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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皮皮把腳踩進鞋子里, 站起來,卻並未給余是開門, 而是對著門外的方向說了句:「請等一等。」
很快, 門外傳來了他的聲音。
「嗯。」
皮皮輕手輕腳走到牆邊,牆上掛著一個一米寬兩米長的巨型畫框, 裡面貼著兩張基地地形圖。
她握住相框,輕輕一抬,相框像門一樣打開。
裡面通著另一個房間,她房間內的燈光照進另一個房間房間內,投遞在書桌前, 沈周越正趴在上面看地形圖。
他尋著光看過來, 觸到了皮皮的視線。
皮皮逆光站著, 他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到一個年輕女孩的剪影,窄肩細腰, 聘聘婷婷。
她抬起手,招呼他過去。
他放下筆,用異能控制著步伐,不讓自己發出腳步聲。
他走過去的時候,皮皮低了頭, 手裡捧著東西寫字。
沈周越在牆上的缺口處停住,沒有跨進她的房間。
皮皮遞給他一個筆記本, 筆記本的旁邊掛著一個筆。
紙上有她剛寫下的字。
【他真的來找我了。】
她和沈周越商量過。
特意讓湯婷把她和沈周越的房間安排在了一起。
如果余是提前來找她, 就不需要等到婚禮開始再進行任務, 余是只身前來,心腹不在,而他們的人馬卻可以集結在旁邊房間通過暗門隨時進來支援,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沈周越在紙上快速留下兩行字。
【我這就去安排他們走密道過來,注射好后你把畫框打開,我們來支援。】
【請務必小心,用藥順序別亂。】
皮皮知道他的意思。
先用「毒劑」,再用「迷藥。」
如果先用迷藥,以余是強大的精神力不一定會迷暈他。
所以只能先用毒劑,毒劑會給他帶來巨大的痛苦,此時他的各方機能都會大幅度降低,這時在用迷藥才會使他陷入短暫的麻醉。
人數不佔優,沒法硬碰硬。
皮皮貢獻出了用醉仙桃花製成的迷藥。
她只留了一點給余是用,剩下的都給了沈周越,用來對付余是的心腹。
沈周越說過,他不想用殺戮解決殺戮,他只除余是。對於余是的一些心腹,他不會殺死,只是趁他們昏迷將他們送出逍遙的中心勢力外,然後增加中心勢力的防護,禁止他們進入中心範圍生事。
皮皮點頭示意已經做好了準備。
相比較如何制服余是,她更擔心餘是死亡后的暴動。
擔心喪屍的暴動。
更擔心人類的暴動。
掌權者死去,會有無數渴望權力的人重新奪權,如果沈周越不能順利拿下逍遙的掌管權取代余是,高位空懸,人類難免會再次內戰。
皮皮伸出手來。
沈周越將紙筆交到她手上。
皮皮問:【防爆任務做好了嗎?】
沈周越回:【已經在喪屍和人類交界地布下了防線,我們的一大半的兵力在那裡。對付余是心腹的迷藥也準備好了,箱子都帶來了。】
他退回房間,掀開床,床下愕然躺著幾個綠皮箱子和紅皮箱子。
箱子是皮皮送他的,綠皮裡面裝滿了迷藥,紅皮裝的是防暈眩的薄荷葉。
「……」
余是就在門外。
皮皮沒有過多的時間和沈周越交流,她匆匆關閉了畫框。
畫框重新回到牆上,堵住了房間相通的缺口。
皮皮用手指抓了抓頭髮,把頭髮抓得凌亂蓬鬆,又將外套脫下,把短袖的衣角揪出幾個轍來。
為沒有及時給他開門找個理由。
——她剛才不過是剛起床在穿衣服而已。
她摘下手腕上的表。
錶針不走動,錶帶邊緣有磨損,打開,取出裡面裝著毒劑的小型針管,她放到了茶杯後面掩蓋住。
此時離余是敲門已經過去了一分鐘。
她沒有繼續耽擱,在他起疑之前為他開了門。
