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真相

  王海雲失笑,彷彿白亦陵說了一句非常可笑的話似的:「白大人,這話可不當隨口亂說的。敢問你可有證據?」


  白亦陵道:「剛才大家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前幾日芳草被我問話的時候,你們母女已經知道了衣服針腳不同是斷案的證據之一,那麼如果王尚書真的是王夫人殺的,她回來之後為什麼不好好檢查一遍,將相關物證徹底銷毀呢?」


  他拎起那塊粉色的舊帕子晃了晃,又扔回到托盤裡面:「這份證據,出現的時機太好也太刻意,讓人懷疑啊。」


  王海雲微微一頓,道:「或許是漏下了,但這與我何干?」


  白亦陵道:「貴府下人的針線活我們在此之前就已經一一進行對照,沒有類似的。王夫人身份不一般,恐怕連自己做針線的機會都不多,能模仿她針線的人,除了王小姐,我想不到別人。」


  「還有。」眼見著王海雲要說話,白亦陵擺了擺手,拿出一個紙包,打開后攤在桌面上,裡面是一些黑色的粉末。


  他指著那個紙包問道:「王夫人,你敢過來摸一摸這個東西嗎?」


  王夫人目光猶疑,心裡先有些虛了:「這是什麼?」


  白亦陵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兇手,兇器應該認識的啊,這些是從王大人扣子裡面倒出來的粉末。請夫人過來摸一下。」


  這些東西就是當初導致著火的罪魁元兇,其中有不少成分都是碳粉,所以呈黑色。


  白亦陵的要求雖然讓人有些不理解,但並不算難,王夫人卻驟然變了臉色,沒有動手。


  閆洋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是看出來了一絲端倪,立刻配合道:「王夫人,殺人大罪你都認了,這點小事不難吧?你要是不願意,那可恕我們無禮了。」


  他一揮手,王夫人身後的兩個人迅速將她押住,閆洋親自拿起那包粉末,就要往她的手上按去,王夫人拚命掙紮起來,怒吼道:「放開我!」


  「行了!」


  跟她同時說話的,還有一直沉默的王海雲。


  閆洋看了白亦陵一眼,令人停手。


  王海雲深深地閉了下眼睛,說道:「是我殺的人。」


  氣氛靜了一瞬,王夫人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忽然向後跌坐在了地上,捂著臉放聲大哭。


  她想替王海雲擔下罪責,但衣扣中的炭末出賣了她——當初白亦陵第一次到王尚書府查案的時候,王夫人的貼身丫鬟就已經說過,她的主子對於普通的木炭過敏,不但聞不得,就算是用手碰一碰,手指都會紅腫,大半個月都消不去。


  母親哭泣,王海雲卻一眼都不看她,說道:「那件衣服是我做的,我知道王暢當天晚上要同郭老爺見面,偷偷把衣服跟芳草那件掉了包。帕子是小時候娘縫給我的,你們搜查之前我藏到了她的房裡。白大人,你猜的很對。」


  她的眼淚一直在眼眶中轉圈,但沒有落下來。照她的說法,她不光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剛才甚至還想讓母親頂罪。


  但奇怪的是,王夫人好像對女兒的行為並沒有任何不滿,反倒王海雲的舉止語氣當中明顯帶著怨氣。


  她冷冷地對母親說:「你現在倒是哭開了?早幹什麼去了!因為被王暢抓住把柄,又不願意徹底同他決裂,你閉目塞聽,對我的處境不聞不問,任由他為了一筆銀錢,就把我賣給了郭家的廢物!」


  周圍的人都是一臉意外,王海雲的聲調越來越高:「如果你們生我出來,養我長大,就是為了讓我有一天像娼妓一樣供人玩弄取樂,我寧可從來都沒有來到過這個世上!」


  王夫人哭的幾乎站不起來,嗚咽道:「娘一開始並不知道……」


  王海雲截口道:「後來你知道了,卻覺得我既然已經跟了郭偉河,那麼一次兩次都是一樣,你到底還是對他有情,寧可犧牲我都不肯跟王暢決裂,你算什麼娘!」


  她閉上眼睛,終於有一行淚水順著面頰流了下來:「這些還不夠,好不容易郭偉河死了,我又變成了一個攀上侯府的籌碼!退親、換婚……」


  這些話聽的眾人震驚無比,誰也沒有想到王尚書府沒有妻妾爭寵,沒有眾子奪產,看起來再簡單不過,當中卻暗藏著如此齷齪的事情。


  「白六哥,其實你應該明白,咱們都是一樣的。母親重視父親勝過重視我,你的父親又何嘗不是為了你娘將你送人,咱們在他們的眼中,從來只是一樣工具……」


  王海雲沒有說下去,轉過身看著白亦陵:「其實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會覺得我是個水性楊花的□□?」


