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萌寵回家
燭火煌煌,白亦陵服飾華美, 神采翩然, 坐在窗前仿似一幀美人剪影,張鳴雖然與這人面對面坐著, 卻感到彷彿生生比對方矮了一頭似的,那股自負自傲的架子說什麼也端不起來了。
他色厲內荏道:「你太大膽了!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 我可是易王的貴客!你別亂來。」
身後那個將他抓來的人「噗嗤」一笑,把面具摘下來扔開, 也是個面容英俊的年輕小夥子。
白亦陵悠然道:「放心,我絕對不會亂來,我對男人沒有興趣。今天請道長來,是因為聽說你和我弟弟關係很好,所以我這個做大哥的, 也想跟你親近親近。」
張鳴坐在這裡的短短片刻,心裡已經轉了十七八個念頭, 猜測白亦陵到底是怎麼想的,叫他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 對方忽然說了這麼句話出來。
張鳴的心裡頓時緊張無比, 硬聲道:「你在說什麼,我根本就聽不懂。白指揮使的弟弟, 我怎麼會認識!」
白亦陵抬了抬下巴。
將他綁來的那個男人正是常彥博, 他立刻上去, 快速地摸遍了張鳴的渾身上下, 很快就從腰帶中找到了幾根金條,連著之前的銀票一起放在桌子上。
白亦陵看了眼銀票上的字型大小,冷笑了一聲。
常彥博臉上也露出笑容,拿起一根金條在手心裡敲了敲,嘿嘿笑道:「六哥,這人說不認識謝三郎,手裡卻有這麼多謝三給的銀票,那看來就是個賊了,真是無恥啊。」
張鳴心裡砰砰直跳,想不出來他們是怎麼知道自己和謝樊有勾結的,他猶自不想承認,嘴硬道:「栽贓嫁禍也得用個高明點的手段,這些銀錢分明是易王殿下賞給我的。你上來就說什麼謝三郎,我哪知道那是誰!難道銀票會說話不成?」
他琢磨著白亦陵多半也是在嚇唬人,自己這樣說了,他們總也不能去找四皇子當面對質,最後講不出理來,還是拿自己沒辦法。
但張鳴還是不太了解白亦陵這個人——他只在喜歡講理的時候講理,最主要的還是看心情。
白亦陵淡淡道:「你莫要以為我在詐你。方才在酒樓里,你裝模作樣地給他人算命,又故意出言不遜,高高在上,其實都只是一個鋪墊。你原本不認識我,但從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就先用餘光確定了我這個方向,如果沒有猜錯,那隻簽你是特意向著我這裡扔的。」
他輕飄飄地看了張鳴一眼:「還有,我會開口駁斥你這件事,顯然出乎你的意料,你還特意悄悄看了謝樊的臉色,以驗證選擇是否正確。」
如此細節,連他自己都回想不起來了,居然還真有人在意?張鳴道:「……白指揮使倒是能想,難道你辦案也都是靠這樣猜出來的?」
常彥博很久沒見到敢跟白亦陵對剛的愣頭青了。一開始白亦陵本來是要派手底下的暗樁去抓張鳴,是常彥博聽說了這個奇葩,自告奮勇要來圍觀,才主動攬了這個差事。現在果然非常滿足。
他笑道:「小道士,沒見識就別出來露怯,永定侯府取用的銀票金條都可以核實查證,你要是真的問心無愧,那不如我去報個官試試?」
他說著作勢欲走,張鳴的冷汗立刻就下來了,連忙道:「等一等!」
白亦陵依舊客客氣氣的:「道長有什麼話要說?」
張鳴道:「我、我確實認識謝三公子,這銀票是他給我的……他、他想結識我,但我怕這件事被易王殿下知道了不大好,就、就一直沒有答應……所、所以他才給我送錢,想討好我……啊!」
這番話說到最後,面前忽然直飛過來一道銀光,張鳴下意識地一側頭,銀光從他的腦袋一側劃過去,將他的耳朵上劃了一個大口子。
張鳴只覺得耳朵一涼,隨即劇痛,大驚失色之下還以為自己的耳朵這是直接被消掉了,立刻慘叫起來。
大半夜裡,他叫的這麼大聲,整個府里卻依舊靜悄悄的,沒有驚動半個人,就像是一座死宅。
連能通陰陽的道士都忍不住覺得心裡發毛,叫了幾聲之後,強行逼迫自己閉上了嘴。
一柄用來剖橙子的銀色小刀靜靜地躺在地下,鈍刃上沾滿了血。