門外空蕩蕩地,左側有香煙燃出的白氣飄來,味道醇厚,她不陌生,是余是常吸的煙。
他背抵在她門口旁邊的牆上,手插在兜里,兀自抽著煙。
她沒探出身子看他,站在門邊不動,也不發聲。
煙霧漸漸散去,一根煙燃盡。
他滅了煙,這才踱步到了她門前。
正午。
白日當空。
陽光灑在地面上,熱騰騰地,蒸得整個地下基地都暖洋洋的。
他似是熱,沒穿軍裝外套,甚至連短袖都沒穿,穿得很清涼。
一條迷彩長褲,一雙行軍短靴,一個白色背心。
輕薄窄小的背心被他的肌肉撐開,衣料被撐到所能承受的最大程度,那被肌肉撐開而出現的細小、破碎的縫隙里,藏著他無處安放的荷爾蒙。
他離她近,不足半米。
她清楚感受到了他的氣息,有煙味,也有硝煙味,還有一些淺淡的汗水味。
天氣很熱。
熱得她臉有些紅。
皮皮移開了視線,看向別處。
「什麼事兒?」她問。
說完打了個哈欠,臉上寫滿了睡到一半被人吵醒后的不開心。
「不請我進去?」他盯著她的臉,沒有往房間內打量。
皮皮側了身,留出通道來。
他晃著兩條長腿慢悠悠走了進去。
皮皮用餘光掃了下四周,沒有旁人。
余是是一個人來的。
她退後一步,輕輕關了房門。
她轉身,愕然發現余是已經躺上了她的床。
靴子被脫掉,整齊地擺放在床下。
他躺在床的里側,外頭留出了足夠的空間給她用。
「要住這兒?」皮皮問。
他閉目,輕哼了聲:「嗯。」
皮皮往床邊走去,趁余是閉著眼,她飛快瞥了眼藏在茶杯後面的毒劑。
她走到床邊坐下。
緩緩脫了鞋,在他身側躺下。
她躺下的瞬間,他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她回頭看。
他從平躺改為了側躺,身體和臉都面對著她的方向:「我對你怎麼樣?」
皮皮緩緩眨了下眼。
「不知道。」她思索幾秒之後回。
他多了抹探究:「不知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不是么?」皮皮平靜地和他對視。
他微微一怔。
松怔消散后,笑容爬上了他的臉:「你倒是很了解我。」
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
也有些曖昧。
皮皮沒有接他的話。
她很早之前就發現了余是的矛盾。
他想殺死她是真的。
給她逃生機會也是真的。
她為此糾結很久,後來發現,他也一樣糾結,甚至比她還糾結。
她至少是明確對他的感受的,厭惡、恐懼、想要擺脫。
可他對她連個態度都有,模模糊糊地,連好壞的界限都定不下來。
他單手撐在臉頰,微微抬起上身看她:「你認為我了解你嗎?」
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也可以捕捉到她每一個表情變化。
「豈止是了解,簡直是了如指掌。」她說,蔑視意味不算輕。
她被他算計得次數太多,身上每一處可以利用的都被他利用過。
「這樣看來我們算是對方的知心人了。」他絲毫沒有被她的輕蔑鎖惹怒。
聲音難得帶了絲輕快。
似是在笑。
「……」皮皮被他的厚顏無恥噎住。
她聽到他又說了句:「既然如此,等阿讓的這波喜事兒過去了,我們也結婚吧。」
「????」皮皮:「……」
她先是一愣。
而後眼皮跳了跳。
他這句話多少有試探她立場的意思。
皮皮沒回。
他輕哼:「嗯?」
多少有些催促的意思。
「我不喜歡你。」皮皮拒絕,不委婉,手段很直接。
「我知道。」他遭受了拒絕,面上波瀾無波,沒什麼情緒上的變化:「但這和結婚有什麼關係呢?」
皮皮:「……」
她愣愣地看著余是。
他說得很理所當然,她差點被他帶溝里去,不喜歡怎麼可能會結婚?
