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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東王的懸頂劍(二十)

  和多洛莉絲跳完那場舞之後, 風燭便提前離開了主殿。


  反正這場宴會本就來去自由,並非是什麼強制參與的活動。


  而在風燭走回自己寢殿的那一路上,紅蛇從頭至尾都在喋喋不休地給他灌輸著「東王的理想型就是他」這個認知。


  「安靜點。」


  風燭實在不是什麼常規意義上的好脾氣, 他也很少被別人影響自己的判斷。所以紅蛇的意見他雖然聽進去了一些,但最後究竟寫下什麼答案還是得他自己來下結論。


  因為像這種問答型的懸賞任務除了苛刻的接取條件之外,每人每年只有一次回答機會——畢竟第十宇宙宇宙意志沒那麼多閑工夫幫你一次次辨別答案正確與否。


  對著紅蛇說出了上面那句話后, 風燭隨手扯開了整整齊齊的領帶, 然後靠在寢殿鬆軟的沙發上沉思了起來。


  他在回放著剛才自己與多洛莉絲跳舞時東王宮整個主殿的錄像。


  紅蛇一路上固然說了很多廢話,但有一句話它卻沒有說錯。


  那就是自他踏進主殿之後, 東霆的目光基本上全都在他的身上。


  哪怕是他和多洛莉絲跳舞時,那個男人注視的也僅是他而已。


  風燭其實並不擅長處理情感方面的事情。


  一是因為他沒什麼經驗,二是因為這種東西變數太大、也太難以捉摸。


  所以現在擺在手邊的兩個答案難得讓他有些猶豫不決。


  如果答案填多洛莉絲, 邏輯上完全說得通。因為多洛莉絲當了一百多年的第一騎士, 況且她的年紀和東霆差不多, 兩人說不定在風暴星上就已然相識。


  青梅竹馬、日久生情什麼的本就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而如果答案填他自己,卻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因為風燭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


  就憑他那一張宛如神跡的臉便足以讓人為他放低底線一退再退。


  算了,既然想不通等會兒再去找找線索好了。實在不行他還有最後一招。


  這一個半月以來, 東王宮裡大部分人的特殊稱號風燭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東域官方網路負責人的稱號。


  關於【情緒感應】這個稱號的大致作用其實是他某次和人閑聊時偶然聽說的, 而風燭付出代價的僅僅是中域一些神明的無聊八卦罷了。


  對此, 風燭真的覺得每一位八卦人士都有成為情報販子的潛質。


  話題扯遠了。


  反正自從知道這個稱號的存在後, 他一直在儘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風燭不知道這個稱號發動條件,也不清楚這個稱號的冷卻時間, 更無法確定之前夜荒強闖東域時東霆是否讓那位中年負責人對他或是對夜荒用過這個稱號。


