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負責機器維護的幾個工人沒有辦法, 只能老老實實按照韓桃說的去維修機器了，而胡飛翔則領著韓桃回了辦公室。辦公室內胡飛翔大口大口地喝了一整杯水, 這才開口問韓桃：「你怎麼知道機器的事情？」
韓桃不緊不慢地給胡飛翔的杯子又倒滿水，悠然說：「我本來就懂一點各種機器的事情, 其實這些東西很簡單, 主要看原理懂不懂，另外很多機器在開始運行之前, 也需要簡單的調整，你買機器的時候沒告訴他們你準備做什麼嗎？」
胡飛翔搖搖頭說：「你不知道，全國上下就北京一家這種廠子，還是國營的, 人家哪兒有那麼多時間, 給了一個說明書就完了。」
韓桃想了想，覺得這種機器其實並不難，大部分問題雖然有些她可能不會修理, 但是找問題和原因她一找一個準, 所以她便說：「胡哥, 你看這樣行不行, 我每周來你們廠子查看一圈你們機器的運行情況, 你呢, 象徵性地給我點錢, 然後給工人們就說我是你的特約技術員, 這樣他們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疑問了。」
胡飛翔一聽, 立馬高興起來, 要知道請一個技術員過來，加上來迴路費，胡飛翔一個月至少得付三百塊，如果韓桃真的能解決技術上的問題，別說給工資了，就是給提成他都願意。
仔細想了一下，胡飛翔說：「這都不是問題，等一下，他們按你說的弄完，如果真的是你說的問題，那麼從今天開始，我不給你開工資，但是你當我們廠子的一個小老闆，分成也先別拿多了，就拿個一成，如果之後工廠效益真的好，再加了新的機器，到時候我再給你多拿一成，你看行吧？」
韓桃沒有想到胡飛翔竟然敢這麼說，要知道她可什麼都沒有付出，就拿一成甚至兩成的盈利，如果工廠做大了，這真不是個小數目。
猶豫一下，韓桃點了點頭，說：「行，以後我也會為工廠多考慮的。」
韓桃並不想占胡飛翔的便宜，但是她轉了一圈，發現的問題不僅僅是機器上的，而是整個軍榮罐頭廠的，在人員管理方面，胡飛翔還是保持著舊的管理方式，可是這種方式存在著種種弊端，這些弊端也阻礙著廠子的發展和擴大，既然韓桃答應了，那麼她就會讓這個罐頭廠有新的盈利，並且更加易於管理，而且她要讓所有人都能積極為工廠考慮，到時候，齊心合力的作用可是比現在一盤散沙的作用大多了。
胡飛翔當然不是傻子，憑著韓桃一個十七歲女孩，敢叫他的工人聯繫他並認識他，而且以一個玉觀音為媒介，生生讓他們鳳棲一中的操場、路面、學生宿舍樓全部得到整修，他就看出來韓桃絕非簡單人物，剛才她不過來廠子半個小時，還是跟在自己身後進了廠區，就找到了機器的問題所以，雖然現在這問題正確與否還沒有得到驗證，但是胡飛翔心裡分明是相信韓桃的，如果這個女孩能加入他的廠子，那麼軍榮罐頭廠真的有可能繼續擴大，甚至有一天能和那些國企相比拼。
另外，胡飛翔的這個想法也得到了堂弟胡飛志的支持，而其實一開始提出這個想法的就是胡飛志，胡飛志在官場上混的時間不短了，在識人這一點上非常準確，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這個女孩以後肯定能飛出鳳棲縣，走上更加成功的道路，所以胡飛志的目的其實是想要借韓桃的手，拉自己堂哥一把，因為他也知道這個罐頭廠面臨著越來越嚴峻的問題。
韓桃答應了之後，工人那邊來信了：「廠長，已經按照韓桃姑娘說的修理好了，請問我們真的要嘗試嗎，一次嘗試如果失敗，我們就要損失幾十塊啊。」
胡飛翔看看來報信的工人，眉頭一蹙，似乎有點不高興他的話，語氣也跟著沒那麼好了：「幹嘛，剛才她不是說了嗎，修完了就開始第一批餅乾的製作，還專門過來問我一遍是什麼意思？」
工人被罵了一通，趕緊灰溜溜回了廠房，而後四大袋子低筋麵粉就被倒入了機器里，隨後是溫水、植物油、牛奶，比例全部按書上的來，只是在植物油方面稍稍加了六分之一。
等待的過程非常漫長，然而當兩個半小時之後，第一批餅乾被生產出來時，全工廠的人都被吸引到了這個車間，而那一個個噴香、焦黃的酥脆餅乾，彷彿把他們的心全都勾走了。
胡飛翔這邊還在和韓桃說著話，不過這一會幾乎都是他在聽，韓桃在說，因為韓桃給他的管理實打實提出了十條改革方法，而且她越解釋原因，胡飛翔也越明白自己以前的管理有多糟糕，甚至他都不好意思了，臉都跟著紅了起來，畢竟他沒學過管理，也不知道原來工人的積極性是要好好鼓勵和激發的，他也沒想到開拓市場的事情可以讓工人來做，總之他這個廠長好像就是一個土皇帝，可是這種土皇帝早晚會被歷史的洪流沖走。
