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撞四下
北京時間7:55。
人群如潮水般從樓梯口湧出，一部分拐向走廊，另一部分繼續上樓，彷彿六層樓梯是河流主幹道，走廊則是一級支流，走進教室，就又分到二級支流。
「請問…你是郁寧的堂姐嗎？」
「對，我是。」郁眠就站在一級支流中和人聊天，懷裡抱的課本都被撞歪了。
「你好，我是葉如瑩，郁寧室友。」走廊上人影匆匆，葉如瑩說話很溫柔，不急不緩，「郁寧托我來照顧你，教室在一號樓，離這邊有點遠，不太好找……」
郁眠現在位於六號樓，額頭浸出一層細汗，整個人稍有些狼狽。
說起來有些丟人，她七點四十到達教學樓，從正門進去，繞了好幾圈愣是沒找到一號樓在哪，最後不得不向郁寧求助。
「好的好的，麻煩你了。」郁眠非常感激。
「不是什麼大事，堂姐別見外，」葉如瑩笑道，似是明白對方的窘迫之處，她特地解釋，「一號樓在最西邊，算是附加樓棟，跟主樓不在一起，沒去上過課的一時半會兒找不到。」
郁眠心想，何止是找不到，整個教學樓跟迷宮似的，橫一道豎一道的走廊，轉的人都暈了。
說話間，兩人下到二樓，在走廊上東拐西拐，又走了段露天連廊。
因為距離有些遠，儘管兩人加快步伐，但是還是遲到了，直到上課鈴落下，才到達1302。
教室前門大敞，沈教授站在講台中央，修長的手指捻著書皮，顯然也是剛到沒多久。
郁眠在門側敲了兩下，動作小心翼翼。
沈修止看過來。
葉如瑩：「老師，我們不是有意遲到的，可以進去嗎？」
沈修止視線在她倆身上掃過，最後將目光落在郁眠身上，她將課本抱在胸前，和他對視的那一瞬，手臂微微環緊。
片刻，沈修止收回視線，「進來吧。」
郁眠呼了一口氣，跟在葉如瑩身後。
葉如瑩專業課成績在年級排名前三，是學霸，她的課本就放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郁眠沒得選，總不能兩個同時遲到的人，一個坐第一排，一個坐最後一排吧。
這節是早課，八點上課。
六點半的時候郁寧就已經去她房間配送叫醒服務。
郁眠自由職業，除了特殊情況，很少這麼早起床。
上課沒多久，她的生物鐘告訴她這會兒應該是睡覺時間，上下眼皮跟塗了膠水一樣，拚命想黏在一起。
郁眠晃了下腦袋，掙扎著坐直，抬眸看向牆壁上的電子時鐘，才過了十五分鐘，也就是還有三十五分鐘才會下課，偏偏她坐在第一排，想睡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睡。
她強打起的精神沒兩分鐘就蔫了，特別是講台上的聲音，此刻像催眠曲一樣。
「嗡——」
郁眠倏地驚醒，把手機從課本下面扒拉出來。
【夏唯凝：最近有時間嗎眠眠0v0】
大屏幕懸在黑板右前方，為了不擋到大家的視線，沈教授站在靠左的位置，此刻正拿著鐳射筆講解PPT。
郁眠瞅了他一眼，雙手伸進桌兜兒，快速回復。
【郁眠：沒有】
【郁眠：最近很窮，接了一單代課的活兒】
【夏唯凝：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夏唯凝：你僱主給你了多少錢，我比她多一毛，過來給我打工（大腿jpg.）】
——郁眠領取了你的紅包——
【郁眠：也就沒事給我掃掃地，洗洗衣服，負責我的一日三餐，不開心了讓我爆錘一頓吧】
【夏唯凝：dbq，打擾了（抱拳）】
【郁眠：不是，出了點意外，郁寧讓我幫她代課，一周兩節大課】
【郁眠：找我什麼事？】
夏唯凝是郁眠發小，倆人從穿尿不濕開始玩，一直到穿高跟鞋。
直到郁眠突然出國，距離拉長，後來又因為工作學習上的事情，關係稍有些疏遠。
【夏唯凝：不是什麼大事，我最近需要拍個宣傳照，之前說好的攝影師有事放我鴿子，就想著你有時間沒，你忙的話我讓我經紀人找其他人，沒事】
郁眠用手指在課桌側棱來回摩擦，她記得夏唯凝現在的劇組應該在申城那邊，不算很遠。
而且她現在除了代課，確實沒有其他事情，要考慮的只剩下她想不想拍了。
正思索著，從餘光里瞄到葉如瑩將她攤開的課本連翻好幾頁，郁眠疑惑地看去。
葉如瑩抿了下唇，眼神像抽筋一樣一個勁往旁邊瞟，她下意識朝那個方向看去，恰恰好和講台上的男人四目對視。
郁眠：……
-
生化書，不帶前言目錄，一共626頁。
郁眠數到第五遍的時候，終於下課。
就在她興奮了一秒，正要拎著課本走人的時候，一個驚喜「咣當」砸她腦門上。
——「其他人下課，郁同學留一下。」
坐她旁邊的葉如瑩面露擔憂，猶豫片刻，「老師，我也遲到了，用不用一起留下來。」
語氣溫溫柔柔，就沖這有難同當的義氣鬱眠簡直想給她發一個小仙女的錦旗。
郁眠顧不得擔憂自己，連忙擺手，讓她別衝動。
沈修止語氣溫和：「不是遲到的事情。」
葉如瑩點頭，臨走前多看了沈修止一眼，欲言又止。
郁眠：……
不是遲到的事情，還能是什麼！