白亦陵換了個坐姿,他剛剛握過刀的手沒染上半點污漬,依舊白皙,搭放在深紅色檀木椅的扶手上,兩者相互映襯,有種異樣的美感。
他靜靜地說道:「張鳴,你可以選擇不說,但是我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撒謊。」
張鳴打了個哆嗦,頭一次從內心深處真切地意識到了面前這個人的可怕。
他的語氣當中不知不覺有了哀求:「白指揮使,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我知道今天給你算的命你或許並不愛聽,但貧道都是據實而言的。不過……人的命數並非沒有改變的機會,如果白指揮使覺得不滿意,我可以做法,試著為你改一改命……」
白亦陵嘴角含笑地望著他,眉目如畫,似乎文秀無害,但這種沉靜當中卻又有種泰山壓頂般無豎不催的氣勢,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戰慄。
張鳴的話說不下去了。
白亦陵等他把嘴閉上之後,輕輕嘆了口氣。
他說:「道長你說得對,我的命確實不好,不但親緣淺薄,而且也是拜親人所賜,從小體弱多病,據說連三十歲都活不過。」
常彥博見他說的好好的突然開始咒自己,皺了皺眉,正想阻止,就聽白亦陵繼續說道:「不過道長的話提醒了我,人家都說唐僧肉大補,吃了之後可以成仙。我看你雖然比不上三藏法師,但怎麼也得算個半仙。這樣吧,讓我吃點你的肉治病,好不好呀?」
他看上去可真不像是開玩笑,張鳴倒吸一口涼氣,剛要大聲告訴面前的人「不好」,就見白亦陵忽然拍了拍手。
常彥博唇角噙著壞笑,將他身後的凳子撤走,張鳴跌在地上,茫然四顧,猛然察覺身下的一塊地面晃了晃,竟然帶著他一起被吊了起來。
張鳴驚慌失措,一把抓住身邊吊起那塊地板的鐵鏈子,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生怕自己會掉下去摔死:「你們,要幹什麼?!」
板子只升高了一點就停住了,白亦陵噙著笑意道:「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當然是烤肉啊。」
足有七八個人,不知道是從房間的哪個角落裡冒了出來,訓練有素地將手中抱著的乾柴堆到板子的下方和周圍,將乾柴堆好點著之後,這些人又很快地地消失了。
白亦陵熱情地介紹道:「道長有所不知,你身下這塊板子是鐵的,現在火已經燒起來了,大約烤上半炷香的時間左右,你就會逐漸感到炙熱難當,不斷在板子上奔跑躲閃。越是跑,烤的越均勻,肉質就越鮮美,所以我們兄弟吃人的時候,向來喜歡這種烹調方法。」
隨著他的描述,小韓先生已經能感覺到腳底發燙了,身上也是汗如雨下,口乾舌燥,他的眼中流露出驚恐,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從鐵板上跳下去,但四面已經被火苗包圍,連逃生的空間都沒有。
偏生白亦陵還扭頭去詢問常彥博:「是邊烤邊切,還是整個烤熟之後再把肉片下來?」
常彥博沉吟道:「邊烤邊切吧……這樣沒刷油就烤,會不會有些慢?」
白亦陵微笑,看著張鳴的眼神中充滿喜愛,彷彿真的在打量一道即將上桌的美食:「這你有所不知,得讓他身體里的水分先自然而然地蒸發出去,等到乾的差不多了,刷油撒料再烤,肉質才會比較鮮美。」
常彥博端起茶蠱,故意喝了一口,道:「那就把火加大一點吧?」
兩人在這裡一本正經地討論,每多說一句話,就在張鳴的心底多加深了一分恐懼,他汗如雨下,氣喘吁吁,甚至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散發出陣陣誘人的肉香。
這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烤熟的滋味太可怕了!
想出這樣招數的人何其惡毒!澤安衛,這就是見鬼的澤安衛!
