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49

  丹陽公主氣得胸脯上下不停地起伏著, 她抓著自己女兒的手,壓著聲音訓斥, 「你怎麼一句話都不幫我說說的。」


  衛琳琅忍著疼痛, 「我能說什麼, 今天帶她過來就已經是我的不對。」


  「說什麼,你是她的嫂子,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丹陽公主拍了人一巴掌,只見人的手背迅速紅了,「你別以為你嫁進了姜家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我們家什麼情況你還是不知道的嗎!等公主府落魄了,我看姜家還有多少的人將人當成了正經主子!」


  衛琳琅低著頭, 眼眶已經紅了, 啜泣著:「讓衛風自己掙個功名不成嗎?為什麼要算計明月, 在府中的時候讓對我和至哥兒都是極好的, 若是事情被發現, 你讓我怎麼面對人。」


  「我算計,呵,你就是清清白白的做你的姜家大少奶奶是不是。」丹陽公主拿著眼睛瞪人,「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了你這麼一個不知道好歹的白眼狼!」


  她說著起身, 明明是對自己的兒子說話,可是句句都是在往衛琳琅的心上插刀:「衛風, 我們走, 給你姐姐挪一個地方, 別妨礙了人的榮華富貴。你記著了, 以後就算是我死了,也別麻煩到人家的頭上去!」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做才是可以的!」衛琳琅有些崩潰,雙手掩面,她怎麼就有了一個像這樣的母親。


  這是從她肚子裡面爬出來的女兒,丹陽公主還怕拿捏不住人嗎。


  她冷眼看著人哭,見差不多了,走到人身邊安慰著:「你就在中間幫忙撮合兩個人就成,我的傻女兒唉,你看看我們衛風,將來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她嫁到我們家來,只會跟著享福的,你這也是在幫她的。」


  衛琳琅抓住人的袖口,警告著:「我幫你們也是可以的,但是說好了不許傷害人的,否則.…… ……」


  她後面的話接不下去,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麼威脅人的把柄,哭得就更加厲害了,「明月她真的很好,你們不能傷害她的!」


  丹陽公主連勝答應了,又說了許多好話哄人。心裏面則是想著,等她成了姜明月的婆婆,不是還要看她的臉色。


  衛風冷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姐姐說話,沒有半分的阻止,轉而出去,想去和姜明月說一些話。


  他是在二樓的盡頭看見人的,她的身後是敞開的窗戶,能夠窺見後面綠意正濃的一片。這一大片綠色阻擋了陽光,顯得屋子裡頭有些安靜卻陰沉地嚇人。


  姜明月卻渾然不覺,看見他來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睛,平靜地問:「衛公子到這裡來做什麼,怎麼不去陪著丹陽公主和你姐姐?」


  還沒有等衛風回答,她笑了笑,有些嘲諷,「難不成現在也要裝什麼偶遇嗎,這裡也沒有旁的人,公子不必說那些場面上的話了。」


  衛風站在隔門的外面,沒有半分的前進,摺紙扇在手裡散成小半個圓,倒是有幾分翩翩公子的意思。他咳嗽了兩聲,有些不自在地說:「今日的事,我也是不知情的。我若是知道半分,怎樣都是不肯來,讓你有半分的煩惱。」


  「那你現在是何意?」姜明月用手指點了點桌子,抬眼看人,眼神就像是在井水中泡過一樣,透著冷意。


  可那張臉分明是美的,倒是有股子冷艷的勁兒

  衛風莫名想到了那些個香艷的夜晚,那張迷醉酡紅的臉,嗓子就有些發乾。他壓下了心裏面的躁意,向人行了一個禮,誠心誠意地表達自己的心意,「我對明月仰慕已久,前來解釋只是不想讓你有半分的誤會。」


  他抬眼看人,目光坦蕩,帶著一點希冀,「明月,我能不能…… ……」


  「公子還請慎言。」姜明月冷著一張臉打斷他的話,「自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事情豈是我們能夠做主的。公子飽讀聖賢之書,該有的禮數不必我多言。」


  她這是在譏諷人,幾年的聖賢之書都是白讀了。


  衛風莫名地覺得惱了,她姜明月是誰,憑什麼敢這樣不給自己臉面,他眼底一片陰鬱,腦子裡甚至冒出了一股邪念來。


  他看了看周圍,此處僻靜,向來沒有多少人走動,而姜明月的身邊也不過只有兩個丫鬟而已。要是他現在將人輕薄了會怎樣?


