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46

  顧允之唇角勾起, 桑青一時晃花了眼睛,這小王爺可真是好看呢。


  「不用了, 我來錯了。」說著顧允之就轉身離開, 沒有一點留戀的。


  敬親王妃難得見自己的兒子這麼早回府, 多問了一句,「你不是說要和明月說,我們去肅州的事情么?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顧允之直接坐在了椅子上,頭靠著椅子的背部,朝著上面看。樑上描著朱漆彩繪,筆鋒婉轉間,整個屋子都富麗堂皇起來。


  「不說了吧, 她知道了還要難過。」他想了一下, 應該是會難過的吧。


  可能也不會, 畢竟她總是嫌棄自己粘著人。這明明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 可現在心裏面還真的是難受啊。


  顧允之迷迷糊糊地想, 站起身子往外面走,「我三日之後,和父親一起出發,長這麼大, 我還沒有親眼見一見塞的風光呢。」


  敬親王妃剛要說些什麼,就見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心裡一陣奇怪, 難不成是兩個孩子吵架了不成。


  隔日進宮的時候將這件事情順嘴和皇后說了一聲, 皇後放下手中的針線, 勸了一句,「兩個孩子就是玩得好些,你為什麼要盯著將兩個人湊到一起去。」


  「就是覺得合適,我也喜歡明月那孩子,」敬親王妃想到年後就要動身去肅州的事情,有覺得煩心,「你是知道我府上的,回來都不知道盛京是怎樣的光景,早早定下來也是好事。」


  皇后想著昨天在杜貴妃那裡聽來的話,一面覺得定遠侯府未免不識抬舉了些,一面又急心自己的弟媳做了炕上一頭熱的事情,索性就說了出來,「可人家未必是願意的,你這樣著急,說不定他家還覺得煩惱,白白讓女兒受累了名聲,以後都是不好說項的」


  敬親王妃知道她素來都是謹慎的,沒有依據段段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問了一句,「你可是聽說了些什麼。」


  「前幾日杜貴妃的妹妹進宮,就是定遠侯府的三夫人,不知道怎麼就說到這件事情。那姜家三夫人就說了,她家的大嫂不願意結這一門親事,又不好拒絕,只能礙著面子往來。」


  敬親王妃冷笑一聲,「這樣搬弄是非的手段連孩子都曉得用了,她一個大人說這些也不害臊。」


  「是這樣說不假,可你也該想想,他家又不是無名小輩,只有這樣一個女兒,怎麼肯輕易許了出去。」


  皇后覺得自己的弟媳樣樣都是好的,就是在認定的事情上犟得厲害。這功勛貴族之家爭名逐利,想要用兒女的親事鞏固利益的不在少數,可明哲保身不願和皇家沾染上關係的人也是不少的。


  定遠侯府素來都只是忠於聖上,不參與任何皇子中的鬥爭。定遠侯手裡擁著重兵,大公子入朝為仕,官拜三品,小兒子多半要接手軍務,不論是誰坐上了那個位置,定遠侯府都是當先拉攏的對象。


  這樣的人家更是不會輕易說親的。


  皇后沒有說這些,只是勸著:「孩子們現在還小,你們去肅州,兩個孩子中間有幾年是不能見面的,誰能知道那時候兩個人關係還會不會像這樣一般好?還是等人年紀大些再說吧。」


  敬親王妃沒有說話,皇后也不知道她聽進去多少,索性就沒有開口說話了。


  大雪封境,胡人舉兵攻城,連破兩城,肅州告急。而肅州是北方地區的咽喉,一旦拿下,胡人就會藉機南下,侵擾大片土地。


  皇帝欲下旨讓敬親王前往肅州,這意思就是不管要服出多少的代價,都要狠狠地打擊胡人。


  消息傳出來的時候,震驚朝野。


  有大臣勸諫,「我華魏能臣不在少數,能領兵上陣的將軍更是不少。若是派敬親王前往壓陣,豈不是太抬舉胡人,反而失了氣勢。」


  「是啊,皇上請三思,胡人素來狡詐,眼光卻是短淺的,此番大規模騷擾邊境,不過是想求一些好處。近年我朝天災頻發,正是老天爺在告誡天下,休養生息,怎麼能夠在現在大舉興兵?」


