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
「怪我,我的手機電量太低了,手電筒自動關閉了。」
他的胳膊繞過她的腰,手指很不巧地正好陷進了另一側的腰窩,倪央的身子緊繃,他一說話,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頸子上。
倪央很沒出息地抖了一下。
她結結巴巴:「你,你先鬆開我。」
她還從來沒和男孩子這麼近距離接觸過。
倪央在心裡大概估計過許辭的年紀,如果他是A大的博士生,約莫是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甚至可能比她要大一兩歲。
去掉了講師與博士生的關係,他們只是差不多年紀的同齡人。
許辭的聲線里壓著一點愧疚:「可是我的手機沒電了,你又摔倒怎麼辦?」
倪央的眼睛這時候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她轉身,隱約看見了一雙朦朧含笑的眸子。
本來許辭就高出她不少,現在站在她上一階台階上,更是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身高懸殊異常大。
倪央重重皺了一下眉,雖然許辭長得白凈,看臉很是乖巧,可是怎麼每次遇見他,她好像都處於弱勢?
細細的眉毛剛皺起一道彎彎弧度,她的身子忽然被人往上一帶。
倪央一愣,腳步下意識地順著那道力道往上一踏,踏上了一階台階。
這下她和許辭的身高差距小是小了……但是倪央卻沒那麼開心。
剛才那一下,就好像是她要撲到他的懷裡了一樣。
倪央反應過來就想往後退,就聽見男人的嗓音裡帶著輕笑:「還想摔倒嗎?」
他的聲線在夜色里倍顯低迷。
倪央立刻老實了,不再亂動。
許辭放在倪央腰上的手在這時鬆了松,拉過她的手,讓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臂彎上。
滑膩的觸感讓他有些不舍地放下自己的手,見她的放在他袖子上的細長手指不自在地蜷曲著,小手的骨節在黑暗的環境里線條朦朧著。
他眉心一攏:「捉好。」
倪央的手指這才緩緩舒展開了,握住了他的衣袖。
許辭一笑。
樓道里比尚且還有月光照耀的戶外還要黑暗,夜色遮掩下,沒人看到許辭的一雙眸子是怎樣的流光溢彩。
倪央攬住許辭的胳膊,細弱的胳膊僵直著,怕稍微一動兩人就會有更多的肢體接觸,不敢亂動。
她開口道:「你把我帶下這層樓梯的時候停一下,我開一下我手機的手電筒。」
「嗯。」許辭淺淺應了一聲。
他沒和倪央打聲招呼,忽然就拔腿往下走。
倪央沒防備,鵪鶉一樣縮了縮身子,往許辭的身邊湊得緊了許多,就差沒手腳並用地把他抱住了。
明明方才她還戰戰兢兢地小心扯著許辭的衣袖,怕動作失了分寸冒犯了別人,現在她卻像是完全忘記了自己方才所思所想一樣,小手緊緊拽著許辭的衣袖,身子也離著許辭不過咫尺。
許辭他,步子又大走得又快……
倪央身材比例好,腿也稱得上又細又長,可是比起許辭,她就是小短腿兒。
偏偏倪央也確實急著去上課,許辭步子急,某種程度上也像是在為她考慮一樣。
就這麼匆匆下了樓,倪央見許辭像是沒記得她先前的囑咐一樣,沒有任何留步的意思,繼續快步往下一層樓梯走,趕緊停住步子,用力拽住了許辭。
「你等一下。」倪央鬆開了拉著許辭衣袖的手,「我找一下手機,開一下燈。」
許辭的步子猛然頓住,聲線喑沉:「行。」
身側的溫度乍然消失,他垂眸,目光放在了離他有兩三個人距離的倪央身上。
果然只是慢了一步,就給了她機會逃得遠遠的。
許辭往倪央的身邊走過去了一步。
這時的倪央剛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燈光亮起來的一瞬她的一雙杏眼也跟著亮了起來:「好啦,我們走吧。」
她臉上的甜甜笑意讓他微凝的臉色瞬間放柔放緩:「好,我們一起。」
這一路許辭跟在倪央的身後,他的腳步聲比她的要重些,壓過了她輕盈的腳步聲,格外清晰。
最開始被許辭攬住、拉住他的袖子往下走的時候,她驚大於羞,而現在與許辭隔開了一段距離了,遲來的些微羞意卻是反敗為勝,佔了上風。
倪央今天扎了個丸子頭,露出來一節潔白的頸子,現在她白膩的肌膚上,染上了點紅。
走到一樓樓梯那兒的時候,樓道里的燈就變成了亮著的。許辭的眼神好,把她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清澈的目光里多了點笑意。
走到一樓,走出綜合樓,被涼涼的秋風一吹,倪央臉上的燥熱消散了不少。
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往身後看了一眼,想確認一下許辭的存在,目光卻越過身材修長若竹的男人,抬眼一看,目光卻是越過了他,一覽綜合樓全貌。
有幾層的樓道里,好像是亮著燈的,雖然看不太清楚,瞧上去也能讓人覺得有些亮堂……
眨眼功夫,燈就又亮起來了?
