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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月喚來了進來服侍, 看了一眼外面,問人, 「發生了什麼, 我怎覺得外頭有些吵鬧。」
宛秋頓了頓,湊到人面前小聲說著:「昨天下去方姨娘在院子里賞花了, 當時小少爺也在場,兩個人發生了爭執, 小少爺一氣之下就被人推到水裡去了。」
「柳姨娘呢?」
「柳姨娘早早地就去了老太太哪裡, 只怕這件事情不好了解了。我聽人說,這次方姨娘本來就身體不好,這次更是要了大半條命。只怕吃了這樣的虧,她絕對不肯罷休的。」
先前姜明月找了宛秋和桑青說話,讓人不要有旁的顧慮, 安心服侍即可。後來又找了會識字的嬤嬤, 教人一些簡單的書文,這架勢是擺明了要將人當成心腹培養。
宛秋也沒辜負了姜明月的期待,才學了幾天的時間, 就知道留心身邊的事情, 隱隱有大丫頭的派頭了。
「你找個丫鬟盯著那邊的情況, 有了什麼情況回來稟了我。」
「姑娘今天可還到老太太那邊去?」宛秋給人帶上海棠花式樣的頭面。
「老太太現在也煩著,我就不過去添亂了。」姜明月惦記著那天見到顧和的事情,吩咐著:「今日二哥他休假,差人過去說,我想買些話本子,讓他陪我去看看。」
若是個普通的地方也就算了,姜明月想要去的地方是聽風樓。
聽風樓是京城最好的書樓,倒不是因為藏書多,而是它裡頭賣的都是些古迹孤本,價格是可想而知的,因此裡頭也多半是為些權貴開放的,而且規矩極多。
若不是人帶著去,姜明月只怕連門口都進不了。
因著這麼一件事情,姜成遠倒是將她笑話了一頓,「平日里也沒見你怎麼看書,一看就惦記上了聽風樓里的孤本,我家明月當真是與眾不同的。」
「別說我,就你屋子裡那些草書拓本難不成都是假的不成。」姜明月閑著無聊,動手給貼身的玉佩打珞子。
姜成遠一雙鳳眼上挑,用手肘撐著車上的茶几,笑眯眯地說著,「我不過是好奇,你怎麼想起來去那個地方?莫不成是和人約好了。」
他眼裡精光閃過,若是個姑娘就算了,若是個小子,他就讓老三打斷人的腿!
「沒有誰,只是上次聽惜靈說,那樓里有高僧手抄的佛經。祖母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去看看,歡喜的就買了當作壽禮。」
「那丫頭倒是消息靈通的,樓里確實有不少。」姜成遠也放了心,同人說樓里有些什麼藏書。
說話間,兩個人也就到了聽風樓。
前世的時候姜明月同人來過幾回,可再次進去的時候也不得不感嘆,聽風樓當真是盛京城裡最為文雅的地方。
一進門口便可以看見石頭鑲嵌而成的小山,圍著小山的是流動的清水,水底用純黑的玄石做成,可水裡卻養了兩條純白色的尾魚。
山後是一道巨大的木製屏風,上頭雕刻了松山雪景圖。再往裡走,就是木質的樓梯。樓梯有些狹窄,堪堪能夠允許兩個人的通過。
裡面的書童遠遠就瞧見人過來,迎了上來,「姜公子您來了啊,您上次讓我們留意的柳公的草書來了幾本,您可要瞧瞧?」
「你再找幾本佛經來,我看看,若是合眼的話,就都要了。」
「您要多少都是有的,不付錢都是可以的。」書童彎腰諂媚地笑著,「您只要賞臉留下一副墨寶就成了。」
「你打得倒是好主意。」姜成遠敲了敲人的頭,也算是答應了下來。
「得嘞。」書童笑著,迅速竄了上去給人引路。
樓上便是聽風樓藏書的地方,用書架隔開了空間,上面擺著藏書和畫冊,各處都種了青蘿,碧綠色的藤曼牽連了一大片,好看得緊。
姜明月選了幾本佛經,想選些其他的書,隨處轉了轉。
突然樓下有些喧鬧,像是有人來砸場子。
她站在了藤蔓的遮掩處向下面看,當她的視線接觸到那一身亮眼的紅色時,渾身瞬間變得僵硬起來,連呼吸聲都變得淺慢。
外頭的陽光正盛,晃得人睜不開眼。
姜明月被日光刺得眼裡有了淚意,朦朧中她看見男孩拿著皮鞭一下子抽在了黃花梨的太師椅上。
男孩眉如刀削,五官精緻卻絲毫不顯得娘氣,渾身都是桀驁的傲氣,張揚無比。
