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天生惡人
答應了梁玉之後, 袁樵命人去備車。梁玉道:「騎馬吧, 還快些。」
袁樵道:「那你換身衣裳。」
梁玉看了看身上,挺正常的一身本地特色的衣服。識時務者為俊傑,梁玉道:「那你等我一下。」
袁樵拉住她的手:「等等,你有男裝嗎?」
「有。換那個?為什麼?」京里女子有時也會穿個男裝出門, 梁玉更有搶了梁八郎衣服的前科,能做主的時候就給自己做了幾身,也都帶了來。
「換了就知道了, 等會兒你跟著我, 帶上兩個使女都換男裝。路上什麼話都不要講, 什麼聲音都別發出來。」
梁玉眼珠子轉了兩轉,帶著點狡黠:「哦,好。」
飛快地去換了衣裳, 又飛快地回來。袁樵只見一團青色的身影輕靈地飛了過來, 右手成拳抿在唇邊咳嗽了兩聲:「咳咳,挺好看的, 」旋即掩飾性地補充,「蘇征並無過人之處。」
梁玉「噗哧」一笑:「知道,京城能人多, 你見過的能人更多。可誰說不是絕色美人就沒資格給人當老婆了呢?能走了吧?」頂尖的人精就那麼多,蕭司空也只有一個,做事的還不是袁樵、何刺史這些人嗎?
「走吧。」
呂娘子不大放心地道:「我也跟著吧。」
袁樵道:「求之不得。」
三人一同出門, 袁樵又帶了兩名僕人, 一行卻直往張軌的地方去。梁玉之前一直以為蘇征是關在州府里的, 現在看來那是一個假消息。剛才讓她換男裝的時候梁玉就猜出點什麼,現在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梁玉小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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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沉默地到了張軌的營外,袁樵向轅門的衛士亮明了身份,片刻之後便得到了張軌請他們進去的答覆。
梁玉頭回進兵營,對一切都很好奇,仍然儘力克制住自己。腳步輕輕地跟著袁樵進了張軌的大堂。
張軌已經知道袁樵要帶誰來,特意清了場,先與袁樵見禮,又很慎重地對梁玉點點頭,說明:「蘇征不肯開口,小娘子要見他恐怕……」
梁玉客客氣氣地道:「看一看而已,楊榮尚未歸案,大家都很心急。」
張軌飽經風霜,並不很贊同一個姑娘家去見反賊,即使姑娘的未婚夫答應了。張軌用責備的目光看著袁樵,小姑娘爭強好勝不懂事,你也不懂嗎?袁樵輕咳一聲,低聲道:「就看一眼。」
張軌考慮到了梁玉的風評,勉強道:「我須與你同去。」他一點也不想賣太子三姨這個面子,答應得很不情願。
一行人腳步匆匆到了關押的地方,這地方頗有一種「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意境,遠遠掃一眼,那是打掃過的乾淨地方,近前了就讓人有種狼籍感。呂娘子抿了抿唇,緊緊跟著梁玉,心道:【不如崔穎的牢房乾淨。】
進了裡面,卻不像普通的牢房那樣,犯人們隔著柵欄就能互相看到,這裡一間一間的房子隔得嚴嚴實實,互相併不能通消息。牢頭也是個穿著士兵服色的人,小跑著給張軌行禮的時候腰間的鑰匙叮噹作響。張軌道:「去蘇征那裡。」
