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讀書
「那是我爸看的書,」羅芸笑道,「我告訴你吧,東面書架上的書是全是我爸的,西面書架上的書是我媽看的,我經常讀的書在北面的書架上。」
「噢,我說呢,」方子明信步走到北面的書架前,只見那一長溜書架上全都擺滿了書,而且大部分都是幾百頁甚至上千頁的大部頭,他不由狐疑地問道,「這許多的書,你看得了嗎?」
「我從三歲起就開始讀書架上的這些書了,」羅芸淡淡一笑道,「能背的大約有兩三成,讀得極熟的有四五成,剩下的不過應個景而已,有的看過兩三遍,有的只是大概翻翻。」
「這許多的書,你居然能有兩三成能背的,那可也很了不得啊。」方子明讚歎道。
「我現在也不稀罕去背那些了,」羅芸笑道,「讀書原不過是為了明道理、長見識,如果變成書蟲,那反倒有些迂了,所以我現在也只撿那些愛看的經常翻翻。」
「這話說得好,」方子明拍手笑道,「不然你書香味太濃,我心裡有些自慚形穢,下次可就不敢再來了。」
「你胡說什麼呢?」羅芸白了他一眼道,「我是那樣輕浮的人嗎?」
「呵呵,跟你開個玩笑,」方子明走到她對面坐下來,輕輕地敲了敲那張茶桌道,「這是哪裡弄的桌子,樣子倒是挺新奇的。」
「這可是個稀罕物兒,」羅芸笑道,「這是用整盤的苦竹根雕成的,聽說要長成這樣大一盤竹根,至少要一兩百年的功夫呢。」
「那確實是個好東西,」方子明趴在桌面上聞了聞道,「你別說,還真有淡淡的竹根味呢。」
「可又是胡說了,」羅芸笑道,「你一直在城裡,什麼時候又聞過竹根味了?」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方子明得意地笑道,「我不但聞過竹根味,還在深山老林里呆了一兩個月呢。」
「真的嗎?」羅芸忙問道,「你去過哪裡?怎麼會在深山老林里呆兩個月?」
「是我以前練功的地方,」方子明仰著頭,一臉回憶地說道,「那可是真正的大山,我現在還經常懷念那些綁著沙袋爬山的日子。」
爬山的日子當然是值得懷念的,但是若沒有戚靈天天陪在身邊,爬山真的還那麼有趣嗎?他現在到底是在懷山還是在念人,只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吧?可是現在那個對他無限依戀的人兒又在哪裡?純樸善良的她能適應大都市的生活嗎?靈兒,我真的好想你啊!
「是嗎?可惜我沒這個機會,」羅芸有些神往地說道,「我從小就喜歡大山,喜歡海,喜歡草原,原想從學校畢業后,就去這些地方耍一耍,可是爸爸媽媽總說我孤身一人,怕出事,可是他們自己又不想出去,真把我憋死了。」
「那也沒什麼要緊,」方子明開玩笑道,「如果我以後去好玩的地方,就帶著你一起去。」
「此話當真?」羅芸驚喜地問道,「如果跟著你一起出去,爸爸媽媽肯定是放心的。」
「到時候再說吧,」方子明見她認了真,忙虛晃一槍道,「反正我現在也沒有空出去。」
「又不是要你現在帶我出去,」羅芸白了他一眼道,「只要你以後不要忘了我就好。」
「嗯,那好吧。」方子明含糊地應道。
「我們拉個鉤吧,不然我怕你忘了。」羅芸忽然伸出自己的纖纖玉指笑道。
「這……」方子明見難以推脫,只好伸出小指跟她鉤了一下,但是過了片刻,他有些擔心地說道,「即使我願意帶你出去,你爸爸媽媽會放心嗎?」
「如果他們跟你不太熟悉,光憑我自己說,自然是不太放心的,」羅芸笑道,「但是只要你經常來我家,跟他們混熟了,那就不妨事了。」
「這……」方子明頓時覺得有些頭痛,自己本來就不想見她爸爸媽媽,可是她還要讓自己跟他們混熟,這不是要了命么?