「胡哥，我說的這些你可能要一步步來，但是在市場開發這一塊，你可以開始了，畢竟在餅乾製作的過程，並不需要太多人工，你貿然裁員並不是什麼好事。」
點點頭，胡飛翔說：「我知道了，我會留下那些技術好的，讓其他人都去跑市場。」
韓桃搖了搖頭，繼續說：「你不是要留下那些技術好的，因為這個製作餅乾的機器掌控起來非常簡單，所以你需要留下的是性格沉悶不擅長和人交流的，這些人跑市場也跑不起來，剩下的在人際方面比較擅長的，你就讓他們自己選擇，如果願意，給他們足夠的底薪，也給夠能拿到的提成，而且你要給他們畫一張大餅，那就是他們以後可以成為一個縣的代理、市的代理、甚至是省的代理，只要他們願意，他們掙得可以比你這個老闆還要多。」
「可……可我們產品也沒那麼多啊。」
「產品可以增加生產，可以增加機器，增加新的工人，但是市場卻是佔領得越早越好。你也買過機器，那你肯定知道全國有多少人開始買機器了，是不是？」
胡飛翔明白了，然而他也震驚了，這小丫頭的膽子怎麼會這麼大，她從一開始看中的就不是鳳棲縣這麼個小地方，她的目標是全中國。
略微有點心驚膽戰，胡飛翔說：「那什麼，我……我再給你加一成，後天你請一天假，跟我去我朋友那裡，我們寫個東西，公司的事情我不能坑你，得讓你成為合法的老闆。」
韓桃微微一笑，回答：「可以。」
胡飛翔話說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韓桃明白，他口中所謂的「寫個東西」，意味著兩人要把這件事寫在合同上，而韓桃也喜歡這種方式，畢竟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人會如何改變，法律認可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不過韓桃也開始尋思起軍榮罐頭廠的未來來，第一年他們可能只是在開拓市場，但是市場開拓起來，他們這個地方就有點太偏遠了，如果可以，韓桃覺得罐頭廠至少得考慮搬到長青市的郊區附近，到時候交通方便了，其他很多事情都會跟著方便起來。
另外韓桃也開始了各種有關廣告和營銷方面的準備，不過這些都是明年左右她才需要考慮的，首先她得保證軍榮罐頭廠出品的餅乾味道，否則無論怎麼宣傳，口碑都做不起來。
一股香味傳來，韓桃看看胡飛翔，胡飛翔也聞到了，兩人準備出門看看，還沒起身呢，有個工人門都沒有敲就匆匆忙忙跑了進來，嘴裡不住說著：「成了，成了。」
胡飛翔站起來，不耐煩地問：「什麼成了，別慌慌張張的，好好說話。」
「廠長，曲奇餅乾，成了。」
「啊？真的嗎，太好了，走，桃兒，你也跟我去看看。」
韓桃起身，跟在急匆匆的胡飛翔身後，隨後她就被撲鼻的香味吸引了，走到車間，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這曲奇的香味太誘人了，而且她原本以為胡飛翔這機器是做傳統甜點桃酥的，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做這兩年流行起來的曲奇餅乾的。
走到成品台前，韓桃看著那色澤金黃香氣誘人的曲奇餅乾，對胡飛翔說：「嘗嘗味道吧。」
胡飛翔點點頭，拿了一個，韓桃也拿了一個，兩人同時將曲奇放進嘴裡，隨後兩人的目光瞬間亮了起來，這餅乾入口鬆脆，入喉卻綿軟，聞著噴香，吃到嘴裡卻更加驚艷，彷彿所有的味覺瞬間都被調動了起來，只為感受這曲奇的香甜。
韓桃吃過市中心大超市購買的曲奇，可是這個曲奇絕對比那個好吃十倍，臉上帶著笑容，韓桃知道這個曲奇餅乾的市場，到明年這時候為止，絕對能佔領整個山東省的市場，而到時候她真的可以為這個曲奇做全國性的營銷和策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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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下班時間，而且曲奇的包裝和製作並不是同一台機器，所以這天晚上韓桃並沒有看到廠里到底是怎麼包裝的。
這天晚上韓桃去胡飛翔家吃了晚飯，晚飯期間胡飛志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教育局直接朝鳳棲二中撥了一批老師，其中三個有高級教師職稱，另外幾個也不差，尤其是這一撥被送來的英語老師，一下就能將整個鳳棲一中的英語水平提上一層。