好了，現在學霸不慌，她開始慌了。
沈修止握著資料，敲了下郁眠面前的桌子，「收拾好東西，跟我走。」
連個笑容都不給她，郁眠心情有些複雜，「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修止勾唇，語氣帶了些疑惑，「上次郁同學說這節課上課前把之前的重點一字不差背給我聽，你不會是忘了吧？」
「……」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的郁眠心情更複雜了，矢口否認，「沒有，它刻在我心底。」
「不用這麼上心，刻下來多疼了。」
「……」
郁眠只帶了一本書和一個手機，連多餘的筆還是借別人的，根本不用收拾。
她不想迎接接下來慘淡的人生，磨磨唧唧跟在沈修止身後，以至於沒走幾步沈修止都要扭頭看一眼，確認自己的學生並沒有走丟。
沈修止在她雙腿掃了一圈，關心道，「郁同學腿受傷了嗎？」
郁眠有氣無力，「…沒有。」
「有困難一定告訴老師，不要害羞。」
「好的，謝謝老師關心。」
不知道沈修止是明知故問還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郁眠非常憋屈，也不好繼續消極抵抗。
好不容易抵達辦公室，沈修止給郁眠遞了一杯水，然後在自己課本上劃了十幾頁以後遞給郁眠，根本不問郁眠會不會背，知不知道要背什麼。
郁眠：「……」
這絕對是瞧不起她！
不對，都知道她不會背了，還讓她過來幹嘛！
郁眠抿唇，氣鼓鼓地盯著他。
沈修止誠懇地說：「不能再精簡了。」
郁眠捧著書不吭聲。
辦公室不大，放了兩個大辦公桌和一個長書櫃。
書櫃最上面放了兩盆綠蘿，養得很好，枝葉茂盛，垂掛在書櫃前方。
「小沈？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隔壁桌的教授剛好從外面進來，見沈修止坐在電腦前面，一個女學生站在他對面，一臉委屈巴巴。
沈修止抬頭，「課後輔導，讓她背書呢。」
教授在位置上翻找文件，隨口調侃，「都2018年了，咱現在可不興體罰學生啊。」
他找到東西后，又匆匆出門，順手將椅子推到郁眠旁邊，以為郁眠是那種看見老師就懵的學生，開口關心，「辦公室沒其他人，別緊張。」
「嗯，謝謝老師。」
「好好學習。」
教授走後，在郁眠幽怨的眼神中，沈修止無奈，「學習知識多幸福了，高興點，別讓領導看到了誤會我體罰你，那這個月工資估計都要扣完了。」
郁眠：「那您別讓我背書啊。」
「那你上課聽講啊。」
「……」
桌子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沈修止看了眼。
再次看向郁眠，做出讓步，「可以一段一段背，不用一字不差，意思要對。」
一段能有幾個字，意思對，這不就是讀一遍再和他複述一遍嘛。
簡直太簡單了，郁眠覺得沈修止是在羞辱自己，咧嘴笑了，「好的，十分鐘就給您背完。」
可第一段郁眠還沒讀完，就受阻了，好好的一堆漢字里，加那麼多字母幹什麼？顯得自己很有文化嗎？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名詞，前腳剛讀，後腳就忘……
郁眠合上課本，準備另闢蹊徑，挪到沈修止旁邊，歪了歪腦袋，不小心瞄到他電腦屏幕。
這學期是沈修止第一次帶生化課，教案和課件都是新做的，因為平時實驗忙，基本都是堆到上課前才會把課件做好。
辦公室開著空調，郁眠早上起得有點晚，披散著頭髮就來上課，隨著她的靠近，柔軟的髮絲被冷風吹到沈修止臉頰。
痒痒的，還有女生若有若無的香氛氣味。
沈修止突然抬頭，郁眠被嚇的後退半步。
「我什麼都沒看到！」郁眠矢口否認，反應極大。
「……」沈修止，「背書。」
「哦。」
郁眠覺得今天就是背到天黑，她也不一定能背下來。
郁眠沒話找話：「老師您竟然會做課件！」
大概是她語氣太過諂媚，沈修止表情古怪，「怎麼？我不該會嗎？還是在郁同學的眼裡我是一個不會玩電腦的老古董？」
「沒有沒有，我是覺得這東西這麼簡單，怎麼好讓老師您親自動手，太大材小用了！」
沈修止看她。
「要不我幫您做？」
沈修止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鍵盤。
怎麼辦，有點心動。
郁眠繼續試探：「以後都幫您做？」
沈修止微笑：「那怎麼好意思，麻煩郁同學了。」
郁眠：「不麻煩不麻煩，老師給我們講課才麻煩，那就這樣定了!」
沈修止笑容愈發燦爛：「好的，先謝謝你了。」
「老師，您看，這十幾頁背書任務——」
沈修止「哦」了一聲，像是剛想起來，在郁眠期待的目光下，字正腔圓開口，「十二點之前背完，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