白亦陵道:「道長,你跑的太慢了,要跑快一點肉嚼著才有勁。唔,是因為板子不夠燙嗎?」
張鳴終於忍不住了,他撕心裂肺地吼叫道:「快放我下來!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板子被升高了一些,挪至火苗燒不到的半空當中,一桶水從高處的屋脊上潑下來,雖然倒了張鳴滿頭滿臉,但好歹鐵板的熱度也降下來了許多。
他鬆了口氣,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白亦陵遺憾地說:「本來都快烤好了……」
張鳴猛地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耽擱,嘶聲道:「白指揮使恕罪,您說得對,我是和謝三公子有來往!他要我在過幾天的賞梅宴上給你算卦,讓別人都知道您的命不好,不適合回到永定侯府接任世子之位!」
常彥博呸了一聲,說道:「你算個屁啊?你說不適合就不適合了?口氣倒是不小,你他媽算老幾?」
張鳴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除了我還有我師父……他的話很靈驗,別人都會相信的。」
白亦陵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狼狽的面孔。永定侯府他沾上一點都覺得噁心,本來也不稀罕那個世子之位,但謝樊前世今生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算計他,這一點白亦陵卻是不想再有任何容忍。
剛才常彥博與張鳴無意中的對答提醒了他,白亦陵問道:「你師父是誰?」
張鳴此刻異常聽話,問什答什麼,說完了還要自己補充:「小人的師父姓韓,全名不知道,別人只管他叫韓先生。兩位大人可能也聽說過,他以前偶爾會去街上給人算命,或者解決其他疑難問題,非常靈驗……」
白亦陵不置可否,只望著桌面出神。張鳴感到底下的火苗雖然小了些,卻依舊熊熊燃燒著,心中害怕,將能說的一股腦說了出來:
「其實小人對算命一道只是略知皮毛,我師父他老人家才是神機妙算,得出的卦象就沒有不準的。他很受貴妃娘娘和易王殿下看重,而且已經被引薦給了皇上。只是他老人家更喜歡隱藏身份到處遊歷,從來不會輕易見人,也不好找。謝三公子其實是想讓我代為傳話,與師父做這筆交易。」
他說著,又講述了一些韓先生如何靈驗,如何被看重的往事,言談之間對這個師父倒是真心敬畏。
其實張鳴算的卦也確實不能說是不準,白亦陵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他們算出的結果,應該都是符合原著當中的設定,是自己重新奪回身體之後,改變了即將發生的一切——這一點也可以證明,韓先生肯定不是那個穿越者。
他微笑道:「說來說去,還是你師父答應了跟謝樊做這筆交易,幫他清除掉我這個對手——看來得道高人也會被金錢收買啊。」
張鳴立刻住口,乾巴巴地裂了裂嘴,彷彿是在賠笑,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不敢說話了。
白亦陵本來還有些懷疑這個「韓先生」也是被穿越者給佔據了身體,但聽過張鳴的相關描述,他可以確定,對方只是一個單純的冒牌貨而已。
張鳴倒好像真的是不知道自己這位師父實際上是冒名頂替的,看來那人確實也是有點真本事——可是他既然這麼厲害了,為什麼還要借用別人的名頭呢?
白亦陵久久不語,張鳴心裡更加害怕,他握緊了身邊的鐵鏈子,趴在板子邊緣沖著白亦陵說道:「白大人,是小的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現在我能說的都說了,我只是個傳話的,回去一定勸說師父,讓他站在您這邊說話還不行嗎?」
他說著簡直都要哭出來了,看著下方不斷跳動的火苗,更是戰戰兢兢,字字泣血。
白亦陵卻微笑道:「不行。」
張鳴一愣,只聽對方道:「韓先生本領過人,屈指先機,我打了他的愛徒,又怎麼能讓他知道呢。你說是不是?」
這是要讓他把今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情徹底瞞下來不要提起,那麼到時候如果師父要按原計劃執行,豈不是把他坑了?
張鳴下意識地後退,但鐵板的晃動讓他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能選的路只有兩條,不答應,或者,死。
「今晚我一直在家裡睡覺,只是耳朵被路邊的樹枝划壞了,躺的不大安穩。」
他最終哭喪著臉低下了頭:「白指揮使,您可以將我放下來了嗎?」
白亦陵彬彬有禮地一笑,說道:「當然。」
他略拂衣袖站起身來,向著房間的外面走去:「祝君好夢。」
直到此時,一條延遲許久的官方任務欄才蹦了出來,展現在白亦陵眼前:
【NPC「瘋癲小妾」發布任務:查出韓先生身上的隱情。
獎勵積分:500點。
可兌換生命時長:三年。】
看來「瘋癲小妾」指的就是聶家那個當街哼唱兒歌的桂姨娘了,也正好,韓先生這個人,就算系統不發布任務,白亦陵也得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審訊是在北巡檢司的刑房裡進行的,白亦陵出了北巡檢司之後一路回府,老遠的看見白府的大門口蹲著一名男子。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眯著眼睛辨認片刻,微微揚聲:「求仲,幹什麼呢?」
求仲轉身看到他,大鬆了一口氣,喜道:「您可算回來了,我簡直拿他沒有辦法。」
白亦陵牽著馬走過去,將韁繩向他手中一扔:「他?誰?」
求仲讓開身子,白亦陵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一隻巴掌大小的小紅狐狸乖乖蹲在雪地里,正仰頭看著自己。
白亦陵也不由嚇了一跳:「啊,狐狸?!」
天底下狐狸長得都差不多,他也有點不確定這只是不是自己上次養過一陣的,然而地上的小狐狸聽見白亦陵這一聲叫,立刻高興地站了起來。
他小碎步跑到白亦陵跟前,用力地搖著尾巴,眼睛彎彎的像是月牙,使勁把毛茸茸的小腦袋往白亦陵小腿上靠。
【積分:+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