  「你們這些人只會嘴皮子上說說,老子打了一輩子的仗,還能夠怕他們不成!」下列一個武將出列,跪了下來,聲音粗獷,「末將願同恭親王一起前往肅州,不讓胡人再前進半步。」


  「你這就是魯莽!」另一個大臣跳出來指責,「現在打仗必大動干戈,你讓那些因戰爭受苦的百姓怎麼辦!」


  「.…… ……」


  眾人吵作了一團,一派主張求和,認為胡人要的不過就是些銀錢和物資,主動和人談判,將東西給人換來幾年的和平,以修養生息。另一派多半是武將,錚錚鐵骨,豈能讓他人侵犯自己的國家半步,叫囂著要將胡人殺回草原。


  可先前的準備都做好了,就是等著現在出擊。


  皇上將底下人的爭吵都看在眼裡,淡聲問了敬親王一句,「先勇可願代朕前往?」


  「臣弟自當效勞!」敬親王擲地有聲,將這件事情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皇帝才下朝,就有人來稟告,說是太后突然昏厥,已請了太醫看過。


  「怎麼會突然昏厥呢?」皇帝抬腳往慈明宮的方向去,急切地問,「可有什麼大礙?」


  傳消息的公公頓了頓,小聲地說:「前朝的事情不知道是誰傳到太后的宮裡面去,太后一時激動了些。」


  皇帝的步子放緩了些,聲音低沉,「我知道了。」


  才進了慈明宮,皇上就揮退了宮裡面的人,命常喜嬤嬤和黃公公在外面守著,自己則放輕了步子進入到宮裡。


  太后帶了一個深紫色的抹額,半靠著軟枕閉目養神。這個在後宮中風光了大半生的女人,此刻蒼老虛弱地躺在床上,為大兒子算計了小兒子的事情傷神。


  這畢竟是生養自己的親娘,皇帝心裡也有些動容,坐到了床邊輕聲地問人,「皇額娘可好些了?」


  太后睜眼看了人一眼,又閉上,質問著:「你為什麼要將你的弟弟調去肅州。他前半生吃的苦還不夠多麼,到了現在還要拿命替你坐穩王位嗎?」


  「今年胡人來勢洶洶,朝中缺少能夠調動兵馬的大將,是皇弟自願請兵去肅州的。」面對太后的咄咄逼人,皇帝只是耐心解釋著:「這並非是讓皇弟上陣,沒有多少危險。」


  「真的沒有任何危險嗎?」太后眼皮抖動著,兩行清淚流了下來,抽著身邊的枕頭砸了過去,「你敢說你沒有存了旁的心思?!」


  她揪著人的手臂,龍袍上冰涼的一片,「先勇為你做得夠多了,那年要不是他帶兵趕到宮內,你當真以為你這個位置能夠坐穩?你弟弟是拿著命護你上去你,幾乎都哦活不過來,你怎麼能.…… ……你怎麼敢在這個時候將人推出去!」


  皇帝的表情沒有多少的變化,他平靜地抓住太后地手腕,將人的手扯了下來,「皇額娘,今年雨水豐茂,胡人的兵馬養得甚是強壯,卯足了勁要侵犯我華魏國土,朝中能用人士不過一二,威遠大將軍稱病不出,鎮國大將軍已經卸甲,其餘各自鎮守邊境,你讓我有何人可用?」


  他沉聲,「皇弟的恩情我自當一輩子都記得,但現在國事當頭,您只關心了皇弟有沒有危險,可曾想到過我在這個位置上有多難?」


  「那你還是為了當年那件事情嗎?」太后哭著,泱泱大國豈會無人領命,她的大兒子啊,終於按著她的希望,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帝王,足夠冷血,也足夠自私。


  「我已經不記得了。」皇上的動作僵硬了些,站起了身子,「皇額娘還是請保重身體,近來天氣嚴寒,也是不方便走動,想要什麼只管派人支會一聲便是。朕還有些事情就先行離開,改日再過來看您。」


