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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卿本佳人

  從佛堂出來, 桓晃愁腸百結。他不能做逼死母親的事情,也知道杜氏兩府的案子裡面頗有內情, 但是袁樵現在正在為國效力!


  妻子帶來了兒女為他送行,桓晃今年三十有八, 長子今年也二十歲了, 前年娶妻, 娶的也是杜氏之女。桓晃一想到「舅家」,對兒媳腹中胎兒也沒有了期待。明明之前想的是若是此番立功,也是祖父給長孫送的見面禮。


  兒女們依依惜別, 恍惚間, 一個念頭打到桓晃的腦子裡——袁樵多大來著?有沒有二十歲?他娶妻了嗎?如果沒有……


  【這是要害人絕後啊!】桓晃兩手間濕噠噠的全是冷汗。


  胡亂慰免兩句:「你們要看好家。」桓晃便再無話可說了。


  妻兒看出他興緻不高,都訕訕地離開了。桓晃伸手抹了了把臉,揚聲道:「走!」


  走了一路,也不曾想出一個兩全之策。


  再入京師, 桓晃的雄心壯志已經涓滴不剩了,滿心裡都是憂愁。京師里熱鬧異常, 歡喜地準備著除去「四凶」之後的第一個新年。滿目繁華更助桓晃內心的凄涼,真真愁腸百結。


  偏偏這個時候桓琚還要召見他。


  桓晃並沒有太多的機會進入兩儀殿,他與桓琚的血緣說遠不遠,說近也不算太近。望著巍峨的宮殿,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第一次得到單獨面聖的機會, 還是「舅舅」的功勞。【真是冤孽。】


  桓晃相貌堂堂, 國字臉、濃眉大眼、高大魁梧, 一看就是一個偉丈夫。桓琚贊道:「真將軍也!」欣賞之情溢於言表。有事的時候,人們更傾向於培養自家人。桓晃正是桓家人。


  桓晃滿腹心事,說不出什麼華美的詞句來,桓琚愈發認為他穩重可靠,安慰他道:「區區山賊,正可磨鍊爾等,何必愁眉苦臉呢?你再這樣,我就要換人去啦!」


  不能換!

  他娘正那兒半絕食的等著袁樵死呢!

  桓晃只覺得興許袁樵沒死,他自己先愁死了。借著伏拜的動作,遮掩臉上的愁容。桓琚笑道:「好啦好啦,一臉凝重,不鬧你了,給你配個幫手,郭宜,我看他不錯,你們可要好好相處呀。」


  桓晃再拜而謝,辭出兩儀殿。


  出了兩儀殿,往各處領相應的文書、印符,許多人羨慕他得了這個機會。在遠離楣州的人看來,楣州是送功勞的地方,一個假土司,統共那一點戶口,又不是在軍事要衝、財賦重地,癬疥之疾耳。這麼容易得到的功勞就落到桓晃的頭上了。


  如果沒有杜氏的要求,桓晃自己也覺得春風得意的,現在的感覺卻是大不相同。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可憐的新郎,明知道娶了一個揣著別人崽的老婆,還得對著道賀的人說「同喜」。不,比那個還慘,畢竟老婆能換,親娘千秋萬代都是親娘。


  在兵部,他遇到了同樣來領文書的郭宜。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一臉的豪爽氣概,笑著對他抱拳一禮,道:「末將郭宜,拜見將軍。」


  【你還不知道我要帶著你幹什麼去呢。】桓晃勉強笑笑,拍拍郭宜的肩膀:「真壯士。」三字出口,正在辦文書的兵部郎中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有點狂啊。


  桓晃壓根就沒有一丁點「狂」的心思,他愁都來不及了,心裡翻來覆去的想:【我總不能眼看著親娘去死,可是袁樵……唉,要是我真箇沒有趕得及救援就好了,他是烈士,我也不必這麼為難。】忽地抬手又抽了自己一個嘴巴,【你這麼想,真是個懦夫!】


  如此左右搖擺,痛苦不已。


  偏偏不識趣的人還有很多,比如政事堂,單單把他召了過去,對他提出了新的要求。政事堂認為,既然楊仕達還沒有反,桓晃此去一是做威懾之用,二是為了萬一楊仕達反了,可以迅速平叛,三是為了練兵。所以,桓晃一定不要為了軍功故意逼反楊仕達。蕭司空意味深長地道:「聖人曾說,你是宗室英才,前途不可限量,切勿因小失大。」


  桓晃嘴裡一直發苦,心道,我若還有因小失大的機會就好了!

