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這一幕又一幕像是虛幻的電影,但那張熟悉的臉又讓威爾覺得他在殺死這個人。


  「我很冷靜,但同時這種冷靜被憤怒所支配。我並非懲罰他們,我只是讓他們得到應有的結果。」


  「我放開了她的下巴,她跌落到地上,抽搐了一會兒,我看著她的動作幅度逐漸變小,直至完全死去。我蹲下來掰開她的嘴,往她的喉嚨里又塞了一撮黑山羊毛。然後我離開了,沒有再對屍體做任何的擺放,外面還是晚上,這一片區行人不多,我身上有血但坐上自己的轎車之後沒有人能看見這些在月光下發黑的液體。」


  「威爾。」


  威爾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身體猛地一震,從幻想中清醒過來,他正蹲著,在被驚醒的一瞬間站了起來,搖晃了一下差點摔倒,但漢尼拔一把扶住了他,同時問出了這個問題,「你看到了什麼?」


  威爾看著漢尼拔認真的雙眼,又飛速移開了眼睛,「他殺死了他們,但並不是作為一個劊子手,而是一個審判者。」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漢尼拔問,「他們都殺人。」


  「很大的區別,」威爾自嘲般地笑了笑,「劊子手只是殺人,而審判者,他殺人時並不覺得自己在殺人,而是認為他給了被審判者應得的歸宿,兇手對此感到正義。」


  「我要更改我一開始做出的側寫。」威爾說,「他並不是一個內向而收斂的人。慕柯不會內向收斂,但兇手也絕不是他那樣的一個人。」


  「我知道。慕柯不會做出這樣的案件。」這太過於平凡無趣了,漢尼拔說,「但你覺得兇手是怎麼選定被害人的?」


  「一定不可能是隨機。」威爾走出警戒線圈定的區域,快步向前拉開了車門,沒有等著漢尼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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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柯在審訊室里呆了七個小時,而其中五個小時他都伏在桌子上枕著手臂睡了過去。


  當克勞福德看著鐘錶的指針從早晨七點一圈又一圈快速滑行直至中午事兒點之後,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允許慕柯離開了。


  其中的原因也不乏威爾在通話中重新告知克勞福德的新側寫內容,以及萊克特醫生對自己這位鄰居做出的擔保。


  「嘀,嗒,嗒,嘀嘀嘀,噠。」


  慕柯撥動著纖薄的黃銅齒輪,古董種的鏈條被齒輪帶動發出一陣陣不太協調的聲響,冬季的氣溫驟降,有時會讓這些年代久遠的機械們報時不準。慕柯趁著下午的陽光坐在院子里修理這隻鍾。


  他的指甲蓋卡在齒輪的一個凹陷中,輕輕把它向下撥動了一下,鐘座上鏤刻著繁複花朵的小門,摺疊起來退向兩邊,鐘錶響起了報時金屬撞擊的脆響。


  小門內是一副立體畫,金色的奔跑的雄鹿領著前路,它身後跟著的是騎馬的貴族獵手,馬蹄與鹿蹄在設定的軌道上從左至右滑動過去,作為背景的黃銅榆樹搖晃著幾個可活動的葉片,發出了額外的悅耳如音樂般的響聲。


  「萊克特先生。」慕柯說道,「請進吧。」


  漢尼拔推開慕柯的花園門口沒有上鎖,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為鎖留下任何空間的小攔門,「是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慕柯取出一把細長的海貂毛刷子,刷過駿馬與雄鹿劃過的軌道,一層淺薄的灰塵在陽光下騰起了一小片煙霧,「你的腳步聲很輕,或許貓也聽不見。但我看到了你落在草地上的影子。」


  漢尼拔順著鵝卵石小徑走過來,聞言又向後看了一眼繞著銅欄杆種了一圈的黃色玫瑰花,桂樹的葉子被陽光照著也在花上和草地上留下了細碎的陰影。他一度很好奇慕柯這樣敏銳的人為何會在家中毫無警惕之心。


