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和鄭耘初次碰頭之後, 沈硯行晚上又重新整理了一遍資料,葉佳妤則是看了一晚的泡沫劇。
「你是一點都不緊張,還是一點兒都不在意?」沈硯行終於整理好資料, 站在門邊有些好奇的打望。
葉佳妤「嘶啦」又打開一包零食, 不怎麼在意的應了一句, 「我的就幾本食譜, 還有些無法還原的, 沒你任務重責任大。」
沈硯行見她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得起勁, 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 一時也覺得好笑。
夜漸漸深了,他把葉佳妤趕去睡覺, 總歸是一夜無話,也一夜無夢,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間, 卻都好像能聽到隔壁那人的呼吸聲。
早晨七點半, 天已經大亮了, 天氣很好, 陽光穿過雲層爬進窗檯, 沈硯行也從外面走進了葉佳妤的房間。
她睡得像個孩子, 沈硯行低頭望著她想,她小巧的菱唇微張,側著身窩在被子裡頭靠著窗邊睡, 被子大, 有一截就落到了地上, 睡得臉有些紅。
沈硯行忽然想起家裡藏有一卷不知明代哪個畫家畫成的《海棠春睡圖》,畫中楊太真花容月貌,正慵懶無力的由侍女扶著走,指尖拈著一朵綻開的海棠花。
應的是宋釋惠洪《冷齋夜話》記載的那段描述,「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於時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兒扶掖而至。」
沈硯行低頭打量著還在沉睡的葉佳妤,她的臉有些紅,眉間舒展著,像是做了什麼好夢,他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但時間卻已經不允許,「阿渝,阿渝,醒醒,該起來了。」
葉佳妤好似聽到了,翻了個身,眼都沒有睜開,嗚嗚了兩聲又安靜了下去。
「該起來了,你還要搭衣服,還要化妝,還得吃早飯,再不起來就遲到啦。」沈硯行此刻十分的耐心,語氣也並不催促,彷彿只是例行公事說一聲罷了。
只是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的膠著在葉佳妤的臉上,顯得繾綣而溫柔,直到他再也忍不住湊近前去親吻她。
葉佳妤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親自己,觸感柔軟而溫暖,像放溫的茶,有著淡淡的清香。
她知道這是沈硯行,於是磨磨蹭蹭的睜開眼,從被窩裡伸出手來揉揉他的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快起來。」沈硯行從她手裡掙脫,然後拍拍被子又催促了一句。
他起身走了,葉佳妤躲在被窩裡看著他筆挺的肩背,把頭埋在被子里羞澀的笑了,這種醒來就見到他的感覺真好。
好容易等葉佳妤打扮停當可以出門,沈硯行終於鬆了口氣,他暗暗算了算時間,以後要是和葉佳妤一起出門,得提前一個多小時提醒她才行。
幸好住得離影視基地近,倆人找到鄭耘時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葉佳妤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吐吐舌頭,心裡暗想明天可不能這樣了。
不過此時演員還沒進組,電視劇也還沒有開拍,一切都還只是前期準備。
簡單寒暄過後,夏明遠迎了過來,將沈硯行和葉佳妤引到道具組眾人跟前,「這兩位是沈硯行和葉佳妤兩位老師,是我們特地請來幫助大家完成這次《蘇後傳》的道具準備工作的,大家歡迎。」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來,接著就是互相自我介紹,先認個臉熟,免得到時候對不上人。