  朝廷的行動很快,兵馬、糧草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桓晃只要一路往楣州去,沿途不停地揀裝備就行了。桓晃與郭宜一同出發,隨行的還有兩人的親隨以及另外四個校尉,連同路上上再配的幾個校尉以及軍中本有的下級的軍官,人員裝備都是齊的。前陣子鬧「四凶」,大家緊繃的神經還沒有完全鬆懈下來,既無人拖後腿,也沒有特別困難的軍情。


  郭宜笑道:「這可真是大家的運氣了!」眾人都笑了,他們都是軍中新一代的能者,最次也是能把手下的兵收拾得像個樣子,否則不能令桓琚放在眼裡。


  郭宜出身不高不低,家裡資財頗豐,名門望族固然算不上,也足夠他專習武事而不用為生計發愁。今年剛過三十,正在意氣風發的年紀,又遇上這樣一件事,摩拳擦掌十分活躍。與主將的「嚴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郭宜還很奇怪的問別人:「聽說成安縣公是個豪爽的人,怎麼這般嚴肅了?」大家都不明白,只能歸結為主將要立威。


  桓晃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大對勁,別人跟他親近不起來。日常這樣沒什麼,行軍作戰主將就不能不得人心,只好用自我解嘲的口氣對大家解釋說:「快要做祖父的人了,當然要有威嚴,否則何以治家?」


  【你已經死了。】他對自己說。他知道,崔穎已經先他一步走了,那是一個再精明不過的人,也就是在盧會手上吃過一次虧,還是因為盧會當時直接蠢死了。一旦自己暗中動了手腳,難保不被崔穎看出什麼端倪來,而袁樵又是崔穎在御史台時的老部下,崔穎怎麼可能不為袁樵多費心呢?


  【就當我已經是死人了吧,只要將這次事情妥妥辦下來,我便以死以謝天下,或可保住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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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晃還在一路南下揀兵揀糧揀裝備,楣州已經外松內緊地準備上了。梁玉一向不肯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何、王、袁三人出於種種原因,也沒有乾等著朝廷來救。楣州出了這樣的事情,再不主動補救,就真的要跟楊仕達一塊兒押解進京了。


  知道密謀的只有何刺史、王司馬、袁樵、梁玉四人,參與的人越多,泄密的可能性就越大。楊仕達還沒有反心,一旦他們密謀的事情泄漏出去,楊仕達不反也得反了!

  何刺史強撐病體、王司馬不再迎風流淚,都瞪起了眼睛開始整頓楣州的事務。對外則是假意表示:「既然三姨來了,我等就要做出個樣子來讓她看看,傳到聖人、太子那裡,也好知道我等盡忠王事、不曾懈怠。」


  落到外人的耳朵里,就變成了:做個好樣子給京里來的人看,好陞官。


  這與楊仕達送厚禮想做一個正式的土司是一個心理,很合常人的推測,並沒有什麼人懷疑此事。


  而袁樵依舊是卯足了勁兒去整治流人,這是是接收流人的地方的官員該做的功課。袁樵顧不得年關將近又多雨雪,親自跑遍了安置流人的村落,一一核對人數,清點其中的青壯。他有法辦了畢喜、張阿虎的業績在,在流人中聲望日隆,流人們也肯聽他的。


  流人中有「三害」,袁樵已經辦了兩個了,趁著這個機會,挾法辦張、畢之威,將第三個魏正也給辦了。朝廷將人流放到偏僻的地方,本意便是要留他們一命,至少給個活命的機會,也分給田地。如今流人里也有了「兼并」,這個辦起來比抑制普通士紳的「兼并」要好辦得好。將地一收,再重新一分,比之法辦了畢喜、張阿虎還要得人心。