  事情鬧大了,毀了名聲的只會是姜明月,那時候盛京城內誰人會娶她?不還是要求著自己將人娶進門?


  這股邪念一旦冒出來之後,就像是火見了風一般高漲。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子,一隻腳踏進了房間內。


  宛秋和宛如警覺地護在自己家小姐的前面,瞪著眼睛看人,「公子還請慎重,定遠侯出門就說了,讓我們保護好小姐,不要讓人受到了驚嚇!」


  她渾身的都緊緊繃著,刻意將提高了音量,就是想著誰路過這裡的時候能夠發現。


  衛風的笑容有些扭曲,另一隻腳抬起來的時候覺得膝蓋上一疼,直直地跪在了門檻上,疼得他面容猙獰不已。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姜明月眼角的餘光朝著後面的窗戶看了看。


  衛風只當是丫鬟們使出了什麼陰私的手段,自己丟了面子,又急又氣,正準備站起來的時候,覺得另一隻腳的腳腕上一疼,整個身子都撲了出去。


  他五官扭到了一起,彷彿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抱著自己的腳腕,蜷縮在地,痛苦□□。


  這樣突然的變故弄得人措手不及,外面的人聽到了聲音,往這邊趕過來。


  眼見著人都要到了,姜明月讓人把帷帽給自己帶上,偶爾瞥見了用來撐窗戶的木撐,低聲宛如說了幾句。


  宛如點點頭,立刻拿了木撐走到了門口,對著人的腿部一頓猛打,嘴裡嚷著,「我今天非要讓你有個教訓不成,都說了我家姑娘在裡面,你還想進來守著。今天有我在這個地方,誰都別想進去半步!」


  宛如再去碎芳院之前,就是個粗使的丫鬟,本就是力道大的,她又專門挑了疼的地方打。一棍一棍的,只能夠聽見衛風的悶哼聲。


  衛風也不知道事情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掙扎著躲開宛如的悶棍,在地上滾了幾圈,怒喝著:「你給我住手,小爺要了你的命。」


  宛如只當沒有聽見,這個噁心的,居然還想要輕薄她家的姑娘,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


  她是個狠的,下手也沒有絲毫的顧忌,一時居然也沒有人敢上前攔著。等到丹陽公主趕過來的時候,衛風幾乎要被打得昏了過去。


  丹陽公主看見自己疼愛的兒子倒在地上,怒火都從頭髮絲裡面冒了出來。


  她上前去抓住宛如的手腕,抬手就是一巴掌,仍舊覺得不夠,又補了幾下,鬆手將人推倒,「賤奴才,是誰給你的膽子。」


  姜明月直接站了起來,想要將宛如護著。


  有僕人立即將衛風扶了起來,衛琳琅站在外面看著,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之後終究沒有進去。


  丹陽公主將火頭對準了姜明月,指著人的手指鬥志發抖的,「侄女,你這是什麼意思,竟然縱著奴僕將衛風打成這個樣子!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代了!不然我就去府上問問你的父母,定遠侯府到底是怎樣好的教養,將女兒教成了這個樣子!」


  「公主,不如你先問問衛風做了什麼樣的事情。」姜明月隱藏在帷帽底下的臉已變得鐵青」


  這時候宛秋上前想要將宛如拉起來,宛如卻將人一把推開了,跪著爬向了丹陽公主,哭著:「公主,這都是我的錯,可我都告訴衛少爺了,我家小姐在裡面,不能夠進來。可是衛公子怎麼爺不聽勸,想要硬闖,我真的沒了法子,只能這樣做啊。」


  她的聲音尖銳,「衛公子是個不拘束的,先前在選著布料,轉眼就到了這邊來。我們小姐是犯了什麼樣的錯,偏偏要遇上這樣的麻煩事。」


  能夠砸翠羽齋做事可都是人精,聽了這話,那裡有不明白的地方。原來是那衛家的公子想要輕薄人,誰知道是個慫的,還沒有進門就被人打成了這個樣子!