  所以之前他一直都沒考慮過藉由這個稱號來確認東霆理想型的事。


  但如果明日東霆出征了他還無法確定答案的話, 即將離開雷霆星的他倒也沒必要再顧忌那麼多。到那時候他完全可以從這位負責人的稱號上尋找某個突破口。


  關閉了虛空中的影像之後, 風燭終於有了餘裕去理會別的事情。


  那些在宴會上沾染到的駁雜氣味頓時惹得他不適地皺了下眉,風燭起身沖了把澡換了套衣服后就躺回沙發上閉眼假寐了起來。


  過了五個小時左右,風燭神色清明地睜開了眼。


  他垂眼瞥了一下智能上顯示的時間——04:15了。


  這意味著出征在即。


  而這個點東霆十有八九已經醒了。


  想到這裡,風燭從空間裝置里拿出了東王的披風,然後面色平靜地走向了東王的寢殿。


  這件新制的披風其實後勤部昨天就已經給他、讓他轉交給東王了。只不過風燭想著出征前說不定還能再去東王那裡找點線索,所以直到此刻才拿給對方。


  這種時候他也不在乎東霆會不會懷疑什麼了。


  反正東霆即將離開雷霆星,他過兩天也會利落地捲鋪蓋走人,就算東霆心裡再怎麼存疑也無所謂了。


  事實上根本不可能有人會懷疑他是因為想知道東霆的理想型才留在雷霆星的。


  因為誰也想不到身為第四騎士的他會缺錢。


  然而風燭確實缺錢,還是缺錢缺得快死了的那種。


  要不是第十宇宙各大娛樂場里禁用稱號,風燭覺得自己說不定都能幹出用那S級【天命】的稱號去作弊的事。


  為了這件事,風燭曾在心底無數次問候過第四宇宙那群人。


  第四宇宙的宇宙天賦名為「科學才是真理」,顯而易見,那是個科技至上的宇宙。


  在多年前的某場宇宙風暴里,第四宇宙的人也偶然流落到第十宇宙過,然後第十宇宙就出現了一種能檢測稱號使用波動的特殊裝置。


  從此某些重要星球的安檢處和規模較大的娛樂場中便充斥著它們的身影。


  而風燭一夜暴富的美夢也因此還沒開始就已經夭折了。


  如果沒有那些東西,他現在或許已經買下地球、然後在美食星上大吃大喝了。


  等到風燭斂下思緒走進東王寢殿時,東霆正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打著領帶。


  每次出征前大概是這個男人極少數會規規矩矩地穿上全套制服的時候。


  那漆黑的服飾襯著他暗紅的眼,配著剛用完的浴室里隱約透溢出的薄薄水氣,一時間竟使得整個畫面染上了些許冷淡寂寥之感。


  「怎麼?來送行?」


  隔著霧氣朦朧的鏡面,東霆看著鏡子上隱隱露出的人影。那一瞬間,他的眼底劃過了些許晦澀難懂的情緒。


  「來給你送披風。」


  風燭說著便將手上疊好的黑色硬質披風給東霆遞了過去。


  其實與其說那是披風,不如說是件用來披著的長款風衣罷了。雖然東域的深冬還挺冷的,但以東霆的身體素質根本用不到這麼個玩意兒。


  如果他沒送過來的話,估計東霆會直接將這種儀式感大於實用性的東西給拋到腦後。


  東霆見到披風後下意識地皺了下眉。


  他一向討厭累贅的東西。


  雖然每次冬日出征前後勤部都會送這種東西過來,但東霆卻一次也沒穿過。這次他們倒是學聰明了,沒直接送到他眼前,反而讓風燭幫他們遞了過來。


  東霆沉默了一瞬后,終是無所謂地拎起了披風往肩上一披。披風偏厚重的質感使得他下意識地就要將其扯下扔回不遠處的沙發上。


  然而就在他這麼做的前一秒,風燭卻抬手撫平了披風稍稍有些褶皺的尾端。


  這個舉動使得東霆低下頭顱神情莫測地看了他一眼。


  [……你完蛋了。]

  那一刻,注意到東霆神情的紅蛇近乎低語地說出了這句話。


  如果說宴會上東霆只是對風燭起了某種征服欲的話,這一瞬間它敢肯定,這個男人就這麼毫無預兆卻切切實實地動心了。


  反正愛情這種東西本就毫無道理可言。


  沒注意到東霆眼神的風燭自然不清楚紅蛇又在發哪門子瘋。


  他剛才只是看披風上的褶皺有些不順眼,所以就隨手撫平了一下罷了,結果剛整理完就聽到了紅蛇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你現在想問什麼直接問,這種時候他什麼都會告訴你。]

  [風燭,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要問什麼趕緊問。]

  紅蛇的一再開口使得風燭的呼吸幾不可見地頓了一下。


  風燭沉默了一瞬后,終是沒理會紅蛇,而是按著自己最初的步調引導著話題。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風燭的驟然開口使得剛才有些走神的東霆微微抬了下眉梢。


  東霆沒再理會肩膀上的披風,只是靠著牆嗓音低啞地吐出了一個字:「說。」


  「東王宮的醫療水平在整個第十宇宙也排得上號,你胸口那道傷痕對他們來說稍微用點手段就能恢復如初,所以你為什麼一定要留著它?」


  平時他和東霆訓練時,他們兩人都是該怎麼治療就怎麼治療,風燭並不覺得東霆對傷痕有什麼特殊的偏好。


  所以他胸口那道傷一定有著某種讓他想要留下它的理由。


  風燭對傷痕的緣由其實不感興趣,他真正想問的是東霆成王的原因或是他心裡的理想型。


  但后兩個問題他根本沒辦法直接問出口。


  就連如今他主動問出傷痕緣由這種小事,說不定都有可能已經踩到了東霆的底線。


  畢竟這個男人的領地意識極強。從他平日里的作風就可以看出,這傢伙完全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