視線撞了他的,糾纏在一起,繞出重重心事。
「合適,自在,能讓彼此變得更好。這不就夠了么?」他說得乾脆,帶著囂張的篤定。
皮皮閉上眼,側過身去,拿背對著他。
「你睡不睡,不睡我睡了。」她不接他的話。
連敷衍都沒有。
「睡。」他說。
下一秒,他的身體從後面貼過來,手臂前伸,從她腰間探出,往裡勾了勾,將她攬在他懷裡。
她背對著他。
他看不到她的臉。
她趁機瞟了眼茶杯后的毒劑。
然後,她緩緩轉身,配合他的動作,貼上了他的胸膛。
接下來的事情水到渠成。
余是很用力,皮皮吃痛。
忍了忍,還是疼,皮皮抬手抓他的背,指尖潛入皮肉里,刮出一道道血痕。
「你輕點。」她不滿。
他停下來,看她。
皮皮也在看他。
他伏在上方,眼睛黑白分明,情-欲隱隱約約。
「皮皮,你知道為什麼犯人執行死刑前吃飯時總會吃得很認真嗎?」他說得很慢,聲音暗啞,帶著無法溢於言表的性感。
落在皮皮耳里,卻只余恐懼。
「……」
為什麼死刑犯人吃得認真?
——因為那是最後一頓飯。
他現在那麼專註。
因為是最後一炮。
皮皮的心怦怦得跳起來。
一下又一下。
比動情時刻還要快。
曾被余是推著去死的那種無望感又來了。
余是的吻落了下來,動作繼續跟上。
皮皮被撞得上上下下。
她側目,眼神落在針劑上,閉了眼,針劑憑空出現在她手裡。
她的手攀上他的背。
指尖抓撓著,留下細長長的血痕。
在慾海沉浮的男人似是感不到痛,還在馳騁著。
她將毒劑夾在拇指食指間,針管觸碰他的皮膚,微微用力一壓,針尖刺入他的肌膚,微微的痛感和她原本的抓撓帶來的感覺不分上下,他沒察覺,動作流暢地進行著。
皮皮深吸一口氣,指端爬上按鈕。
「……」
她暗啞的瞬間余是身體忽然一僵,皮皮迅速用精神力把針劑收到掌心藏好。
余是沒有同她進行交流。
皮皮去看的臉,他卻已然轉過了頭,於此同時,他從她身體里退了出來,大手撈過衣服,開始穿衣。
她只能看到他第一個側臉。
弧度硬朗,菱角分明,眉梢眼角掛著肅立之色。
她跟著坐起,咬了咬唇,強壓著心虛問:「怎麼了?」
「暖瓶出現異動。」他穿上褲子站起,腳胡亂踩進靴子里,背心被他搭在肩上,他邊系著腰帶邊往外走。
「……」
皮皮也迅速開始穿衣。
暖瓶許是察覺到熱血的幾個領導紛紛往逍遙來,極有可能是趁熱血此時群龍無首,準備偷襲下手。
皮皮飛快地穿著衣服。
她的房間外,余是已經在集結隊伍了:「林淮。」
「到。」
「集結隊伍。」
「是!」
「喊死不了過來,讓他速度去總部叫人,直接去防線幫忙。」
「是!」
皮皮穿好衣服趕出來時,基地出口前的操場上已經集結好了隊伍。
雖然每是臨時被叫上的,大家都在整理著衣物,隊伍卻站得整整齊齊,絲毫不亂。
此時很多人都沒戴好通訊設備。
余是手裡捧著喇叭,站在車前下命令:「第一、三、五小隊跟我走。剩下的隊伍由林淮帶隊。」
他看林淮一眼:「至少從喪屍手裡搶兩個市的地盤迴來。」
「是!
逍遙的人紛紛上了戰車,每個人身上都掛足了武器裝備。
湯婷和沈周越等人聞訊而出,他們臉上都很驚訝,帶著點始料未及的慌亂。
胖哥經過他們是身邊,看他們還在發獃,一手打在沈周越肩上:「愣著幹嘛?喪屍都快打家裡去了!趕緊上車幫忙去啊!」
「哦,好。」沈周越連忙開始整理隊伍:「通知大家集合上車。」
湯婷問:「你們隊里輔助夠嗎?」
「不太夠,都是輸出。」沈周越不停指揮著隊友上車。
湯婷說:「我們幫你,我們輔助多。」
「好。」
湯婷新組的女團成員也開始陸陸續續上戰車。
原本隱匿在各個角落裡準備控場監視的女人們也快速撤離,幾分鐘從房間內開門出來,跟著上了車內。
皮皮:「……」
不對。
就算暖瓶帶人去打熱血,在龍傲和熱血的中間還卡著一個奧利奧呢,奧利奧沒可能不去阻止。
熱血短時間內是安全的,喪屍根本打不過去。
「……」
她瞳孔放大許多,又驚又怕。
余是在故意營造恐慌的氣氛!!!