  丹陽公主的臉色越發不好,可偏偏衛風已經昏了過去,不知道是什麼個情況,氣得又踹了宛如一腳,「我讓你這個賤奴才胡說,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


  說著就要動手。


  姜明月出聲阻止,她的聲音平緩地詭異,沒有一點音調的起伏,「公主,這是我身邊的丫鬟,是生是死都該由著我來處置的。」


  眾人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小姑娘站在那個地方,身姿挺直直,有著不可言說的傲氣和氣勢,讓人忍不住折服。


  「這件事情也是我的錯,回家我定是原原本本地告訴我的父親和兄長,親自上門道歉。「


  道歉?找茬還差不錯,誰不知道姜家那幾位大爺,是出了名的護短。


  丹陽公主臉色鐵青,「不用了!我家擔當不起!」轉身就氣沖沖地帶著已經昏迷的衛風和僕人離開。


  姜明月有些頭疼,怕是又要成為盛京里談論的對象了。


  她忙扶起宛如。


  小姑娘的兩邊臉頰已經高高地腫起來,卻抹了兩把眼淚,沖她笑著:「姑娘,今天我也算是威風了一把呢。」


  她剛要說「衛公子果然不是個好東西,看見門外面站著的衛琳琅的時候,也將話給咽了下去。再不是個好東西,也是大少奶奶的親弟弟,豈是她們這些丫鬟能夠議論的。


  衛琳琅尷尬地走了進來,乾巴巴地捏著手絹,「明月,你沒有受傷吧。」


  「沒事。」姜明月語氣遠沒有往日的親昵,「我們先回去吧。」


  等下面漸漸沒了動靜,穿著玄色袍子的男人偏過頭,隨即看見定遠侯府的馬車緩緩出現,沿著吵鬧的街市行駛,然後變成一個黑點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他頭枕著手臂,閑散地躺在屋頂上,從旁邊荷葉上捻了兩粒花生米嚼著,提著酒壺就往嘴裡倒。


  一雙極其惑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神深邃,像是籠著一層厚霧,也不知道人在想些什麼。


  ——


  等回去的時候,衛琳琅一直想找個機會和姜明月說話,可是見人靠在一旁的軟枕上閉目養神,絲毫沒有搭理她的意思,有些訕訕地坐著,也不敢輕易出聲。


  到了府上,衛琳琅先下了馬車,轉而扶了姜明月一把。她眼睛還是紅的,心虛地有些不敢看人,「你慢著點,別摔著了。」


  「無妨。」姜明月的聲音有些冷,錯開她的手,由宛秋扶著下來了。


  前世的事情尚且不說,只論現在她何曾做過對不起人的,現在倒是沒有防備地被人算計一次,那些好心好意看上去倒像是一場笑話。


  她在前面走,衛琳琅別彆扭扭地跟在了後面,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姜明月欺負了人家。


  方姨娘在亭子里逗孫子和孫女玩,瞧見了也不怕鬧大了事情,老遠地就聽見扯著嗓子,「哎呦,這姑嫂兩個人是鬧矛盾了不成,我怎麼瞧著你們都不太高興啊。」


  衛琳琅就更加尷尬了,強撐著:「不過是發生了一些事情,沒什麼要緊的。」


  這樣的話那裡能瞞住方姨娘,她剛想要嘲笑一聲,就看見自己的兒媳婦遞了一個眼色,便將傷人的話咽了下去,可臉上的嘲笑還是瞞不住的。


  姜修玉自從和李氏和好之後,幾乎都沒有在別人的院子里歇過。她雖然氣得恨不得將人的臉給撓花了,可只能忍著。


  日子漸漸地過去了,她也是想開了不少,尤其是在自己的兒子娶了四品大員的嫡女,隨後又有了一子一女之後,心態更加好了,也不去爭搶那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只不過人骨子裡的刻薄還是改不了的,府里若是誰發生了倒霉的事情,她恨不得堵在人院子門口笑話。