  梁玉也沒有閑著,她號稱要做個獄霸,袁樵正在打獄霸,她便不給袁樵添麻煩,而是天天頂風早雪跑出城「打獵」。每天出城,梁玉都帶上她的騎士與健仆,連侍女也要她們都警惕起來,至少把騎術磨得好一點,以備不測。美娘被她裝在車裡帶走,兩人總圍著城郊打轉。


  梁玉要找一條一旦有個萬一,可以迅速撤退的路徑出來。她自己倒不怕,隨便找個犄角旮旯里一貓,山野里活幾天不成問題,劉夫人、楊夫人就不好辦了,人家打小嬌生慣養的,到了楣縣之後精神就不大好,一直在衙里休養。萬一驚動了她們,再沒個準備,大家都得以死謝罪。


  美娘的兩條眉毛快要皺到一起去了:「娘子,這些路我都沒走過。要是能將我舅舅家的老人叫過來興許行,我們家離開這兒都多久了……」


  梁玉道:「你舅家的人,信得過嗎?」


  美娘道:「我現在也說不好了。」局勢的緊張她能感覺得到,她跟梁玉是捆一條繩上了,一旦梁玉有事,她就更沒個好了。她叔叔現在還不知道她幹了什麼呢。


  梁玉道:「那咱們就自己找!」非得找出一條道來不可!驛路是首選,但是如果楊仕達有腦子,則驛道是必然要截斷的。


  美娘道:「這樣是不行的,魚生水裡,天生就比人會水。他們長在山裡,天生就……」


  梁玉低頭想了想,問道:「你家在山裡的寨子,你還知道嗎?」


  「我去過一次,」美娘的眉頭展開了一點,「那時候阿爹已經過世了,楊仕達請我叔叔他們過去吃酒,帶著我去了一回。」現在想來,當時楊仕達可能就有了要娶她做兒媳婦的計劃了。


  梁玉道:「走,回去,管它有沒有用,你能記得多少,都把它畫下來!」


  兩人匆匆回城,美娘從小也讀書識字,憑著記憶將圖給畫了下來,梁玉一看,心裡咯噔一聲。怪不得朝廷得趁著楊家內亂,才能把這土司給抹了。如果舊城有這七、八分的規模,那要攻下來非得出動上萬的大軍不可。她雖然只讀了點兵書,也沒上過戰場,卻知道這個地勢非常的有利於防守。


  【還是得用計。】


  梁玉對呂娘子道:「將這個送給他,再問他一句,兩位夫人他到底有沒有安排?實在不行,現在就推說水土不服要調養身體,先送出去吧。」反正楊仕達還蒙在鼓裡呢。


  呂娘子道:「三娘先不要著急,事情未必就兇險到了那個份上。我這便去。」


  梁玉心道,楊仕達有三個弟弟、七個兒子,然而他下山來只有自己一個人,可見寨中是有人主事的,只趁著他下山將他拿下是無濟於事的。一個楊仕達有什麼用?有用的是那一萬戶人!唉,可惜朝廷不能假意冊封他,將他全家都誘下來剁了,再讓美娘的叔叔出面招安,再派能幹的官員過來安撫地方。朝廷使詐,好說不好聽,以後有蠻夷真的想內附,也會因此生疑。還真是只有「平叛」了……


  【不知道能不能在他的山寨里安排內應呢?到時候大門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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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這廂想得很好,袁樵那一邊正與他想到了一處。梁玉只有一個美娘算是最能全面解說情況的,袁樵的人力資源就要好得多。他在流人里轉了一圈,便搜到了幾個在楣州住了二十餘年的流人。