牢頭答一聲:「是。」便轉身引路。
梁玉與袁樵跟在張軌的後面,見一扇扇的厚門都用拳頭大的鐵鎖鎖上,牢頭走到一間囚室前,透過門上的小窗確認了是蘇征的牢房,嘩啦嘩啦地將門打開了:「蘇征!」
裡面沒有回應。
牢頭罵了一句:「這活該砍頭的反賊!」怏怏地退到門邊讓出路來,「將軍,請。」
張軌先進門確認了安全,才讓梁玉進來,袁樵一直緊緊地挨著梁玉,將呂娘子擠到了後面。囚室只在門上有一個半尺見方的小窗,牆上不開窗,靠一盞釘在壁上的油燈照明,地上鋪著稻草,斗室之中瀰漫著一股與靈堂相似的味道。
蘇征就坐在屋子的正中央,事實上他想坐在角落裡也不可能——一條不長的鐵鏈將他固定在了那裡。一面大枷將他的頭與手固定,杜絕了一切自殺的可能。他閉著眼睛,呼吸輕而悠長。牢頭喊他,他也不應,罵他,他也不睜眼。
他的髮髻散了,臉上也弄得很臟,昏暗的燈光下能看到臉上的淤青,看來是受過刑的。
張軌道:「這個反賊就是不肯招。」
蘇征輕輕噴了一聲鼻息,惹得牢頭大怒:「砍頭的賊!竟敢裝起人樣來了!」抬起拳頭便要打。張軌抬抬手:「你退後。」
蘇征依舊沒有睜眼,他很累,十八斤的枷他扛了十幾天,脖子上磨出了血痂。隨便什麼人來吧,總不過一個死,說什麼呢?不過是成王敗寇,造化弄人。
梁玉將他細細看了一回,張軌迫不及待地說:「看也看過了,好了吧?可以走了吧?」不贊同的態度溢於言表。
梁玉搖搖頭:「從一開始就審錯啦,你們里有個人肯與他好好談談,興許就不是這樣了。唉,崔中丞就會打人。」
想也知道崔穎的風格了,審人犯從不啰嗦,反賊是沒有不受刑的保護條例的,頂多不給打死。軟骨頭打打就服,蘇征是心裡有氣的人,只能引起他的反彈。崔穎手上人犯眾多,不在乎他一個,又趕時間,打完一頓就找方便開口的審去了,把他留到了現在。崔穎沒問出口供的人,張軌也沒辦法,蘇征儼然一個刺兒頭。
蘇征終於睜開了眼睛,張軌一陣緊張——老子一世英名,可不要鬧出什麼醜聞來!
蘇征還記得梁玉,他見過不少美人,沒有一個有梁玉這樣好看到令人難忘的。【呵,騙子來了。】蘇征目光平靜,不愁不恨,一臉的心如死灰。
梁玉四下看看,這見了鬼的牢房連條板凳都沒有,乾脆就蹲在地上,跟蘇征隔著三尺遠對峙。張軌噴了出來:「你起來!這像什麼樣?」這個動作如果是個男人來做,張軌就忍了,畢竟激得蘇征有了反應。一個姑娘家,成何體統?張軌快要被氣出心疾來了。
梁玉沖蘇征笑笑:「我看了他們的供詞,都說你有本事,先識破了。其實正月見過之後,我更想聽你講一講書的。」
袁樵咳嗽了一聲,梁玉扭過臉去仰看他:「喉嚨不舒服就多咳咳。」袁樵突然不咳嗽了。
蘇征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被重枷不斷壓迫的背更痛了。最好的緩解辦法是躺一下,將身體的重量交給重枷去承擔,蘇征不願意當著這些人的面表現出來,咬牙硬扛著。
「你不大靈光哎,」梁玉還是不肯放過他,聲音如蛆附骨,「怎麼就不幫楊仕達一把呢?」
類似的話從崔穎開始,幾個審問他的人都罵過他,無非是助紂為虐之類。蘇征更不想理會他們了,他不想求饒,也不想求死,無論哪一種要求,都是弱了氣勢,這是蘇征所不願意的。與這些審問者的接觸里,蘇征真切地感受到了何謂精英,但是他就是不肯認輸,哪怕不是第一流,難道就活該被放逐山野了嗎?