道具組的組長叫夏明毅,是夏明遠的堂弟,早就聽他哥的交代,主動領著沈硯行和葉佳妤四處看看,介紹著這裡的陳設布局,「……這個房間就是我們道具組用的,接下來我們開會主要也是在這裡。」
葉佳妤第一次進劇組,難免覺得新奇,她好奇的問夏明毅:「你們平時是怎麼做道具的?」
「有的是去買,有的是自己做,一般優先考慮都是買,省時間嘛,但實在買不著或者成本不夠,就只能自己做。」夏明毅嗨了一聲,笑著解釋道。
通過和他的交流,葉佳妤這才知道原來在電視劇中代表男主角家庭地位的紅木傢具裝飾可能只是一堆廢木板,看似威武駭人的神兵利器不過是由泡沫塑料製成,貌似不太起眼的小擺設卻可能是幾十年的古董,一切都真假難辨。
「難怪人家都說道具師可以化腐朽為神奇。」葉佳妤嘆了一句。
沈硯行則更關心各位道具師傅的出身來歷,當得知他們中很多人都已經是老師傅了,有過很多跟古裝劇劇組的經驗,甚至有兩位還是從製作京劇道具過來的時候,心裡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道具組的道具師們都需要具有一定的文學藝術修養和歷史知識,需要了解不同歷史時期有關道具樣式,他覺得有過古裝劇道具布置經驗的師傅交流起來會更輕鬆些。
轉完一圈之後,鄭耘讓李彬過來叫他們去和美工一起開會,講的內容說簡單也簡單,就是聽鄭耘提要求,然後按照他的要求提出一個道具布局的方案以及規劃道具置辦的預算。
但說難其實也難,因為時間很緊,有很多的細節都需要在今天內落實。
因為沈硯行和葉佳妤身份有些特殊,所以鄭耘特地問起他們的意見,沈硯行想了想,道:「各位師傅都是老人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後頭有需要的地方咱們再商量。」
葉佳妤則是問道:「你們拍的時候,食物道具用假的,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好,不過這樣成本就太高了。」鄭耘沉吟片刻后應道。
葉佳妤也點點頭,「要不然這樣,到時候我做一次,然後師傅跟著看,照著模樣做一個假的,行么?」
如果見過實物,製作時自然就更能接近真實,達到栩栩如生的要求,鄭耘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葉佳妤見他應承了,心裡不由得一喜,盤算的卻是如何能將《山家清供》和《東京夢華錄》等幾本書里某些眼饞了很久的菜式做出來,說不定能順道解解饞。
一切商量停當,會也就開完了,沈硯行和葉佳妤留在劇組和大家一起吃盒飯,盒飯很簡單,不過一葷二素,葉佳妤還好,卻苦了沈硯行。
倒也不是說菜有多少或者多難吃,而是太咸。外賣嘛,口味總是重些的,味精調料也放得多,可是沈硯行一直以來在延和居有莫樺和穆牧料理飲食,又或是回家去吃穆教授或阿姨做的菜,即便出去吃,現在很多餐廳都強調自己用料健康天然,和外賣這種大鍋菜還是不一樣的。
飲食上他有些不習慣,吃得就少,反正也不見餓,只簡單的吃吃就算了,到了該午睡的時候才真的為難起來。
葉佳妤見他坐在椅子上有些沉默,一時間愣了愣,又想起他有午睡的習慣,讓他現在就改肯定是改不過來的,缺了覺他脾氣不好,旁人又要無辜受累。
於是左右看了看,拉了兩張椅子過來,挨著牆根拼起來,過去拉拉他的手,輕聲勸道:「你先將就歇歇,一會兒讓阿標哥他們去買一張躺椅送過來,明天就好了,啊?」
沈硯行抬手揉了揉額角,覺得頭已經有點疼了,只好答應她,就著幾本書墊起來的枕頭,側著身躺了下去,閉上眼,迷迷糊糊的就眯了起來。
他睡不踏實,隱約聽見葉佳妤在和別人說話,有人問:「沈老師這是怎麼了,不舒服么?」
葉佳妤就「噓」了一聲,低聲應道:「他每天都得午睡,不然頭疼,沒發工作的,你們多擔待。」
那人就又說:「啊、沒事兒,一會兒沈老師醒了咱們再繼續,葉老師你先休息。」
他想睜眼看看是誰在和葉佳妤說話,可是眼皮很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沒過多久,他感覺到有一件衣服蓋在了自己身上,味道很熟悉,是葉佳妤用過的那支一生之水的味道。