他想藉此引出湯婷和沈周越的兵力!
喪屍暴動是真。
但局勢並不嚴重,只要在龍傲後方基地打一下,暖瓶絕對會回防。
根本不需要逍遙這麼大的聲勢。
皮皮擰擰眉,想過去提醒,才走了一步,身體忽然一僵,發不出聲來,然後不受控制地轉了身,一步一步走向余是所在的車裡,坐到了他身邊。
車門關閉。
汽車行駛,出發。
駛出很遠之後,控在她身上的那股力量才消失。
她憤恨抬頭,看向控制住她的人。
余是肅著一張臉坐在她身邊,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跟著望過來,嘴角勾出嘲諷的弧度,眼裡也有隱隱對她不自量力的輕蔑。
皮皮喉嚨發乾。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本布置地縝密的圍剿行動,被一場明顯誇大了大「喪屍襲擊」事件給瞬間打亂。
逍遙防護城。
城牆之上。
城牆很高,風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
胖哥早就在等了,見余是來,他連忙走過來,神色很急:「老大,現在天還沒黑,喪屍戰鬥力太高,我們的人根本沒法下去打,怎麼辦?」
皮皮手裡看著望遠鏡看著城牆遠方。
那是原本龍傲的地界,現在被暖瓶佔領,裡面沒有及時逃出的人類已經被屠成了喪屍。
偌大的城市,遊盪著的都是喪屍。
余是不答反問:「東西拿到了嗎?」
皮皮回頭看。
發現他並不是問胖哥,而是問得沈青讓。
「全在這裡了。」沈青讓說,他拍了拍手,後面上來幾個士兵,手裡抬著好幾個綠皮和紅皮箱子。
皮皮一看箱子就懵了。
整個人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那是她給沈周越的箱子,裡面裝的都是準備應對逍遙的迷藥,就在剛剛,她還在沈周越房間里看到過。
可現在……
全落在了逍遙手裡。
皮皮驚得說不出話來。
或許,他們這些箱子,早就在他們搬運來蜻蜓基地的第一天,就被沈青讓偷偷給換了。
真的箱子迷藥早就落在了逍遙手裡。
而沈周越房間的,此時是假的……
胖哥踢了下箱子:「這什麼東西啊?」
「迷藥。」沈青讓說,眼睛掃過皮皮,別有深意。
皮皮低了低頭。
剛才沒有動手刺殺余是,或許對大家來說是好事。
迷藥都被換了,真動起手來,被迷暈的恐怕是自己,而不是逍遙。
「……」胖哥驚訝:「迷藥?龍傲的迷藥?」
「嗯。」
「撒下去給喪屍用。」沈青讓又開了個紅色箱子,取了片葉子丟進嘴裡咀嚼:「我們每人含著薄荷片就不會暈。」
胖哥也趕緊撿了兩片塞嘴裡: 「牛逼。我還以為迷藥會隨著龍傲的團滅而跟著消失呢,原來還有剩餘啊。」
「……」
胖哥親自帶隊去幫林淮打喪屍去了。
龍傲佔地面基逛,佔了差不多四個省。
現在全淪落到喪屍手裡可惜,余是剛才下了死命令,至少要拿回來兩個城市。
他是說給團員聽的,怕他們有壓力,故意定了他們可以完成的小目標,免得訂的任務太大他們心生退意影響士氣。
其實他們領導階層,收到的真實任務是——一個省。
務必把龍傲三分之一的地盤給收回來。
余是和皮皮站在防護城的高樓上看著遠方漸漸燃起的硝煙。
煙霧從灰色漸漸變成黑色,戰況越來越激烈。
喪屍的哀嚎聲不斷響起。
不停地有眼發來情報。
「報——」
「喪屍分成了兩大勢力,龍傲總基地的老喪屍王本來想直接去攻打熱血,經過龍傲和熱血基地時,被新喪屍王帶著屍群截下,現在雙方正在火拚,熱血暫時沒受到攻擊。」
皮皮的心瞬間揪起來。
她聽得出來,老喪屍王是暖瓶,新喪屍王是奧利奧。
奧利奧現在和暖瓶打了起來,兩方都是精神力異能者,實力懸殊不大,打起來即使贏了也不一定討得了好。
奧利奧……
皮皮轉身就走。
走了一步,身上多了股電光,下一秒,她被拽回余是身邊。
余是直接卡著電光,沒鬆開她:「幹嘛去?」
「我回熱血。」皮皮用精神力綳斷了電光繩子。
余是伸出手來搭在她肩上:「你怎麼去,路上正打得火熱。」
語氣關切,動作親密。
實在用著力,不讓她離開。
皮皮掙扎。
「你還有正事兒呢,別動。」他低頭,在她耳唇咬了一口。
「……」
皮皮氣急。
就在她想硬逃出去時,有不少風系異能者上樓傳情報。
都是從前方戰場上個趕回來的,身上都挺臟,煙火味很重。