  風燭對東霆的回答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今天他這一問說得難聽一點,不過就是在某種不甘的驅使下所做的最後一搏罷了。


  然而向來沒怎麼享受過幸運加成待遇的風燭似乎終於被命運眷顧了一回——東霆給出的回答竟然出人意料地信息量極大。


  東霆說的是:「留個紀念罷了。」


  風燭聞言隱隱感覺到所有的線索即將串成一條完成的脈絡,於是他抬眼看向了倚著牆緩緩點煙的東霆。


  「就這麼感興趣?」


  煙霧繚繞之間,東霆的聲音似乎也隨之染上了幾分渾噩的意味。


  「是挺感興趣的。我還真想不出有什麼人能將你逼到那種地步。」


  也不知是風燭的哪句話戳到了東霆的笑點,這個男人隨手抖了下煙灰,然後就這麼低笑著看了風燭半響。


  過了許久,久到風燭以為東霆不會再開口時,他才以一種意味不明的語調說出了答案:

  「小崽子,這是我自己砍的。」


  聽到這種話后,饒是風燭也忍不住嘖了一聲。


  東霆胸口那道深刻而狹長的傷痕究竟有狠,但凡瞥見過的人心裡大多都有點數。


  在這種傷勢下東霆能活下來已經不是命硬兩個字能形容的了。


  誰能想到這樣狠戾的傷勢,到頭來竟然是他自己下的手?


  一個對自己都能狠到這種地步的人,一個瘋起來可以連命都可以無所謂的人,想想就知道他究竟有多難纏了。


  那一瞬間,彷彿直覺一般,風燭忽然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一切的起因是東霆九歲那年出於某種原因不想成為風暴星的侍衛。


  尋常人或許會想著找各種借口各種理由去避免這種事,然而以東霆那難掩的凶性來看,反手給自己一刀反而是最簡單的處理方法。


  他下手前大概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這個問題。


  風燭估摸著那時候東霆因為下手過重差點弄死自己,然後資料里提到過的那位老人恰好向他施以了援手。


  否則風燭不覺得還有什麼人能讓東霆壓著脾氣任由對方出現在自己身邊。


  從最後東霆孤身一人前往東域邊境參軍來看,那位老人應該是死了。而東霆之所以總點這種象徵意義十足的煙,可能也只是在藉此來紀念對方罷了。


  說不定就連他成王都只是因為要完成對方遺願這種普通至極的理由。


  想到這裡,風燭忽然間有些沒了興緻。


  他最想弄清楚的是東霆的理想型,沒想到陰差陽錯間反而將東霆的過往和成王的原因都推敲得差不多了。


  算了。


  風燭瞥了一眼智能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到東霆該出征的時候了。


  念此,他只能壓下心底的煩躁,然後似有所指地對東霆重複了昨夜的祝詞:

  「祝您此行一路順遂,得償所願。」


  這只是一句千篇一律的祈願罷了。


  然而不知為何,東霆聽完后總覺得心頭一跳。


  那些在他眼裡向來分明的前路,恍然之間竟變得有些不可捉摸的起來。


  凌晨五點,東霆和多洛莉絲相繼登上了出征的飛艇。


  隔著透明的舷窗,東霆神色平靜地看著下方那群送行的人。最後的最後,他的視線落到了和其他騎士一起站在最前方的風燭身上。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自己完蛋了。


  之前說是被美色所惑也好,被對方的靈魂所迷也罷,東霆其實都沒太當回事。


  早在當初他看到風燭個人資料的那一刻起,他就覺得這個小崽子或許會是他等待已久的契機。


  北域風暴星的貴族出身意味著什麼,同為風暴星之人的東霆比誰都要清楚。


  打從那時起,他就猜到風燭很可能曾為死神的祭品。


  最初東霆也無法確認風燭的立場。


  他不知道這小崽子究竟是神明的又一枚棋子、還是某位逃過了獻祭命運的幸運兒,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與神明密不可分。


  於是東霆任命他成了自己的第四騎士。


  之後那一個月他就這麼放任著風燭的一切所作所為,就連曾經用在其他探子身上的手段東霆都統統收斂得一乾二淨。


  這不僅是因為風燭那張讓人一再退讓的臉,更是因為他的價值本就遠超以往任何一位第四騎士。


  無論是他過多的稱號數量、簡潔高效的處事作風,還是他與自己無法言說的默契程度,都由不得東霆不欣賞他。


  哪怕是風燭身上那份若有若無的傲慢和懶得遮掩的挑剔,都讓東霆下意識地起了一種他本該如此的錯覺,然後就這麼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的傲慢與挑剔。