  白亦陵嘆了口氣,實事求是地說道:「沒有。」


  王海雲垂眸,而後冷笑道:「誰人不想嫁個好夫婿,難道我眼盲心瞎么?郭偉河那個人殘暴好色,性情古怪,一直到三十四歲,娶了四個妻子,都因為不堪忍受自盡或者和離了!」


  「若不是他家裡有幾個臭錢,又焉能有女人願意跟他?王暢其實根本沒有把那些鬧出來的虧空補上,反倒好色貪賭,為了向郭偉河拿錢應急補漏子,竟然將我送給他玩弄,他不該死嗎?」


  她指著王夫人,嘶聲道:「我問你,你知道內情之後卻也在旁邊坐視不理,難道又不該為我頂罪嗎?!都是你們的錯,最後承擔一切的卻是我!」


  她說到激烈之處,竟然一把取下了頭上的銀簪,沖著自己的脖頸扎了過去!

  就在這時,原本跪在地上的地上的楊准手疾眼快,猛地跳起來扣住王海雲手腕,他到底從小習武,手上用力一捏,釵子已然落地。


  楊准大聲道:「明明不怪你,你又何必如此!」


  王海雲沒想到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人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淚眼模糊地看著楊准,動了動嘴唇,卻是頹然說道:「對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對我有意,還故意利用你……」


  她和楊准在一次偶遇中相識,後來王海雲意識到楊准喜歡她,便起了利用之心。


  她故意讓楊准知道自己跟郭偉河在一起並非自願,原本想要通過他的幫助逃離火坑,卻沒想到楊準會在惱怒之下殺死了郭偉河。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或許真相也真的就有可能被遮掩過去,但偏偏王暢想把一個女兒物盡其用,又打起了將她嫁入侯府的主意,自作主張提出退婚換親。


  王海雲不見得對沒見過幾面的白亦陵有太深的感情,卻被這一舉動徹底激發了憤怒,這才起了殺心。


  楊准對白亦陵急切說道:「大人,王暢所做的事簡直是畜生都不如,王小姐不過是個柔弱女子,她做這一切也都是為了自保,法外尚且容情,你們畢竟曾有過婚姻之約,大人就不能放過她一次嗎?」


  白亦陵的臉色一直淡淡的,反問道:「若是人人有了怨恨,便自己動手報仇,那法理何在?」


  楊准啞然。


  白亦陵道:「你參與殺人,后又利用自身職權,模糊證據,罪名同樣不輕,便不用去掛慮他人了。來人,將他們帶走。」


  楊准等人先一一被押送出去,王夫人已經停住了眼淚,獃獃地坐在地上。周圍的人進進出出,都繞著她走。


  白亦陵低聲跟閆洋說:「單獨給王海雲安排一間牢房吧。」


  大牢裡面魚龍混雜,有因為各種罪名進去的囚犯不說,就算是獄卒看守也未必都是什麼好東西,王海雲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被關進去,要是不關照一把,恐怕會受到侮辱。


  閆洋答應了,又說道:「唉,六哥,你這話應該當著人家的面說,也算做個人情,免得被劉家記恨。」


  王夫人是劉家的女兒,王海雲是劉家的外孫女,這件事的始末一旦被如實奏報,劉大將軍府難免顏面掃地。雖然白亦陵沒有錯,但這確實是個得罪人的差事。


  白亦陵和閆洋一起往外走,眼睛看著前方笑道:「你以為這麼點人情就有用了?已經得罪大嘍。」


  閆洋一怔,順著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劉勃氣勢洶洶地大步而來,走到兩人面前就要去扯白亦陵的領子。


  閆洋怒道:「幹什麼呢!」


  白亦陵輕輕一甩,就把他扒拉到了一邊去,沖閆洋擺了擺手:「沒事,前面等我。」


  劉勃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打不過人家,在原地跳腳叫罵:「白亦陵你欺人太甚!你這是抓的哪門子兇手?誰能相信!分明就是記恨著退親的事,公報私仇——」


  白亦陵道:「自己先問清楚了是怎麼回事再來說話吧。劉公子,瘋狗咬人的時候大概挺痛快,可咬過人的狗是要被打死的。」


  劉勃還氣的真恨不得衝上去咬他一口,正要繼續說話,身後的人也走過來了。


  他強壓怒火,行了一禮,委屈道:「王爺,這白指揮使……」


  白亦陵道:「見過王爺。」


  陸啟沒注意劉勃的話。他做出一副似乎很不在意的模樣,掃了白亦陵一眼,淡淡地說:「你這樣辦案,不怕劉家怪罪嗎?」


  劉勃見他這口氣,還是要給自己出頭,頓時心中一喜,得意洋洋站在陸啟身邊,看著白亦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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