」
「小黑花,如果真遇上危險了還說不準是誰庇佑誰呢。」白上神道。
小……小黑花?什麼鬼?
「那可是墓地,墓中陰氣重,最易生出鬼怪,帶上兩個術士穩賺不賠。」白岐自我推銷。
詹筲呵呵乾笑。
能把黑說成白的,論嘴炮技能,他相比眼前人都自愧不如。
說了半天不見回應,白岐咂咂嘴乾脆不說了。
「有錢有小弟的人不止你一個,摘星十四塔,全道盟應該都挺歡迎我們的。」
「掌門,去全道盟。」
白岐帶著詹筲便要離開,剛走到門口,一隻腳還未踏到外面,白歸詡的聲音驟然響起。
「站住。」
白岐眉眼帶笑的回頭。
白歸詡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聲音淡然道,「服你了。」
白上神垂眸隱藏眼底的柔軟,兩人糾纏幾世了,眼前這人哪裡能擼毛,哪塊又是逆鱗,自己太清楚了。
即使每一世他的容顏在變,脾性在變,但縱容自己的本能卻一直不變,就像形成一種不受理智控制的條件反射一樣。
真是……太可愛了。
「庄郎~~」
白上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庄崇,掛在他的肩上。
「人家和你又可以相親相愛了,你高不高興?」
白歸詡冷臉不語。
「……」庄崇眼神絕望。
他不高興,一點都不高興。
當初自己做狐狸時,小黑花沒少折騰自己,他的小本本上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得清清楚楚呢。
受了委屈還不一一還回去可不是作為上神的他的脾氣。
白上神臉上掛著溫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