  東霆知道自己的脾氣有多爛,他也從來沒打算否認這種事。


  但自風燭上任以來,他卻沒有發過半次脾氣。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東霆重新思考風燭的定位了。


  東霆不是沒聽說過其他三域的第四騎士權力如何。很多時候他也想過,如果風燭並非中域的探子,他就算放點權下去也沒什麼。


  畢竟他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第四騎士了。


  然而事情終究還是像他最初預料的那樣,這個小崽子的的確確與中域那群神明大有關聯。


  他是死神的祭品,也是中域那群瘋子求而不得的饕餮盛宴。


  於是東霆壓下了自己對風燭的欣賞,他決定按著計劃將風燭當成靶子留在雷霆星,然後引出各位神明的暗線將其一網打盡。


  他本該這樣的。


  因為這是他曾承諾過的事。


  當年在風暴星貧民窟的時候,很多人對成為風家侍衛這種事夢寐以求。


  可對北域完全沒有歸屬感的東霆一向厭惡被束縛的生活,他也厭倦貴族裡那些亂七八糟的瑣事,所以他想也沒想地給了自己一刀。


  那時候他暴戾慣了,即便是對自己動手也不知道什麼叫收斂,所以差點直接就死在了自己手上。


  或許是年少無知,或許別的什麼原因,東霆潛意識裡當真從未想過自己會死這件事。


  他一直以為只要他不想死,那麼他就一定不會死。


  當然,最後他也的確沒死。因為一個亂髮善心的老頭子給他上了點葯。


  雖然那些葯劣質得不行,雖然那個老頭子身上嗆鼻的煙草氣熏得他頭疼欲裂,但這份情東霆終究還是承下了。


  那個老頭子原本不是風暴星的人,而是北域其他星球的貧民。後來因為他的孫子被選為了某位神明的祭品而屍骨無存,悲痛之下他便湊了點錢帶著僅剩的孫女來到了風暴星。


  因為風暴星至少沒有用貧民祭祀的傳統。


  東霆對這種恩恩怨怨完全沒有半點興趣。接下來的幾年他都在試圖控制著自己的力道,畢竟差點自殺這種蠢事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或許他天生就擅長廝殺這種事,後來只一眼他就能看穿人類或是異獸的各個關節。


  哪怕只是拿著把不怎麼樣的匕首,他也能將整頭異獸肢解得乾乾淨淨。


  貧民窟這種地方向來沒幾個人長壽,那個老頭子救了他沒多久就死了。他臨死前東霆想著自己似乎還了結那段恩情,於是就隨口問了一句對方有什麼遺願。


  那個老頭子倒是沒有拜託他照顧他的孫女,事實上就算他拜託了東霆也不會答應。


  因為他向來厭惡麻煩,也不想和人牽扯太深。


  而照顧人什麼的自始至終都不在他的接受範圍內。


  不過直到最後那個老頭子也沒說出什麼遺願來,他只是一直呢喃著自己早死的孫子的姓名。


  東霆想了想,就直接默認了對方是想要北域再無活祭的傳統,然後無所謂地對著對方的屍體定下了承諾。


  既然不想被活祭的話,只要第十宇宙沒有神明就行了吧?