倪央還沒有來得及細思這件事,離她不過一步之遙的許辭已經邁向了她的身側。
他站在風吹來的方向,側眸看了倪央,見她細眉微蹙,出聲喊她:「五十七分了。」
倪央立刻回過神來:「我們走吧。」
從大班的教室換到了小班的教室,倪央的緊張顯然減輕了不少,她很順利地講完了第二節課。
講完課之後,倪央布置了個課程小論文當作期中考核的作業,收拾著教案打算離開,班裡的學生一如她第一次講課那樣,尊師重道到連下課都是等她離開再走。
倪央收拾好了教案,走出教室,剛走兩步,就被人追上。
她覺得自己的耳朵不僅開始習慣許辭的嗓音,似乎連他的腳步聲也記住了,不必回頭都知道是他。
頓住步子抬眸看著許辭,倪央問他:「有事嗎?」
許辭每次面向他的時候,總是會用他那雙格外深邃的眼睛望向她的雙眼,倪央從小的教養讓她在與人講話的時候面對著對面的人的眼睛,可是每次當她迎上了許辭的目光的時候,總會覺得許辭的眼睛里,同時藏著冷靜與熾熱。
他的眉骨高,眼窩深,臉上又不常笑,眼裡沒有笑意,所以顯得涼薄,可是他的眸色黑得深沉,目光總是專註又熱烈,於是填了幾分熾熱的溫度在裡面。
倪央在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似乎曾經看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可是她常犯迷糊,仔細去想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想得腦殼疼,倪央也不堅持。
歐美人眉骨高眼窩深的占多數,倪央把自己在這一瞬間對許辭的熟悉感,歸結於自己多年在國外生活的緣故。誰讓許辭五官立體,臉色又像是沒有經受過多少陽光的那種白呢?
「老師……是不是要搬家了?」許辭問她。
「你怎麼知道?」倪央挑眉。
他怎麼會不知道,許辭一笑:「顧教授告訴我的。」
原來是老顧啊,倪央點了點頭,把搬家的事承認了下來:「我最近確實要搬家。」
但是好像她搬家這件事和他沒什麼關係吧?倪央又皺了皺眉:「怎麼了?」
許辭像是欲言又止:「顧教授讓我去幫你搬家……」
「啊?」倪央一愣。
她立刻擺了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找好搬家公司了。」
「可是。」許辭皺著眉,清雋的臉上滿是糾結,「顧教授說,要是我不肯去,就讓我三天不要見他。」
他一頓,語氣弱了一點:「我的實驗數據還被他拿走了。」
倪央抿唇,忽然對顧三歲的「可恥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她對許辭說了句「你等等」,自己拿出手機走到一邊給老顧打電話。
這一通電話沒被接通。
倪央的兩肩往下垮了垮,搬家是很累人沒錯,可是她還沒想過要以公謀私地讓學生來幫她搬東西。
她怏怏不樂地折了回去,對許辭說道:「這件事你不要再擔心了,我會和顧教授講好的,我搬家不需要麻煩你來的。」
許辭眯了眯眼。
他的右手中指置在身側點了兩下,而後忽然抬起眼來:「老師剛才是在給顧教授打電話嗎?」
「嗯。」倪央點了點頭。
許辭抬眼,目光流轉開了笑意:「顧教授……這兩天出差參加研討會去了。」
他解釋到:「他開會的時候,手機經常是關機的。」
倪央聞言眼睛一亮,也笑了:「這樣啊,他都不在,你就不要怵他了。三天不見,這不是他本來就出差了見不著人嗎?」
「我的實驗數據還在他手裡,而且。」許辭一頓,語氣忽然變得鄭重了起來,「我的良心會痛。」
倪央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眉心。
小夥子太正直,她覺得自己已經挽救不了他了。
「你真的不用愧疚。」她嘆了一口氣。
許辭這個課代表實在是乖巧懂事、做事周全到有些超乎她的想象:幫她換教室,給她帶路,剛才上課之前他還拿出了他去列印好的名單給她,免去了她跑列印店的功夫。
這麼好的一個學生,怎麼就攤上了一個臉皮厚到無邊的老顧了呢?
「你就不來幫我搬家,等顧教授回來,他要是敢不給你實驗數據,我去幫你要。」倪央信誓旦旦。
這下許辭能放心了吧。
她的話音一落,就聽見了許辭的嘆氣聲。
他微微抬頭:「老師,沒那麼容易。」
這件事的「幕後黑手」不是老顧,是他。
而他這個系鈴之人,並不想解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