「報——臨城喪屍已消滅,收回逍遙。」
「報——區勤市喪屍已消滅,收回逍遙。」
「報——」
「老喪屍王已退回龍傲總基地回訪。」
「新喪屍王也回了所屬基地。」
皮皮緊繃的神經瞬間鬆緩下來一些。
奧利奧沒事就好。
但她緊擰的額頭卻始終沒鬆開。
因為……她一個蜻蜓基地和沈周越的原熱血成員都沒看到。
他們……怕是壓根就沒出蜻蜓基地,才組了人就被逍遙的人給迷暈綁了。
逍遙這一站大捷。
幾乎沒傷亡就收了龍傲三分之一的地盤。
暖瓶窩回龍傲總基地,這一戰,她看清了形勢,北有逍遙,南有奧利奧和熱血。
她除了暫時龜縮在龍傲,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打熱血和奧利奧,有逍遙在北方掏她的家。
打逍遙,有奧利奧在南方掏她的家……
分開打又打不過。
所以只能老老實實窩在龍傲,能守,不能攻。
余是沒回逍遙,他回了蜻蜓基地。
除了皮皮外,他只帶了林淮和沈青讓,其他人都沒帶。
皮皮跟著他來了審訊室。
很簡陋,只有一個房間,潮濕,髒亂。
那是原本準備關押余是心腹的,可現在裡面躺著的卻是沈周越的熱血成員和湯婷的團,都被麻醉,此時歪七倒八地躺在地上。
皮皮掃了掃,從中看到了蘭姐。
她被丟到角落裡,雙眼緊閉。
余是挑了沈周越、蘭姐和湯婷出來。
一一潑醒。
潑到湯婷時沈青讓攔住林淮,他蹲到湯婷身邊,用治療異能將她喚醒。
湯婷一眼不看他。
冷眼打掉了他放在她臉頰上的手。
沈青讓垂了垂眼皮,鬆開她,一言不發走回余是身旁。
皮皮扶住蘭姐,給她擦乾臉上的水。
沈周越醒了。
睜開眼,一眼就看到坐在高處的余是。
余是正看著他,開口叫他:「阿越。」
和當初他還在余是手下時的稱呼一樣,連語氣都一樣。和藹,親近。
余是和他說著話。
像從前他撿到落魄的沈周越鼓勵他苦練異能時一樣謙和。
「在你們調兵遣將和我內訌的時候,如果沒有新喪屍王攔下老喪屍王,這會兒熱血怕是已經和龍傲一樣淪為了新的喪屍城了。」
意思是笑話沈周越不顧大局。
沈周越說:「我有部署防線。」
「防線?」余是笑了一下,笑聲緩又輕,嗤笑的意味很濃:「龍傲全部的人都沒能抵擋老喪屍王的入侵,如今你搬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來殺我,只留了三分之二的人守熱血,如此單薄的防控線,你能擋得了誰?」
「……」沈周越噎住。
喪屍已經許久不出來作亂。
他這才想在喪屍休養期間先解決掉余是這顆人類毒瘤。
余是走下來,彎腰,用指背拍了拍他的臉。
「給了你熱血基地的管理權,你卻在其位不謀其職,如果真的因為你的倏忽,而導致整個熱血淪為喪屍第二樂園,你怎麼給熱血死去的人贖罪?」
「你就沒問題了嗎?!」沈周越激動地眼睛猩紅:「你手裡沾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暖瓶、休養基地、家屬基地、還有我妹妹,他們根本沒傷害過你,甚至有些是你的戰友!就因為他們受了傷,你就將他們殺害!你根本不配當領導!只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死在你手裡!」
余是站起身。
他冷冷瞧著沈周越。
「你們只需要知道,這末世不能沒有我就夠了。」
沈周越想站起身打他。
可是麻醉還沒徹底恢復,他才動了動,就重新趴回地下:「你一直要的就不是統一,你根本不是為了人類而戰,你只是為了更好的控制局面,讓大家不得不服從於你。」
湯婷冷笑一聲。
她對余是沒有感情,因此比余是有救命之恩的沈周越平靜很多,她說話時沒什麼情緒,更像是一個局外人。
「如果你想一統末世,大可以光明正大,有的是人追捧你上位。以你的能力和逍遙的兵力,滅喪屍不成問題。可是你沒有,你故意煉製了暖瓶這種喪屍王,使得喪屍攻擊力大增,除了有同樣精神力的你,別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你借著這個特點,控制著人們必須臣服你、依靠你。」
余是笑了一瞬。
「對,那又怎樣?」他問。
他從來要的就不是和平。
他喜歡極端的掌控制權,而他有能力讓自己擁有這份權力。
喜歡,又有能力做到,那為什麼不做呢?