然後他就覺得有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掌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臉,是溫熱的,就像他每次握過的那樣,帶著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溫柔,輕輕的,又落了下去。
他漸漸的睡著了,再睜眼就見葉佳妤正坐在自己身邊,膝蓋上放著一本還有些新的《東京夢華錄》,她正低頭看得入神。
「……阿渝。」他抬眼望著她,小聲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葉佳妤把書合上,一手撐著腮幫子,歪著頭看他,「醒了?醒了就起來唄,準備開工。」
沈硯行應了一聲,翻身坐起來,把身上滑落的外套拎起來疊好,起身往外走。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兩進的宅子,用以做平時歇腳存放不重要的雜物之用,門外迴廊下圍了一圈人,中間一張小矮桌,上頭放了張圖紙。
沈硯行走近過去,聽到他們在討論宋朝的街市,「開封得有藥店、算卦攤子、香料鋪、綢緞鋪和當鋪,得舉目青樓畫閣,繡戶珠簾才行啊。」
「尤其是這酒樓,得做好了,很多場戲都會出現的。」又有人接著道。
影視基地有專門的景區可以提供給他們進行拍攝,基本仿照清明上河圖,可是有的地方卻也得自己布置。
此時有人抬頭看見沈硯行,忙招呼了一句,「沈老師起來了,趕緊來幫我們看看還缺什麼。」
沈硯行伸腳勾了張小板凳來坐下,看了看他們已經列出的東西,點點頭道:「蓋紅紗梔子燈的箬笠是不是漏了?」
他指著紙上的一棟建築點了點,那是宋詩中常見的樊樓,是五座三層高樓,各棟之間有廊道相連,內有不少單間,門口掛著珠簾,公子哥兒在此徹夜狂歡。
宋代的大酒樓一般大門都繪有彩畫,設紅綠杈子,懸翠綠簾幕,掛紅紗梔子燈,三園樓在進門後有一條主廊,中間有一個天井,南北的長廊及樓上都是一個個精緻的小子,白天到黑夜都是燈火輝煌,幾十個濃妝艷抹的妓女聚於主廊上等待酒客的召喚,望之宛若神仙。
不過懂行的人自然知道,這些酒樓的娼妓只是伴坐而已,另有所謂奄酒店,有可以提供特殊服務的妓女的,會在酒閣內暗藏卧房,這種酒店的標誌是在門首的紅梔子燈上加蓋一頂箬笠。
沈硯行說的箬笠就是用在這種酒店上的,劇本中也有官員狎妓的描寫,這一點上同樣要分清楚,可不是只有青樓才會有妓女的。
眾人想了起來,忙應了聲,然後在紙上加了一個箬笠的備註。
葉佳妤那邊還沒有正式開工,因為得到鄭耘的允許,她可以親自下廚做出成品來讓道具師仿造,所以現在她也就是和兩位負責這一塊的道具師一起討論要定什麼菜式。
世間畢竟緊張,很多菜不可能一一做出實物來仿造,葉佳妤決定只做會在劇中給特寫的那些,損失有時間,就再做其他的。
商量停當,已經是下午的六點,金烏西墜,葉佳妤和沈硯行在道具組各位同事的邀請下和他們一道去吃晚飯。
劉標和方莫遠遠的跟著,像是兩個觀光的遊客,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他們跟著,沈硯行走著走著就隱隱覺得有人在看他們。
他試了幾次回頭去找,可是找來找去都沒有發現,他皺皺眉,只好認為是自己的錯覺。
「怎麼了,發什麼呆呢?」葉佳妤湊過來低聲問了句。
頓了頓她又哦了一聲,問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還不習慣後面有人跟著?」
「你以前就是這麼過來的?」沈硯行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忽然想到葉佳妤以前可能就是過著這樣的日子,不然她不會這麼習慣,當做沒那倆人似的。
葉佳妤果然點點頭,聳聳肩道:「直到上大學,我聽我媽說以前我差點被拐子拐走過。」
沈硯行哦了一聲,拉著她的手又緊了緊,然後往前緊走了兩步跟上大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