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教訓熊孩子
手舞足蹈的熊孩子四皇子簡直都快氣瘋了。他在路上被阿六追上拎住時,本來就想嚷嚷求救的,可被阿六在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隨即就是一句“你想讓人看皇子當街亂嚷嗎”,他立刻就閉上了嘴,隻能拚命掙紮來抗爭。
奈何他這短胳膊短腿,哪裏比得上當年同等年紀就殺過人,如今更厲害的阿六?
此時此刻聽到葛雍這一句話,四皇子終於如夢初醒,立時大聲叫道:“老祖宗,救救我,他瘋了!他在路上就打我屁股!這是誘拐,這是綁架……唔!”
還沒能來得及把話說完,四皇子屁股上就又挨了一巴掌。盡管那力道不輕不重,但對他來說還是挺疼的,而且相比於疼痛而言,更大的是屈辱!他完全沒想到阿六當著葛雍和褚瑛齊景山的麵還敢打他,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你……你還打我!”
“不敬師長,該不該打?”淡淡說了一句話後,見四皇子登時閉上了嘴,阿六這才再次直接在人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不敬兄長,該不該打?”
這一次,四皇子直接就炸了:“我沒有不敬兄長!我一向都對三哥他最好的!是他一直都騙我,是他偷偷讓我,是他裝成比不上我……”
沒等四皇子把話說完,阿六再次一巴掌拍在這位龍子鳳孫的臀上,這一次卻加了幾分力道。預料不足的四皇子登時哎喲一聲,隨即意識到失態,他登時吸了一口氣,狠狠咬住了嘴唇。下一刻,他就聽到了阿六那冷淡的聲音。
“是他在讓你,騙你,還是你心亂了?”
剛剛見阿六夾著個四皇子進來,大吃一驚的三位老人家,此時此刻終於體會出了幾分意味,最初的驚疑就變成了看熱鬧的閑適,別說葛雍,就連一度起身的齊景山和褚瑛也都坐了下來。褚瑛更是還有興致低聲打趣道:“葛老頭,你聽聽剛剛四皇子的稱呼。老祖宗……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皇家那位長輩呢!”
葛雍瞧著眼淚在眼珠子裏頭打轉,臉上卻露出了幾分茫然的四皇子,隻覺得看到了小時候被自己教訓過的那個熊孩子皇帝,也沒理會褚瑛的調侃,嗬嗬一笑道:“小家夥是急著求救亂叫一氣……再說了,在學問方麵,我當他老祖宗也沒什麽不夠格吧?”
反正都是老朋友,既然葛雍擺出了我就是這麽厚臉皮的架勢,褚瑛也無話可說了,隻能在那裏哼哼道:“你個老小子還不是仗著皇上尊師重道……看你把張壽慣成了什麽樣子,張壽又把這小子慣成了什麽樣子!連四皇子都敢打,傳出去也不知道多大風波!”
“誰敢說?”葛雍見阿六這會兒沒再動手,卻依舊夾著四皇子沒放下來,後者則是正在茫然失神,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他就衝著剛剛那驚慌失措進來通報的啞仆打了幾個手勢,等人躬身一揖退出之後,他就幹咳道,“放心,阿六這小子很有分寸的。”
然而,他話音剛落,卻隻見阿六竟是再次揚起巴掌在四皇子的屁股上拍了一記。這一次,四皇子嗷嗷叫了一聲,終於回過了神來,隨即立刻大聲叫道:“六哥你幹嘛又打我!”
隻聽到這一聲稱呼,葛雍就知道,四皇子算是變相認錯了。他立刻笑吟吟地問道:“阿六,教訓教訓人就行了,可別真把這孩子打壞了!你說說,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阿六卻素來不喜歡解釋什麽前因後果。他隨手把四皇子放下地,見人揉著屁股就立刻一溜煙地竄到了葛雍身邊,隨即氣惱而幽怨地瞪著他,他就直截了當地指著四皇子道:“老太師問他自己。”
見葛雍把自己拉到麵前,三位老者六隻眼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四皇子登時有些心虛。然而,他左顧右盼想要躲避這些審視的目光,奈何除非低頭卻完全躲不過去,而他又是素來最不喜歡低頭的。於是,遲疑片刻之後,他就小聲把今天麵試時的經過說了出來。
當說到三皇子不但給人出難題,自己也狀態神勇過五關斬六將時,他就滿臉不忿地說:“我在三哥麵前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什麽事都不瞞著他,結果他卻偏偏瞞著我!他明明很厲害的,卻老是表現得不如我,那不是他在騙我,在讓我,那是什麽!”