沈周越抬頭看他:「你究竟想怎樣?」
「我不殺你們。」余是說。
皮皮深感恐怖。
余是實在不是一個手軟的人,他不趕盡殺絕,只能說他們還有其他用處。
沈青讓拿來一張地圖,余是拿筆點在地圖上。
皮皮看過去。
他落筆的位置是逍遙剛從龍傲搶來的那個地方。
「這裡,是我們新奪來的地盤,已經在建防護城。」他憐憫地掃了眼蹲坐在地上的人:「你們帶著你們的人去守城門,城門不破,你們活。城門破,你們死。」
沒有人回答他。
他得到的只是他們冰冷的眼神。
余是無所謂地聳了下肩:「當然,你們可以選擇不守。投降或者自殺甚至大開城門迎接喪屍都可以,反正死的人不會是我。」
受傷的只是居住在此的散人。
「……」
余是牽起皮皮的腕,強制帶著她離開了審訊室。
他的手很涼。
涼得皮皮心驚膽寒。
他還在對著林淮下命令:「把他們鎖在城樓內,非死不得出。」
「是。」
林淮有些不放心:「老大,他們要是報復我們故意開城門怎麼辦?」
沈青讓說:「開就開唄,反正城門后還有咱們逍遙自己的防護線呢,不差這個一個。他們這個防護城對咱們逍遙就是擋箭牌。」
余是回頭看他們一眼:「他們口口聲聲的仁義道德,一旦開了城門,傷得不還是位於兩城之間的散人?要是真為了復仇而大開城門任由喪屍攻城,他們和我又有什麼區別呢。」
余是把皮皮帶回了房間。
他給皮皮倒了杯茶,臉色很淡,沒有因為剷除了一個心頭大患而愉悅。
「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他們嗎?」他問。
皮皮說:「知道。」
擋箭牌么。
防護城卡在龍傲和逍遙中間,喪屍要是暴動,只能先打掉防護城才能打逍遙,倒霉的是防護城的沈周越和湯婷一夥,而逍遙位於後方,可以直接免去被突襲的風險。
余是又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嗎?」
「……不知道。」皮皮回。
沈周越一倒,熱血的地盤徹底歸了逍遙。
逍遙大可以派人自己過去駐防,這個時候人類已經沒有可以制衡余是的了,余是自然也就不需要奧利奧了。
奧利奧對於余是,就和防護城裡的沈周越他們一樣,只是一個擋箭牌。
要也行,不要也沒事。
現在就算她死了,奧利奧想暴動,他是余是的蠱,余是有的是法子搞死他,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後顧之憂。
余是打開一點窗戶。
夜裡,風涼。
微風游進來撫在皮皮臉上,帶走了她因為大起大落的情緒而產生的燥熱。
皮皮有些冷,緊了緊領口。
余是重新走回她身邊坐下。
皮皮看著他的臉,忽然覺得風不涼了。
風再涼,也涼不過他的心。
余是眼睛盯著她的眼,聲音松和許多:「我和你說過,現在到了繁衍以備儲備新兵力的時候了。」
「……」皮皮明白了他的意圖。
她手蜷縮在一起,重重捏住,指尖嵌入她手心,生疼。
她恨不得暈過去,不想面對他接下來的話。
可他的話還是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傳入了她的耳。
余是說——
「你是目前最大散人團的首領,又是個女性,一言一行都影響著其他女人,結婚生子回歸家庭這種事,需要你帶頭來做。」
「……」
皮皮身上血一點、一點地涼了下來。
比夜裡的風還涼。
頭頂上的燈努力得發著光。
黯淡的光從燈里發出來,映在他們的發梢、臉頰、身旁。