【如今一個女人也來取笑我了嗎?是楊仕達不聽我的勸而已,並非我沒有看出你們的陰險。】
梁玉照舊保持著將張軌氣出心疾的蹲姿,抽出兩隻手來支在膝蓋上撐著臉,看起來還挺可愛的。說話的口氣也很可愛:「他鬼迷心竅了,你為什麼不對他講,你有更簡潔的辦法呢?」
蘇征的眼霍地張開了,梁玉假裝受驚:「哎喲,嚇死我了。」袁樵不辨真偽,慌忙將她從地上扯起來拎到了自己的身後。梁玉只覺得一陣騰雲駕霧,眼前一花就只看到一個背影了。「咔」梁玉下巴一抖,嘴張開了,用沒有被握住的手推上了巴,氣急敗壞地問:「你要做甚?」
袁樵死命瞪了蘇征一眼,才轉過臉來緊張兮兮地說:「好了,看也看過了,回去吧。」
梁玉:……
袁樵說話算話,揪起人就要走。卻聽蘇征在背後忽然問道:「什麼辦法?!」這些日子他想了許多,除了回憶過往,就是在思考應該如何破局。凡有些傲氣的人,對於困擾自己的難題都會有心結,如果蘇征還能多活些日子,他一定不會開口就問而是自己想。重枷在身的逆賊重犯,說不定明天就死了,死前就要問個明白。
張軌吃了一驚,也想知道有什麼辦法勸得住楊仕達。
袁樵沒好氣地道:「自己想去!」
梁玉真切地體會到袁樵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低低地開口求饒:「疼。」
袁樵手一松,雙臂一圈,將她護著讓她站好,小聲說:「再不帶你到這樣的地方來見兇徒了。」
蘇征還在問:「是什麼辦法?你說!!!」
梁玉慢慢撥開袁樵,認真地對他道:「你想知道?那楊仕達想不想知道呢?他只要想知道,你就能叫他先聽你的,你再帶著他下山來看看,眼見為實。叫他認清現實,多少能緩上一緩,不是么?」
「又是騙人?」
梁玉翻了個白眼:「什麼叫又?」
蘇征的火氣漸漸起來了,譏諷道:「你兩番見他,都裝作個草包,卻內里藏奸,難道不是騙?」
梁玉道:「謝謝你覺得我不是草包。」
張軌忍不住笑出聲,覺得心疾也好了,又將多次對蘇征說的話再翻出來老生常談:「你不能遠離逆賊倒也罷了,知道他作惡就該設法相勸,如何連勸了……」
梁玉用力咳嗽了一聲:「咳咳!騙什麼騙?由著他作死的實在,你問他要不要!哎,我說你,就知道叨叨。爹娘要辦錯事,做兒女的得攔著,不然也是個不孝。這個事兒是看攔不攔得住,不是看有沒有攔吧?攔得住了,才是為了他們好,攔不住卻叫嚷得誰都知道,那是為自己求個好名聲。凡事不看結果的嗎?」
蘇征被氣得發昏:「我道我為何不得意,原來是不夠狡猾!」
梁玉道:「你挺狡猾的啦。哎我說,你怎麼就會覺得我是個陰險的人呢?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蘇征終於有了一個能回答的問題,冷冷地道:「當面看著你裝得像,可惜我先知道你都做過什麼了!哼!皮相果然能蒙人!」
梁玉心道,哦,好辦法!【當面看一個人做了什麼,容易迷惑。冷靜下來將一個人做過的事情列一列,總結得越簡單越好,才能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由稱讚道:「你還真有點本事!你讀過什麼書?能講一篇給我聽聽嗎?」
袁樵小聲嗶嗶:「我也會講。」梁玉在他腳上踩了一下,接著問蘇征肯不肯講。蘇征冷冷地道:「我一個手下敗將,有什麼值得聽的?」
「說說你的想法啊,你看,你就要死了,不說出來多可惜呢?」
蘇征被噎住了,反問道:「你一個富貴娘子,就這麼沒皮沒臉的嗎?」
「哎喲親娘哎,你這樣子跟頭回見時可不大一樣,那會兒你裝得多麼清高啊!」
兩人對著揭了一回短,張軌已恢復了冷靜,心道:她果然是有過人之處的。
蘇征氣極了,吵又吵不過,梁玉總有一種歪理,蘇征彷彿是少年時遇到了村頭的潑婦,死講活講掰不過她!拌了一陣嘴,蘇征憑著幾十年的素養,硬生生記起正事來,問道:「楣州百姓流失殆盡,楊仕達卻能招致這些人,有朝廷名號的官員難道就比他更有能力嗎?可是他選不上官,因為沒有人推薦,他的文辭也不夠好,這樣公平嗎?」