  這些人才分得了土地,心情是愉悅的,看袁樵不像個短命的樣子,也樂於為他效力。這些人在楣州二十餘年,老家的家業估摸著已經被人侵佔了,便看重眼下的產業。袁樵給了他們許諾,只要安份守法,就是楣州的良民。反正不良的他都已經法辦完了,張、畢二人只等開了春,大軍開到,連著楊仕達的案子一塊兒最終定罪,該殺就殺。


  眼前幾人一個是受了堂兄犯案的牽連被發配的丁漢、一個是親爹被人殺了但是私了的鐘九、第三個是被大戶欺負了投了匿名書告人家的李傑。【1】


  鍾九的木工手藝不錯,是在州府里備了案的,所以楊仕達縱然想將人弄到寨子里,最終也沒能得手。李傑、丁漢都是讀過書,可惜到了楣州這裡需要他們文化的時候並不多,楊仕達倒是對有知識的人挺看重,兩人膽子都不大,又覺得楊仕達居然某做蠻夷,並不肯上山,又不敢輕易得罪楊仕達,就糊弄著,一半山上,一半山下的跑著。


  三人都對楊仕達新修的山寨有些了解。


  袁樵對三人道:「欲使楣縣長治久安,便不能政出多門,不能縱容豪強。我欲一改風氣,還請三位助我。」


  三人都說:「唯郎君之命是從。」


  袁樵給三人分發了紙筆,請三人請山寨的情況寫下來。其中鍾九木匠出身,畫圖畫得最好,又懂機巧,他的圖紙最有價值。袁樵又請三人相助,繪製地圖,又問楊仕達手下有什麼樣的人物。


  說到這個,李傑、丁漢的用處便出來了。李傑道:「楊仕達兄弟四人,他居長,下面有三個弟弟。他有子七人,他的二弟仕新有子五人,三弟仕遠亦有子五人,四弟仕廣尚未婚配。楊氏子弟都些些槍棒武藝,不甚讀書。手下又有些兇悍之途,寨中常年有五百壯士的衛隊守衛巡邏。有三個悍匪甘做爪牙,一個是原本楣州楊氏的舊部曲,一個是他招來的遊俠,還有一個他家生奴婢……」


  丁漢道:「李兄說的是武,楊仕達手下文士不多,只有一個蘇征。」


  袁樵更重視蘇征,問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丁漢有些惋惜地道:「他倒有些才學,小人自認不及。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呀!」


  袁樵道:「丁翁試舉一事言之。」


  丁漢道:「蘇征曾勸楊仕達,不要居于山下,子弟也不可到山下享樂,他們兄弟四人,絕不可同時下山,寨中須有年長者留守。又說,楊仕達現在向朝廷求土司不妥,不若徐徐圖之。對了,他曾對楊仕達說,若要向朝廷求土司,先將匪寨的牆再壘高三尺,糧食再多屯一倍,壯丁都要操練不能只練五百。」


  袁樵肚裡吃了一驚:「則他究竟有多少糧草?牆高几許?有私兵多少?」


  三人都搖頭:「這便不知了。」


  袁樵道:「這個蘇征又是個什麼來歷?」


  三人都遲疑了,又緩緩搖頭。鍾九道:「我曾給他造過一套傢具,聽他說過幾句,懷才不遇之類。」


  「懷才不遇?他是哪裡人?」


  「不知道。」


  讀過什麼書也不知道,師從何人也不知道,以前的經歷統統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四十歲上下的文士,本事是有一些的。