燈光是溫暖的橘紅色,朦朧朧縈繞在他們的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見。
余是在皮皮身旁說著話。
「你得和我結婚,然後生一個孩子。」
溫柔,耐心。
像是沉浸在熱戀中的情侶正在勾勒美好的未來。
「如果我不呢?」皮皮問。
面無表情。
她所有的情緒都被他磨光了。
不管他做出怎樣過分的事,她都沒太大感覺了,對於他的底線和良知,她早就不抱什麼希望。
他對她微微一笑。
露出四顆牙齒,燈光落在牙齒上,泛起一點光澤。
男人很帥,氣氛很暖。
只有他的話,與這個溫馨的畫面格格不入。
「奧利奧,還有剛被發配到城門的那一群,全都得完。」他輕輕地說。
「……」
皮皮鬆開了緊握著的手。
「好,我給你生,現在就生。」她站起,脫掉外套,把外套搭在桌子上,手從衣服收回的瞬間,把裡面的毒劑取了出來,悄悄放置在衣服下,只露了一點點針頭。
人被逼到絕境,總是會反擊的。
不過是早和晚的問題。
皮皮就在這一刻下了決心。
她要殺了余是。
她主動坐在了他的身上,拉開拉鏈,坐下去。
他配合。
她雙手攬住他的背,手指在他肩頭摩挲。
從前她剛跟他那會兒,他弄得她疼,她不敢反駁,只能抓他的後背。
一下下,抓出許多道血痕。
那是她唯一一個可以泄憤的方式。
如今她再次撓上他的背。
臉貼著他的臉頰,下巴搭在他肩上,他看不見她的臉,她也看不見他的。
在他釋放出來的時候,她用精神力取過針劑,對準他的脖頸扎了進去。
插入,按壓按鈕。
一氣呵成。
一整管的毒劑瞬間沒入他的血管。
皮皮快速站起,提起被他褪到小腿處的褲子,從褲兜里取出迷藥,對準他的鼻間灑了過去。
皮皮的心砰砰砰地狂跳。
等著他痛,等著他麻醉。
他被暖橘色的燈光包裹著,輪廓朦朧朧地,平添了許多溫柔。
低著頭,不動。
腿上還有狂歡后的狼藉。
皮皮緊張地盯著他。
一秒。
兩秒。
三秒……
時間一點點流逝。
他卻始終沒有劇痛的低吟。
皮皮眼裡的希望一點點淡去,因為希望而燃起的熱血也一點點散了,她身體漸涼。
在她絕望漸起的時候,他終於動了,捏了張紙過來清理腿上的東西。
「呵……」他先是低笑。
皮皮一怔。
他所有的感情似乎都含在了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笑聲里,沉甸甸的,很壓抑,聽得她莫名悲傷。
可仔細想那是什麼感情,卻又捕捉不到。
他很快清理完腿上的東西。
髒了的紙團滾落在地。
他的頭依舊沒抬起來。
房間里安靜得詭異,她噤聲,他沉默。
只有頭頂的燈緩慢地閃著。
安靜許久。
他笑了。
一直在笑。
皮皮從來沒有見過他像現在這樣大笑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聲又一聲,似乎沒有盡頭。
皮皮的頭,猛然痛了起來。
腦海里,閃過同樣的笑聲,和現在一模一樣的笑聲,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她看不太清,也記不太起,只隱約記得是個男人。
和余是一樣帥,寬肩窄腰板寸頭,連坐姿都一樣……
她的心莫名很痛,很難過。
比奧利奧喪屍化時還要讓人難過,她不懂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但就是痛。
心痛。
很痛。
腦海里,那個男人的笑卻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