袁樵怒道:「難道這樣就要施陰謀詭計嗎?百姓何辜?他是貪心不足!」
蘇征頭一次正眼看袁樵:「他不是被你們逼反的嗎?」
這就是一個複雜婉轉的故事了,袁樵不肯失了立場:「私募流亡,本就違法!」
「卻不是謀反!」
梁玉道:「吵什麼吵?他有本事?養綠頭巾的本事?我沒見著哪家是靠當人販子起家的。他幹了什麼你不知道?你可做個人吧!」
蘇征再次語塞。這事楊榮對他解釋得非常到位,要養勢力,就得給人甜頭。張阿虎依附的條件就是做他的買賣,要是不讓他做這個買賣,一定就是結了仇。
梁玉也想起來自己是來幹嘛的,趕緊改了口風:「噯,那你呢?你的本事呢?他們都說你打理山寨挺有本事的,也是沒人舉薦?」
昏黃的燈光下也能分辨出蘇征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唔。」
梁玉好奇地道:「為什麼?你說話條理也夠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做詩,可是無論是明經還是算學還是旁的什麼,總有一樣是能出頭的吧?」
蘇征從牙齒里擠出兩個字:「不能。」
就梁玉所知,此時做官的幾種辦法,一是蔭官,老子英雄兒好漢,二是舉薦,是金子總會發光,自己跑到別人面前閃瞎人眼的也算,三是考試,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舉行選拔考試。不過這些跟她都沒啥關係,她就是個在蕭司空門外揀骨頭的命。
蘇征慢慢挪動了一下身體,緩解背上的疼痛,給梁玉解釋,由於幾種選官的方法並舉,留給考試的名額就非常有限,一次二、三十人而已。雖然不大願意承認,但是蘇征還是說:「全國選二、三十人,我未必能中。可不在這二、三十人里,就不配有抱負了嗎?」
梁玉一怔,是呢,憑什麼呢?史志遠不是個好人,本事也是有的,未必一開始就撈的偏門。可是正道不讓他走,他可不就得走偏門了嗎?憑啥人人都得有紀申、宋奇的本事才能做官?蘇征論本事來,未必就比蕭度差了,現在蘇征在哪裡,蕭度又在哪裡呢?她還覺得她姐姐比杜皇后好呢,杜皇后當了二十年的皇后,她姐姐現在屍骨都涼了。
梁玉點了點頭,沒有發表評論。心裡話她不能說,不能贊同「反賊」。袁樵卻聽得很鬧心,斥道:「存了抱負的心,卻連選正道的勇氣都沒有,那就不是抱負,不過是貪慾。」
梁玉耳朵一熱,說:「我們走吧。就這樣了。」她想要知道的都知道了,心裡沉甸甸的。
蘇征想說的話都說了出去,也沒得再講,只突然吟了一首詩:「鬱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金張藉舊業,七葉珥漢貂。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1】
這首詩梁玉沒讀過,不過典故她都知道了,心道:【他這詩寫得還不錯。】
袁樵道:「左思可不是閣下這樣的人。」
梁玉臉上一紅:【他娘的,原來是別人寫的!】
張軌內心矛盾,梁玉能激得蘇征開口,再給她一點時間,是不是就能讓蘇征吐露更多的機密了呢?楊仕達的一萬戶變成了五千戶,張軌心裡總不踏實,楊榮尚未歸案,張軌也想拿下這個功勞。可是……【還是算了吧,讓一個小娘子與囚徒打交代,終歸不是正派人的做法。】
梁玉卻忽然說道:「哎,你就要死了。」
「我……」
「壞事都扣到頭上了,要不要再壞一點?」
「幹嘛?」
「出賣個楊榮什麼的。」
蘇征真的被氣到的:「我才不會……」
「哦,那算了,就讓他們慢慢捉吧,」頓了一頓,梁玉道,「你安心上路吧,你不冤的。我有心得,與君共勉。相貌、智力、體力是老天爺給的,這些從來不公平,全看老天賞不賞飯。心性是自己練的,只有心性是公平的。你把心性扔了,是放棄最能靠自己的努力與人比拼的東西。不行陽謀而行陰謀,總有栽倒的那一天,我栽過。」
「五千戶的戶口不過是楊仕達的本錢,被略賣的子女、被勒索的財產是籠絡流氓無賴的賞錢,這些都是棋子,他要與朝廷下一盤棋,你呢,有你自己的下法,總脫不了不拿人當人的習氣。你不拿人當人,比你地位更高的也就不拿你當人。都一樣,誰也不比誰高貴。你不比人心,要比智力,智力不如人就別鬧了。」