「怎麼啦?難道你不願意幫我么?」羅芸可憐巴巴地說道,「我現在就象一隻關在籠子里的小鳥兒,真的很可憐的。」
「那好吧,」方子明最吃不得女人的軟磨,所以看見羅芸的可憐樣,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
「你真是個大好人,」羅芸喜道,「我今天拿我爸收藏的最好的茶葉沏給你喝。」
「別,」方子明忙搖手道,「你知道的,我又不會品茶,如果你拿最好的茶給我喝,豈不是豬八戒吃人蔘果,暴殄天物?」
「這是什麼話?」羅芸白了他一眼道,「佛說眾生平等,難道喝個茶也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在我眼裡,只要是與我知己的,便該以最好的東西相待,還問什麼出身來歷?如果喝個茶也要講究這些,那便是勢利小人,我是最深惡痛絕的。」
「我倒不是說配不配喝好茶的問題,」方子明苦笑道,「我是說,象我這等人,即使好茶喝在口裡,也跟普通茶一樣,總也見不到其中的妙處,這豈不是大煞風景。」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更要經常喝好茶,」羅芸忙說道,「你剛才不是答應我,以後要經常過來玩嗎?我爸可是最好這一口,以後少不得要拉著你喝茶,若是你品不出茶中的妙趣,豈不是跟他沒有相投之處?」
「這個……」方子明聽她這麼說,只好苦笑無語。
「不過你不要著急,品茶除了茶本身的滋味,更要緊的是喝茶的意境,」羅芸一邊泡茶一邊說道,「即如陶淵明善彈無弦之琴,知己之人得其韻味,而庸俗之徒則非有聲而不能聽也,所以品茶也有空杯而茗香之說。」
「你能不能說得簡單些?」方子明苦著臉說道,「我從小學開始,古文就念得不怎麼好,到了大學,還連《資治通鑒》都看不懂。」
「呵呵,你真有意思,」羅芸抿嘴一笑道,「那我就簡單點說,譬如等一會你喝茶時,我會給你彈幾支曲子助興,你聽不懂曲子也好,喝不出茶味也好,你只要知道那曲子是我給你彈的,是為了讓你高興,而你也確實很高興,那就好了。」
「你早這樣說不就得了,」方子明拍了拍手,有些忘情地說道,「若是這樣說,那茶也不用喝了,曲子也不用彈了,我只要跟你坐在這裡,便覺心裡清爽得很,那些什麼委屈煩惱,現在一絲兒都沒有了,這種感覺我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此話可是當真?」羅芸見他盯著自己,眼裡隱隱露出一絲眷念之意,不由臉上一紅,忙將手中的茶遞給他,然後柔聲說道,「即使是如此,那也你啜上幾口茶,且聽我小彈一曲,或許也別有滋味呢?」
說完她輕邁蓮步走到琴架前,先焚了一塊檀香餅,然後端坐琴前,輕舒玉指,慢慢地挑抹勾剔起來,方子明手捧香名茗,細聽那叮叮咚咚的聲音,也不知她在彈什麼,唯覺那聲音極其悅耳,竟是平生未曾耳聞,他不由聽得有些呆了。
半晌之後,他正斜靠在竹椅上閉目享受,忽然聽見羅芸在耳邊問道:「你怎麼睡覺了,想是有些累了?」
「誰睡覺了?」方子明忙坐起身來道,「你怎麼不彈了?我正聽得來勁呢?」
「是么?」羅芸瞟了他一眼,然後柔聲問道,「你可知道我在彈什麼呢?」
「這個……我委實不知,」方子明茫然道,「我只覺那聲音叮叮咚咚,猶如玉佩環疊之聲,聽起來極其悅耳。」
「你原也聽得不錯,」羅芸低著頭說道,「這是我采詩經中《蒹葭》之意,自譜的一首琴曲,你可還能背得《蒹葭》這首詩么?」
「這個……」方子明慚然道,「高中的時候好象學過,可是我都忘光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羅芸抬頭望著他,嘴裡輕輕吟哦著。
方子明聽著她清脆婉轉的聲音,看著她象白玉一樣素凈的臉龐,心中竟是蠢蠢欲動,有些不克自持起來,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羅芸望了他一眼,然後抿嘴笑道:「我媽回來了。」