  「做活的時候,常見他拎一壺酒,爬到屋頂上對著月亮一邊喝一邊嘆氣。倒與咱們王司馬的做派有些像。」鍾九說完又自悔失言,畏懼地瞥著袁樵。


  袁樵並沒有因他將蘇征與王司馬並列而生氣,只是問:「這個蘇征可有反正之心?」


  三人都道:「說不好。」


  袁樵道:「他會下山來嗎?」


  丁漢道:「不常下來,偶爾吧,一月能有一回。下來看看城裡有沒有商人帶來新書,又或者聽一聽外面的消息。」


  「每月初幾下山?」


  「這就說不好了。」


  袁樵問道:「他下山來住在哪裡,會見什麼人?會找你們嗎?」


  丁漢道:「我們勸他不要在寨里住,他也不聽,道不同不相為謀,也就不怎麼見啦。他來便住在楊土……楊仕達的家裡。」


  袁樵又問了一些楊仕達家中的情況,尤其是他們兄弟是否有不和。三人都說:「他們三人並未分家,十分和睦。」


  袁樵不由惋惜,這離間計看來是行不通了的。最後問道:「原本楣州的土司楊氏,與楊仕達可有聯繫?」


  李傑道:「有一些,楊家人曾到過山寨小住了幾天,後來就都是信使往來了。那一回是他們聯了宗,楊家故地重遊而已。當時老土司已經過世了,長子也死,來的是當家的次子,看起來很精明的一個人。」


  袁樵道:「這些我都知道了,三位且回家,若想起什麼與楊仕達有關的事情要及時來報,不要告知他人。有人問起,就說,我問的是流人的事情。年後我會繼續整頓流人,勸課農桑。」


  三人猜他或許要動一動楊仕達,走了幾步又陸續回來,勸他道:「郎君年輕,我等罪人倚老賣老想勸郎君一句——楊仕達勢力很大,您若要懲治他,還要有萬全的準備才好,不可輕舉妄動呀。」


  袁樵笑道:「搬了新家,不要打聽一下街坊鄰居是什麼樣的人嗎?我要做什麼了嗎?」


  三人都是經過風雨的人,對他的話並不肯全信,卻也知道這話不能外傳,心裡又蒙上了一層不安的陰影。回家之後,連妻兒也不曾提及此事,只照著袁樵說的「年後要管耕種的事情」告訴別人。暗中卻又如梁玉一般,思忖著藏身之處、後退之路,心裡祈禱著楊仕達一定不要發覺異狀,頂好叫朝廷一擊而中,解決了這個惡霸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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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仕達並不曾發覺楣州有人在針對他,或者說,楣州一直有人想針對他,但是都對他構不成威脅。


  快過年了,楊仕達按照往年的慣例,在山寨里準備了酒席,與家人、親信連日慶祝。只要不是遇上喪事,這個時候他的酒席能連著吃上小一個月,從年前吃到年後。從山下找上來各種耍百雜的班子,說書講故事的人。楊仕達不愛讀書,卻知道讀書有好處,因而對讀書人頗有幾分敬意。


  蘇征就是他最得意、最終留下來的一個「軍師」。


  蘇征一身白袍,不像楊仕達身上那樣的不倫不類,他從頭到腳都是很正經的讀書人的裝束,披一件皮裘,四十來歲年紀,幾綹長須,長著一張鴨蛋臉,眉眼間有一股淡淡的涼意。山寨里的熱鬧也感染不到他,熱情的少女也溫暖不了他。他不好女色,當然也不好男色,蓋因這些男女既不能與他論天下大勢也不能與他講詩詞歌賦。好生憋悶!

  楊仕達看他還是一副不入俗世的樣子,對長子道:「大郎,給你先生勸酒!」


  蘇征擺擺手:「楊公,我還是覺得此事不妥。」


  這些日子以來,蘇征一直反對楊仕達走梁玉的路子去弄個土司當。但是做個朝廷認證的真土司是楊家三代以來定下的策略,楊仕達也認為可行,並不想更改。裙帶能行就裙帶!姓都是假的、祖宗都改了,還會在乎別的嗎?楊仕達道:「她都已經答應了,信也送了。我給她的管家錢,問過了,是真的送了信去京城了。驛站那裡也說,確實往京城發了信了。」


  蘇征道:「楊公,那可是殺了『四凶』的人呀,一股俠氣,怎麼可能……」


  楊仕達一攤手:「禮她也收了,信也寫了。」


  蘇征心中不安,道:「楊公,不若我下山一趟,親自看上一看,如何?」


  「嗐,你道她好見么?上回叫你同去,你偏慪氣說不去,」楊仕達似真似假報怨一句,馬上轉了回來,「好好好,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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