說到這裏,他理直氣壯地梗著脖子,但很快就發現,葛雍、褚瑛和齊景山,全都用一種很微妙的表情看著他,就好像他臉上長著什麽奇怪的東西。足足好一會兒,他就隻見葛雍突然把雙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使勁壓了壓。
“小四郎啊,如果你把謙讓當成了欺騙,那你這個弟弟確實就太不像話了!”葛雍起頭口氣溫和,但語氣突然轉厲,見四皇子愣了一愣,他就語重心長地說,“再者,你怎麽知道就是你三哥讓你,而不是你擅長表現,而他一向都反應慢半拍,所以這才落在了你的後麵?”
四皇子頓時有些發急:“可他這次……”
“他這次怎麽了?不就是突然大發神威斬落一群對手,也包括你這個弟弟嗎?狗急了還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你三哥也就是平時不聲不響靦腆膽小,其實卻資質不錯,又肯用功?為了自己喜歡的老師,為了自己喜歡的課程,他拚一把不是應該的?”
葛雍可比四皇子更擅長應對這種場麵,三言兩語一說,就隻見四皇子業已啞口無言。而他接下來一鬆手,往太師椅上就這麽一靠,隨即就似笑非笑地說:“再說,臨場發揮這東西,本來就是看氣勢。你三哥心無旁騖,隻想著一定要考上,所以當然無往不利。”
“至於你小子……你竟然會在最後一組麵試的時候出那樣離譜的題目,你捫心自問,想的難道不是絕對不學你三哥,絕對要憑自己的本事突破重圍?嗬嗬,結果呢?你那一門心思的三哥倒是成功了,你小子卻心有雜念,結果考砸了還遷怒於人?”
“我……”四皇子的辯解才剛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再次砸了當頭一棒。
“小四郎,人生在世,總有成功,總有失敗,而這些之外,更重要的是對手。你和你三哥從小一同長大,兩個人既是兄弟,也是對手,隻不過你之前沒想到過這一點而已。你想沒想過丟下那種話跑出國子監,你三哥會怎麽想?你老師會怎麽想?你父皇又會怎麽想?”
見四皇子成功被葛雍一通組合拳給打得完全發懵,眼眶中淚水還在,但人的精神狀態不再是一出現時的氣呼呼隻會委過於人,被一訓斥就茫然失神,而是似乎正在後悔,阿六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他對葛雍和褚瑛齊景山拱了拱手,隨即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根本就沒去想自己打了四皇子的屁股,回頭人惱羞成怒報複他是個什麽後果。可他不想,不代表別人就不去想,因此他才剛出了書房大門,緊跟著就隻聽後頭一陣腳步聲,接著又是四皇子的叫聲。
“六哥,六哥!”
阿六倏然停步轉身,見四皇子一溜煙衝了出來,結果麵對他那張冷臉之後,立刻硬生生停在距離自己隻剩下三四步遠的地方,他就淡淡地說道:“如果四皇子你覺得委屈,剛剛我打你那幾下,你現在就可以打回來!”
“不不不!”四皇子立刻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盡管這會兒屁股上還有點疼,剛剛挨打時的疼痛和屈辱感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可老虎屁股摸不得,這道理他還是懂的。就算阿六這麽說了,那肯定就是當真的,他現在確實可以上前去打回來,但他可不敢。
就如同父皇一貫很信任張壽一樣,父皇其實也一直都沒拿阿六當外人——甚至還曾經當著人的麵煞有介事地和他們打賭,說誰能讓阿六破顏笑一笑,那就給什麽賞賜之類的……雖說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和父皇一直都很信賴的花七其實是師徒,但他可是被花七打過的!
小時候父皇擔心他和三哥太嬌氣,把他們丟給花七去訓過幾天,希望他們能夠有危急關頭的自保能力,結果他們自保能力倒是沒訓練出多少,屁股上卻沒少挨過踢!
四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想起這麽多亂七八糟的念頭。此時此刻,他搖搖頭試圖驅散這些毫不相幹的東西,但在阿六那幽深的眼神注視下,他最終還是把剛想到的那些話都忘了。
他低下頭,用極低的聲音說:“六哥,我……我跟你回去。”
阿六有些訝異地掃了一眼四皇子,見別扭的熊孩子一麵說一麵左顧右盼,就是不肯直視自己,他就上前兩步,突然拽住了人的手腕。這一次,四皇子立時想到了被人挾在臂彎下頭到了葛家的那段經曆,一時嚇得慌忙大叫道:“我們正常回去,我不要再被你夾著走了!”