方子明愣了一下,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羅芸忙對他笑道:「你別那麼緊張,我媽是個很隨和的人,比我的性子還好呢。」
說完她已經站起身來,向客廳里走去,方子明想了想,也只好站起身跟在她身後,他剛到客廳門口,發現客廳里已經多了一位柔雅的中年婦女,只見她身著風衣,戴著一幅小巧的金絲眼鏡,身上透著幾份學者的氣度。
這時羅芸已經走到她身前笑著問道:「媽,你的課上完了?」
「嗯,」那位中年婦女點了點頭,然後笑著問道,「是不是一個人在家裡呆悶了?」
「才不呢,」羅芸對她撒了個嬌道,「你看,我把誰請來了?」
那位中年婦女其實早就看到跟在羅芸身後的方子明了,只是她頗有涵養,女兒不介紹,她便也不問,這時見羅芸提到了這個問題,忙望著方子明笑著問道:「這位是……」
「劉教授您好,我叫方子明。」方子明這時哪敢怠慢,忙走上一步,對她鞠了個躬道。
「方子明?」中年婦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上次從歹徒手裡救我的人啊,你怎麼忘了?」羅芸見老媽反應遲鈍,不由噘著嘴說道。
「噢,噢,」那位中年婦女恍然大悟,忙仔細打量了方子明兩眼,然後滿臉笑容地說道,「芸兒上次蒙你搭救,真是感激不盡哪!」
「劉教授太客氣了,那也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方子明忙謙虛地說道。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叫我一聲伯母吧,」那位中年婦女笑道,「你上次救了芸兒,後來你們又成了朋友,現在對我以教授相稱,也顯得太生分了。」
「既然伯母這樣吩咐,晚輩自當遵命。」方子明只好給她打了個躬。
「小方,你坐吧,坐吧,不要站著了。」中年婦女見他對自己甚是恭敬,心中對他的好感增加了不少,所以對他熱情地招呼道。
「您也請坐吧。」方子明見她沒有坐,自己哪裡敢先坐?忙站著對她示意道。
那位中年婦女還要再謙讓一下,羅芸忙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來,然後附在她耳邊輕笑道:「媽,你就坐吧,他膽子小,你不坐他是不敢坐的。」
「你胡說什麼?」中年婦女瞪了她一眼。
但她抬頭看見方子明正畢恭畢敬地在一旁垂手侍立,知道此話不假,所以也沒再多說,不過她對方子明的這種態度似乎甚為滿意,所以一邊落坐一邊暗暗點頭。
三人坐定之後,因為那位中年婦女和方子明不熟悉,所以少不得要寒喧一番,然後旁敲擊地打探方子明的情況,羅芸見她象查戶口一樣,覺得頗不好意思,忙暗暗地阻止她,可是那個中年婦女卻不為所動,而是有按照自己的目標,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方子明閑扯。
過了半個多小時以後,那個中年婦女忽然站起身來笑道:「芸兒,你跟小方繼續聊吧,媽去給你們做飯。」
「媽,還是我去做飯吧?」羅芸忙說道。
「還是你們聊吧,」中年婦女搖頭笑道,「你們年輕人在一起聊著隨便,我在這裡你們反而覺得拘束。」
「伯母,您不用麻煩了,」方子明忙說道,「我診所里還有些事,我過會兒就要走呢。」
「那怎麼行?」中年婦女忙說道,「不要說你救過芸兒的命,就是一個普通朋友,初次來我家裡,也不能讓你不吃飯就走,否則豈不顯得我們太怠慢了?」
「正是,」羅芸望著方子明笑嘻嘻地說道,「你還不知道呢,我媽做的飯菜堪稱一絕,我保證你今天吃過了,以後還想吃。」
「這……」方子明聽她這麼說,倒不好意思再推辭。
「真是個傻孩子,」中年婦女白了羅芸一眼道,「你羞也不羞?哪有自家人誇自家人的?」
「媽,這有什麼害羞的?」羅芸調皮地說道,「你不是常說,好孩子就不能撒謊么?我可是好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