面前的人和記憶中的重疊,她彷彿是看見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少年穿一身赤紅色的袍子,打馬走盛京街頭而過,恣意張揚,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可那個模樣輕狂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卸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鋒芒,擋在了所有危險的前頭,同她說,「明月,你喜歡我一點,只要一點我便是覺得值了。」
「明月,我同我母妃說了,我要娶你,三哥他不會降罪侯府的」
「明月,你看看,回頭看我一眼成嗎?」
……
後來盛京戰亂,他率一支精騎守在定遠侯府,戰至終章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漫天駭人的血色裡頭,他往常意氣風發的眸子里蓄滿了留戀與哀傷,他說:
「明月,如果有來世的話,我一定要早早遇見你。」
可是如果有來世,姜明月寧願他從來沒有遇見過自己,那麼他還是那個眾人尊崇的小王爺,身份尊貴,富貴安康地過完自己的一輩子。
宛秋注意到自家小姐的不對勁,忍不住扯了人的袖子,輕聲喚著:「小姐,你怎麼了。」
姜明月回過神來,示意人不要出聲。
誰知道就這麼一句就被下面的人聽見了,顧允之正在氣頭上,看見有人在暗處躲著看笑話,更加怒不可竭。
在所有人都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長鞭勾上了樓梯上扶欄,竟一步越到了樓上,在樓下書童的驚呼聲中,一鞭子擊落了花盆。
宛秋尖叫一聲擋在了自家姑娘的面前。
顧允之的眉頭緊緊蹙起,不知道後面站著的居然是個女的。他頓時想到了那些穿著粉色的衣裳,動不動就哭出來的人,吐出一句話,「就是麻煩。」
他再次揮了鞭子,直直地打在了宛秋的腳邊,直接將不耐煩寫到臉上來,「給小爺記著,沒事便別躲著聽牆角。」
「誰聽牆角了!公子說話要慎重。」宛秋身子都在發抖,卻半步不肯讓,將姜明月死死地擋在了身後不讓人看見。
大燕的民風開放,男女大防沒那麼拘束,未滿十二歲的女子也可隨意上街遊玩。可若是讓人知道定遠侯府的小姐和人在樓裡面起了爭執,名聲都是要被毀了的。
樓下的書童也是個有眼力勁的,看見這個小爺找了人的麻煩,心裡暗暗叫苦,忙叫人去喚了姜家少爺。
自己則硬著頭皮到人的身邊,苦著臉賠罪,「爺,爺!您說的我們都是認了,那副字畫確實是我們用了些手段得來得,沒想到冒犯了您。您要怎樣都成。」
他看了一眼樓下繼續說著:「可您瞧瞧,人家也是侯府的小姐,這麼多人看著也影響不好。您就體諒則個,寬恕了我們這回,我單獨給您找個房間,細細談了可好。」
顧允之揚著下巴哼了一聲,也沒打算和女人計較,收了自己的鞭子。
轉身要走的時候,聽見身後的書童說:「姜小姐,真的是得罪了。」
他倒是想回頭看,可卻看見了迎面走來的姜成遠。
姜成遠依舊是笑著的,只是眸子里含了一股冷意,「世子爺,聽說家妹冒犯了你?」
顧允之內里就是張狂的,但想著他是姜成朗的哥哥,一股子邪火也沒發出來,悶聲說:「沒有。」
他瞥見女孩一眼,掩唇咳嗽了兩聲,「既然是貴府的小姐,今日的事情就算了。」
姜成遠的臉色有些不好,眼角上挑,已經是動怒了,「那還多謝小王爺不怪罪了,若是不介意,我先帶著家妹先行離開了。」
顧允之知道人生氣,越發拉不下臉,冷眼看著人將自己的妹妹領走。
姜明月的前後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他假裝不經意地瞟了人好多次,連人的臉都沒有瞧見,只知道人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裙子。
可那裙子的顏色都比旁人的好看,他怎麼看怎麼覺得歡喜。
隨安見自己的主子傻站著不動,上前小心翼翼地問了人,「爺,接下來做什麼,這樓是拆還是不拆?」
「拆什麼拆,回去!」顧允之煩躁無比,收了鞭子,心裡則是在盤算著,這次可算是找到了一個理由和人見面了。
他倒是想瞧瞧,姜明月到底是什麼模樣。
從聽風樓出來之後,姜明月的臉一直是白著的,依在軟枕上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