  東霆本來也沒什麼事想做,潛意識裡也沒有常人對中域那群神明的敬畏之心,所以他乾脆就當這件事當成了自己的半個目標。


  於是他便離開北域去東域從了軍,然後成了世人所謂的東王,甚至連姓氏都因為成王的慣例而被冠上了「東」姓。


  大概是成王的動機太過自我,大概是因為某種難以言喻的直覺。


  所以每次當風燭說他是什麼「人類的庇護所」、「最後的理想鄉」時,東霆幾乎是想笑的。


  這些話風燭哪怕是說多洛莉絲,都比說他要適合。


  至少多洛莉絲還是那個老頭子的孫女,她這些年來也的的確確在為了人類而努力。


  而他?他不過是隨意找了個目標、然後壓抑著自己的惡劣脾性準備了結這段因果罷了。


  就連所謂的【禁神令】,也不過是他嫌神明太過礙眼才下達了這則命令。


  他本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惡徒。


  當年是,現在也是。


  所以他任由著風燭成為神明的靶子,只為了解開自己王座上以因果鑄成的枷鎖。


  是的,他本該是這樣的。


  但今天,東霆卻經歷了此生兩百年來的第一次動搖。


  他知道他因風燭而心生動蕩。但他沒想到他會動蕩到那種程度。


  或許是昨夜那些烈酒燒盡了他的神智,又或許是昨夜風燭和多洛莉絲共舞的舉動惹得他惡欲發作。當風燭撫平他披風的那一剎那,他竟然起了將人帶上飛艇一同出征的荒謬念頭。


  他怕是瘋了吧。


  兩百一十二年前為了自由,他可以弄得自己九死一生;

  兩百零三年前為了孑然一身,他直接忽略了幫對方照顧多洛莉絲這種更簡單的選項,反而走向了與諸神對立的道路;


  而今天,在第一宇宙與第十宇宙的千年盟約即將到期之際,在他能夠將雷霆星上隱藏極深的探子們一網打盡的時候,他竟然破天荒地猶豫了?


  他怕是真的瘋了。


  毫無緣由的,東霆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了半個月前風燭直播后出現在熱搜上的一則標題——《誰為誰獻祭?誰為誰告死?》


  所以誰為誰獻祭?誰為誰告死?


  誰是誰的國王?誰又是誰的騎士?


  東霆依舊凝視著風燭。那一剎那,他那猩紅色的瞳孔在朦朧天色下竟顯得猶如泣血一般。


  他用了兩百多年試圖打破這自我束縛的囚籠,而風燭用了不到兩個月時間,硬生生地割裂了他的孑然一身、無拘無束。


  他在他寒冷堅硬的王座上澆上烈酒、劃上刻痕,然後一無所覺地低笑著將其點燃。


  是了。風燭的確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


  然而這把劍只會高懸於王者的頭頂,讓他難以觸摸,也難以揮落。


  當眾多飛艇悉數飛離雷霆星后,東王宮裡的風燭直接找上了那位網路事務負責人。


  雖說雷霆星上崇拜東霆的人不在少數,但這位一直想退休的負責人顯然活得更加現實一點。


  風燭用了南域度假星上的一棟別墅與他交換了一次稱號的使用機會。


  畢竟對負責人來說,已經出征的東霆應該暫時是用不到他的稱號了。


  而特殊稱號這種東西本就是他的私人財產,所以他今日為風燭使用它根本算不得什麼,即便風燭讓他查探心思的人是東霆也一樣。


  反正風燭給出的只是昨夜宴會上的錄像,問的也僅僅是東霆看到他和多洛莉絲跳舞后的心情而已,這些感情上的紛紛擾擾實在沒必要小題大做。


  說不定他們東域某一天還能因此多了一位王后呢?


  「他對多洛莉絲沒有感覺。」


  「他偏愛的是你。但也僅是偏愛而已。」


  風燭聞言悄無聲息地收回了掌心的測謊儀。測謊儀這種東西雖然不一定準確,但配合著他的演繹法,風燭可以確定這一刻負責人說的是真話。


  雖然排除了多洛莉絲這個可能性,但這樣的答案反而讓風燭更加頭疼了。


  因為偏愛這種感情實在太過微妙,似乎離理想型終究還隔上那麼一線。


  然而這一線之隔,相差的卻是一千億宇宙幣。


  [你就按著你自己的樣子寫答案。]

  [昨夜東霆或許只是偏愛你,但凌晨過後,他就不僅是偏愛你那麼簡單了。]

  [他對你真的動心了。]

  [他愛你。所以你就按著自己的樣子隨便寫,相信我,這絕對是最正確的答案。]

  紅蛇的話依然沒能讓風燭做出決定。


  畢竟風燭一直都很討厭概率這種東西。


  如果存在著能夠百分百確認某種事情的可能的話,那麼他就一定不會去和人賭運氣。


  就在風燭窩在寢殿里想著還有什麼辦法能提高正確率時,東王離開雷霆星的第一天就這麼還算平靜地過去了。


  而第二天凌晨,風燭卻忽然收到了一則來自多洛莉絲的信息。


  整則信息概括成四個字就是:


  ——東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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