  無論玫瑰的花刺在詩歌中有多少次被染上的血液,但這終究只是相對於那嬌艷的花瓣而言,那些泛著又弄的紅的花刺無法對入侵者造成任何威脅,而那把沒有鎖的門更不會。


  慕柯終於放下了刷子,抬起頭看向漢尼拔,漢尼拔手裡抱著一個大紙袋,香芹的葉子和油綠的花椰菜擠在一起冒出了袋口。


  「那也就是說,我確實分散了你的注意力。」漢尼拔的笑意中帶上了一些歉意,「我只是聽見了剛剛的那一陣音樂聲,有些好奇就走近了。」


  「唔……」慕柯被漢尼拔激起了一些交流的興趣,他重新撥動齒輪,門緩緩合上,接著他又把齒輪撥了幾轉使指針再一次走到了整點,小門如之前那般打開,雄鹿率先順著軌道奔出來,除完塵后雄鹿的移動不在阻澀,馬蹄也是同樣。


  榆樹葉子刷拉刷拉的翻動,金屬聲也隨之響起。


  「有些時候,我覺得您像是一個老派人,那些美麗卻矜持的黃玫瑰,古董鐘錶,你家的天鵝絨窗帘………」


  「那什麼時候我又不是呢?」慕柯笑了,反問道。


  「當我第一次認識你,看到你在凌晨四點鐘騎著機車離開,還有你和我討論後現代藝術以及看到你書架上擺著的那些還沒有拆封的書時。」漢尼拔提到到最後一樣東西的時候他的笑意加深了。


  慕柯吐了口氣又將銅鐘的齒輪轉回此刻的時間,「但我從不覺得我是一個老派的人。我確實有自己所偏好的東西,而我可以從人類幾千年的文明史中任意挑選出我所偏好的東西。只是很多時候個人經歷影響了我的選擇。」


  如果按照公元歷算,慕柯在十九世紀,才初踏上人間,他從十八層地獄的厲鬼口中聽過不少他們生前的榮華富貴,西域的胡姬和大宛馬,葡萄美酒夜光杯,又或是南國的才子佳人,紅帳遊船。晏青也同他講過不少,但那些畢竟也只是口述。


  「童年?」


  「可以這麼說。」


  漢尼拔的餘光里闖入了一些東西,這讓他突然走向了身邊的一棵桂樹,從蒼鬱樹蔭下的翠綠草叢裡,拾起了一撮黑色的毛。他仰頭看著這棵桂樹,在隆冬之際,它確實蒼翠得太不尋常了。


  但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還是放在手上的這撮毛上,若有所思得問道「慕先生,你認識這一縷毛嗎?」


  慕柯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那是黑山羊毛?或許是築巢的鳥張嘴時落下來的。」


  「但這個季節不對。」漢尼拔迅速回復,「你還記得克勞福德為什麼帶著FBI找到你嗎?」


  「為了一個連環殺手。」


  「是的,而威爾發現這名兇手每次作案前都會在受害者的家中留下一縷黑山羊毛。」


  慕柯看著漢尼拔突然變得嚴肅的表情,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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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布蘭奇他不是兇手,反而可能是下一個受害者。」克勞福德問道,他的手肘支撐在辦公桌上,兩掌相抱看著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塑料證件袋裡的那一座黑山羊毛,成分化驗結果和之前在受害者家中發現的黑山羊某一致。


  漢尼拔坐在他的對面,輕輕點了點頭。


  這裡也有一把椅子留給威爾,在他沒有坐下,而是左手抱著右臂手肘,在克勞福德的辦公桌邊來回踱步,「我們現在有了他的攻擊目標,也有了他的作案規律,他會按照中國農業上一種曆法的特別日期作案,下一次會是在11月22日,他們稱之為小雪。」


  「那就是今天晚上。」漢尼拔說。


  在兩天前他在慕柯的院子里撿到了這則黑山羊毛,但他沒有急著把它交給克勞福德。


  鑒於這位兇手會在作案前窺視受害者的生活方式,BSU也知道這一點,他們勢必會因此在慕柯的家附近安插探員來搜尋兇手。漢尼拔不喜歡這種被一群獵犬圍著巢穴的感覺。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克勞福德的拳頭拍在桌子上,他看了一眼表「十點鐘,布蘭奇.慕這個時候在哪?」


  「我想他已經出門了。而兇手對於作案地點沒有要求。」漢尼拔為自己的鄰居解釋道。


  威爾試著給慕柯撥打電話,「沒有人接通。」威爾忍不住有些惱火地摩挲著他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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