  「先景!」太后捂著臉,聲音嘶啞,「先勇還能回來的是不是?」


  「當然。」皇上的眼裡透著薄涼,「他是朕的弟弟。」


  ——


  姜明月閑著沒有事情,讓宛如拿了些布料過來縫製沙包,這次技藝倒是熟練了不少,走了幾次線,倒是都沒有將手給扎著。


  宛秋風風火火地趕了進來,「姑娘,出事情了。」


  姜明月被這突然的一聲嚇到了,手抖了抖一針扎進了指腹。


  她看了看手指,上面冒出了一顆血珠,淡定地拿了帕子擦掉,「你這和桑青相處久了,性子都和人有些差不多了。」


  她收起了針線,才問人,「發生了何事?」


  「敬親王被調去了肅州,明日就要出發!」


  這和上一輩子的事情有些出入,她有些驚訝,「你都是確定了嗎?」


  「消息是從宮裡面傳出來的,絕對是錯不了的。」宛秋看著自家姑娘低著頭,說了出來,「聽人說,這一去要不少年,敬親王妃準備過了年之後也一同前去。」


  姜明月這才有了反應,這樣以來的話,敬親王在三五年之內都是不可能回來的,宮裡的那位不是一向偏疼自己的小兒子嗎,這樣也願意?「


  她越發看不懂這朝中的局勢來,難不成在這個身體裡面呆久了之後,思維都有些跟不上來嗎?


  宛秋見她不說話,以後是在小王爺的離開而難過,哭喪著臉安慰著:「沒事,小王爺總會回來的,姑娘有也不必太難過了。」


  姜明月看了人一眼,也沒有反駁,想著明日去找顧允之問問。


  夜裡她睡得淺,忽然覺得屋子裡傳來了一陣冷意,迷迷糊糊中看見有個人影從窗子邊翻了進來。


  來人的腳步放得很輕的,姜明月原本想要腳丫鬟進來,可在下一刻就認出了人。她不知道現在顧允之到這裡來幹什麼,索性就閉著眼裝睡。


  顧允之站在淺色的紗帳面前,心中在天人交戰著。


  心裏面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小人對他說:「來都來了,就上前去看看吧,以後去了肅州,都不知道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了。這說不定就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就去見見吧。」


  另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小人跳了出來,「人家根本就不將你當成一回事,認識了那麼久什麼事情情願告訴沒見過幾面的十七叔,都不願意告訴你,你還巴巴地守著做什麼?說不定被人知道了,還要在心裏面笑話你傻氣的。」


  紅衣服仍舊勸說著:「或許人家有什麼難言之隱,再說了你不是想要人當自己的妹妹嗎?哪裡有哥哥會同妹妹計較的。」


  黑衣服的小人一鞭子就將紅衣服的小人抽走,「顧允之,你信不信你現在和人說了,她只會高高興興地送你離開。有點骨氣,不要去找人!」


  顧允之點點頭,心裏面想著要離開,腿卻忍不住邁到人的床邊。


  小姑娘模樣好看,睡著的時候沒有了平日里浮於表面的假笑和疏離,顯得尤為乖巧,和他夢裡會對他甜甜笑著,叫他哥哥的女孩子沒有什麼分別。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卻停在了半空中,想了半天還是縮了回來。坐在人的床邊小聲地開口,「明月,我要離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以後沒有人會在你的身邊煩你了,你也用不著一直應付我了。」他的聲音有些輕,幾乎要融在這片夜色裡面,「這次胡人來勢洶洶,不會輕易罷休,也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說不定我回來的時候都不記得你了,那時你可就少了一個人撐腰。」


  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快臨別的時候,忍不住將自己的頭蹭了過去。


  窗戶能透進來點點的光亮,借著微光,他勉強能夠看見人的面貌來,將視線定格在人光潔的額頭上。


  然後慢慢地一點點地湊了上去,留下了一個吻觸。


  他也是頭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也就沒有發現人身體緊繃,藏在杯子里的手握成了拳頭。


  姜明月能夠感覺到人忽然站直了身體,在她的床前停留了片刻之後,最終離開。


  她慢慢睜開眼睛,額頭上似乎還殘留著冰冷的觸感。她忽然笑了一聲,對著已經沒有人的屋子慢聲說:「平安歸來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