可那抗爭根本無效,他隨之就被阿六順手甩了出去。正當他以為抗爭無效,自己又要遭遇什麽疾風驟雨的洗禮時,整個人在空中飛墜落下,他不禁駭出了一身冷汗,可下一刻他就覺察到,自己似乎趴在了一個人身上,再定睛一看,不正是阿六在背著自己?
當耳邊傳來了一句抓緊時,他不敢遲疑,下意識地摟緊了阿六的脖子。
隨著阿六迅速跑起來,剛剛還驚疑不定的四皇子漸漸安下心來,心裏竟有些激動。尤其是當阿六背著他出了葛府,他發覺人竟是不走正路,隨即突然拐上一條暗巷,又非常利落地躍上了一麵牆頭時,他就更加興奮莫名了,但也情不自禁更抱緊了阿六的脖子
“六哥,這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書裏做俠客的感覺?”
阿六微微一愣,隨即頭也不回地說:“你看的什麽聖賢書裏會有俠客?”
“當然有啊,《史記》就有刺客列傳,李太白還有一首《俠客行》呢!”四皇子頓時自知失言,連忙振振有詞,可迎來的卻是阿六嗬嗬一聲笑。下一刻,他就發現阿六的行進路線一下子開始變得忽上忽下毫無規律,不少時候還會側翻,嚇得他一麵摟緊,一麵哇哇亂叫。
“我說,我說就是了!不是聖賢書裏頭的,是我在父皇乾清宮東暖閣書架上找出來的傳奇!那一次還被父皇發現,結果看到我偷瞧這書,父皇就彈了我腦門,後來唏噓不已地說,他當初和我這般年紀時,偷看這書卻被葛老太師發現……老太師也就彈了他一指頭。”
阿六的嘴角頓時微微上翹,隨即一本正經地說:“下次你可以告訴皇上,少爺其實滿肚子這樣的故事。當初在融水村的時候,他常常在睡不著覺的時候給我講。”
“啊?”四皇子沒想到張壽竟然除了會講史書中的故事,竟然還會講俠客的故事。原本他就興奮,再加上阿六這會兒的路線不再像最初那樣奇詭,他少不得纏著阿六給自己講一段。於是,在葛府到國子監這一段並不長的距離,阿六竟真的給四皇子講了一段大唐遊俠傳。
雖說阿六並不是過耳不忘的人,也不像說書人那般,抑揚頓挫,鉤子包袱左一個右一個,最後還要來一段且聽下回分解,再加上時日長久,他記得不那麽清楚,講得頗有些清湯寡水,平淡異常,可對於四皇子這年紀的孩子來說,隻要故事新奇就完全足夠了。
一路上,他一個勁地追問後續劇情,原本還時不時扭頭去觀察的沿途建築和風景,這會兒也完全顧不得了,甚至完全沒注意阿六已經一個騰躍輕輕巧巧帶著他翻過了一道圍牆。當最終阿六突然停下,他忍不住再次催促人往下講時,突然就察覺到四周環境不對。
還死死抱緊阿六脖子的他慌忙抬頭,卻隻見迎麵不遠處,那個正神情莫名瞪著他的人,不是自家父皇還有誰?而在父皇旁邊,還有周祭酒和羅司業,以及一個完全陌生的中年人。至於尚未散去的那些圍觀人等,他幹脆就完全忽略了。
從阿六背上滑落下來,穩穩當當落地,心情糾結的四皇子遲疑了一下,隨即整理了身上衣衫,昂起頭來大步上前,到了皇帝麵前就深深一揖道:“父皇,之前是我錯了!是我自己在麵試的時候選錯了方略,後來在筆試的時候又自不量力,壞了心態。”
“今年考不上就考不上,明年我再考!”四皇子低著頭,甕聲甕氣地說,“輸給三哥一次,沒什麽了不得的,我下次憑自己的本事贏回來!”
原本在聽完張壽的新章程之後就心情不錯的皇帝,此時頓時哈哈大笑,一把就將幼子給拉了起來,隨手摸了摸人的額頭:“你當著這麽多的人麵說了這樣的話,若是完不成,那可是丟你自己的臉!回頭等張壽和三郎出來,你去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