「楊榮躲誰家裡,誰就是窩藏反賊。不過你們也都不在乎,反正你們眼裡,被牽連的也不算是人,會說話的牲口罷了。你就做你的……忠僕?」
蘇征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梁玉頭也不回地走了,蘇征忽然對張軌道:「有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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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軌與蘇征如何,梁玉便不再管了,她心情不美妙地與袁樵一同回去。袁樵小心地說:「你不開心?」
「啊……還好吧。只是有些感慨,他其實說得也不算錯。」
「你說得更對。」
梁玉道:「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你是命好,我是運氣好,命運不及我們的人,也得許人掙扎不是?我沒學過的時候半個字也不認識,誰那個時候說我蠢,我也得咬人。」
袁樵摸摸下巴:「唔,也是。」他從來算不上是一個純然的正人君子,與梁玉一樣,他必須面斥蘇征,但是也要思考一個問題:像蘇征這樣的情況還有沒有?如果很多,要如何改進?心懷天下者,必然要早早對大局進行思考推演,磨練自己的本領。
梁玉也在想這個問題,她最大的敢想是,一次只取二、三十人,這個考試真的太不實在了!一萬個人搶一個名額,許多人就會放棄,哪怕再珍貴。如果是十個、二十個,許多人就會努力嘗試。誘惑、目標,必須能夠激起人的欲-望,而不是讓人望而卻步。而且……梁玉瞥了袁樵一眼,世家裡頭的廢物渣子也不少,卻都沒妨礙他們做官,這些玩藝兒不扔,留著過年嗎?
皇帝、執政沒有親自去管升斗小民的,管事的都是親民官,要讓廢物們來管,還不如楊仕達呢!
兩人各有心事,回到縣衙,梁玉又是笑眯眯的模樣了,好似只是與情郎約會了一場,而不是去與一個逆賊對罵了一回合。
袁樵道:「早些安歇,你明日不是還要出城看看田地的嗎?」
梁玉道:「好。你也是。」
袁樵笑笑:「只要老將軍將楊榮殘部剿滅,咱們就能專心安撫楣州啦。」
「哎。」
兩人都將心事深埋,話兩句家常,向兩位夫人問安,再問袁先都做了什麼。袁先在家裡是溫習功課,袁樵正在忙,這兩天教導得少,他就自習。梁玉忽然說:「明天要不要與我出城去看看?楣州如何比得國子學?學問上吃虧了,就得從旁的地方找補回來,知道些人間疾苦以後做人做官都有用。」
兩位夫人與袁樵都贊同,袁樵道:「那便交給你了。」
袁先想了想,梁玉說的也對,父親和祖母、曾祖母都同意了,他也不反對,道:「全憑娘子安排。」
一家人閑話畢,用過飯,各回房安寢。
呂娘子還是住在梁玉的東廂,回到房裡兩人的習慣是總結一天的事情。呂娘子道:「我總說三娘的本事是天授,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竟讓蘇征開口了。」
「其實,楊仕達要想要個官,還有別的辦法的。他捨得出一、兩千戶,就不如讓他們真的去反,自己再平反。軍功有了,富貴也來了,」梁玉慢吞吞地說,「這麼干也是不把人當人,我真是一個天生惡人。」
「三娘不會這麼做的,也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
「當然,如何做得像真的一樣還要斟酌安排,只要心夠狠,總能做得成。我得提醒自己,要做個好人。」
呂娘子勸慰道:「人有時候難免會有些惡念,只要不行惡,就不算什麼。」
「我還是去做點好事吧,做了好事就沒工夫幹壞事了。明天開始就種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