  姜明月曾和宛秋說過,虧得方姨娘運氣好,兒子在朝中有官職,兒媳婦又是一個會來事的,有時還能管著一點方姨娘。不然依人的性格,就算沒做什麼壞事,遲早被人算計了。


  董懷素家世也是不差,從小被家裡按照當家主母的要求來教導的,處事的手段直率利落,卻不會輕易下人的面子。


  她抱著自己的女兒,裝作沒有看見兩個人微妙的氣氛,笑著說:「外頭的天氣熱,你們想必也累著了,快去屋子裡洗把臉。我剛讓人放了一點綠豆薏仁湯冰著,等會我讓丫鬟給你們送一些去。」


  「我就先謝過了。」姜明月沖人笑著,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忙讓張嬤嬤拿了藥膏子給人抹上。


  張嬤嬤看見宛如的兩邊臉頰高高腫起,都有些被嚇著了,「你們出去做了什麼,怎麼宛如被人打成這個樣子了。」


  「別提這件事情了。」宛秋把衛琳琅的部分去了,再把事情說了出來,「我呸,先前看見衛公子還像是個好人,怎麼現在就變得這樣噁心。」


  「今天幸虧姑娘聰明,不然還真給人噁心到了。」宛如到了碎芳院之後性子活潑了不少,隱隱有向桑青的彪悍看齊的勢頭,激動地比劃著手,「看他下次還敢不敢欺負小姐了。」


  宛秋打開了瓶子,準備動手的時候藥膏卻被姜明月接了過去。姜明月手上沾了一些藥膏,往人的臉上細細地抹著,「下次不要莽撞了,她可是一朝公主,萬一真的找來要個結果,要將你處決了怎麼辦。」


  臉上瞬間漲紅了,宛如乖巧地坐著,動作都有些拘泥了,「我也沒有想這麼多。」


  她現在才覺得有些后怕,眨巴著眼睛看向自家的姑娘,聲音有些發飄,「她不會真的找過來吧。」


  肯定是不會的,這件事情涉及到她寶貝兒子的名聲,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這件事情被壓下來,怎麼還可能上門主動提起。


  可是姜明月還是唬人,「丹陽公主是肯吃虧的的性子嗎?」


  宛如瞬間哭喪著臉,「要不?要不我現在就給人賠罪去?」


  眾人哭笑不得。


  下午的時候,衛琳琅來碎芳院找姜明月,想要和人道歉。她怕人給自己冷臉,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將至哥兒帶上了。


  可到了院子里還是被宛秋給攔了下來,她將衛琳琅請到了偏廳,怕孩子受熱,再屋角的地方放了一盆冰。


  「大少奶奶,姑娘在裡面睡著呢。最近府上的賬簿多,姑娘熬了幾個晚上才將賬簿理清楚的。」宛秋笑著和人說,又拿了許多的玩具給至哥兒。


  「無妨,我在這裡等一會吧。」衛琳琅曉得人是在避著自己,但至哥兒下午是要去喂一回奶的,她不相信姜明月能放任孩子哭鬧。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睛圓溜溜的,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他以為衛琳琅是在逗自己玩,沖著人「咯咯」地笑著。


  衛琳琅覺得自己卑鄙得要命,可是到了現在這一步,她也是只能這樣做的。


  等到那個時候,孩子還沒有餵過奶,漸漸開始哭鬧了起來。小孩子的聲音本就尖細,姜明月放下手中的書,「她還沒有走嗎?」


  「還在等著呢。」


  姜明月瞬間就有一點惱火,她先前不是不知道丹陽公主一家的品行,可出了那樣的意外,她的大哥也只能娶了人回來。


  她原本以為對人好些,再讓人和丹陽公主府少些來往,人的性子是能夠養正了的。可終究是改不過來,現在都能夠拿著至哥兒去要挾別人了。


  姜明月最終還是出去了,衛琳琅見到她有些無措,將至哥兒放到了前頭,有些心虛地說:「至哥兒一直在哭,怕是餓著了。」


  「那你怎麼不帶著他找乳母,在這裡守著做什麼,難不成乳母住在我這不成?」姜明月回了人一句。


  衛琳琅臉上有些訕訕的,抱著孩子輕微晃動,「我想同你說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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