韓桃的英語老師也會被換掉，而原先的幾位英語老師會被接到省會濟南，進行為期一年半的集中培訓。
說起來這一點對韓桃來說並沒有什麼直接的好處，可是對鳳棲一中的學生來說卻是實打實的好處，所以代表鳳棲一中學生，韓桃輕聲說：「謝謝。」
「不用，都是我的工作而已。」
韓桃不得不承認胡飛志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但是就這一個多月時間，胡飛志瘦了一大圈，面色和以前相比也差了一些，韓桃估計雖然結果非常好，他工作的過程應該並不簡單，畢竟和地方官員打交道最是麻煩，因為中國有句老話一直流傳至今，那便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修整操場和路面，加上學生宿舍的全部門窗，這都是需要的錢的，而且動輒便要上萬的，胡飛志竟然一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所以韓桃估計他應該也是有手段的人，否則在那個人吃人的官場，他也活不下來。
胡飛志看韓桃不吱聲，說道：「我聽我哥說了，他說準備以後和你一起合夥開廠子。」
韓桃點了點頭，胡飛志則笑著說：「那我哥的事情，以後就拜託你了，他比較笨，但是絕對能幹實事。」
「我知道。」
胡飛翔不樂意似的說：「哎哎，說我什麼呢，我哪裡笨了？」
韓桃和胡飛志相視一笑，沒再說話。
第二天是周日，韓桃便去了王艷艷和孫來娣家待了一段時間，作為伴手禮，韓桃這次帶的是一條時下最流行的健美褲，兩家的母親收到這健美褲后，都笑得合不攏嘴，要知道現在這樣一條健美褲可是要將近十五塊錢，而且還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據說好一點的，都是香港進口過來的，價格貴著呢。
在這期間，韓桃跟王和敏以及孫忠渤說了一下跑業務的事情，兩人一開始都緊鎖眉頭，尤其王和敏，他話比較少，但是聽韓桃說著以後的前景，忍不住動了心，最關鍵的時他真的必須要為幾個孩子拼一把了，否則再過十年，他們都上五十了，就再沒有拼搏的勇氣了。
孫忠渤則比較想得開，他只是稍微一尋思，就能明白韓桃口中的前景意味著什麼，另外他本來就不想在這個常蘇鄉待著了，因為他的幾個女兒都很好，可是總歸她們還是經常被人取笑，甚至他的媳婦也是，經常被鄰里說是「生不齣兒子的女人」，每每聽到這樣的聲音，其實孫忠渤比他媳婦兒還要難受，但是在離開之前他想要給四個女兒都去把名字改了，想當初他也是傻，竟然給女兒去招娣、來娣這樣的名字。
非常痛快的，孫忠渤說：「我干，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走出長青市，要是能去省會濟南我就去濟南，就算去了外省也沒事，只要我幾個女兒過得好就成。」
王和敏見孫忠渤這麼說，也下了決心，畢竟按韓桃說的，越是守成越是沒未來，他有三個孩子，總要為他們拼上一把。
面對這樣兩位能聽得進別人意見的父親，韓桃很是為王艷艷和孫來娣高興，因為在這個時代業務員其實是最鍛煉人的，也最能培養人敏銳的直覺，說不定他倆跑業務跑個幾年，自己也能開創他們的事業。
或許「業務員」三個字在這個時代還經常被人鄙視，然而時間會證明，只要掙錢無論一個人的職業是什麼，都不會被輕視。
周日下午韓桃又去廠子里看了一圈，然後看著那些曲奇餅乾的所謂包裝，韓桃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哪兒叫包裝，分明就是一個個透明的大塑料袋子，每個袋子里裝了差不多二十斤的曲奇餅乾，甚至連個像樣的牌子都沒有。
驚訝地看著這樣的「包裝」，韓桃一字一頓地問胡飛翔：「你就準備這麼賣餅乾？」
胡飛翔不明所以地說：「咱們這裡賣餅乾不都是這麼賣的嗎，我們這叫散裝的，哈哈哈，我們賣給小賣部，小賣部再賣給別人，別人可以買一斤，也可以買三五斤，甚至十斤，多好。」
韓桃明白了，感情胡飛翔這是真的搞批發呢，十分無語，韓桃說：「這一批先找人賣掉，但是賣的時候說明這次只是試賣，另外你那個包裝的機器呢？」
胡飛翔還是不懂，不過他很聽話，指指身後一個龐大的機器是，他說：「就是這個，負責包裝的，挺好的吧，把餅乾碼得多整齊。」
韓桃只覺得滿頭都是黑線，就這種賣餅乾法，再好的餅乾也被降低了價格，因為檔次已經被降下來了，跟桃酥一樣散著賣，時下的小青年誰會買？
將那機器反覆看了幾遍，焊條直接叫來機器維護人員，隨後簡單明確地下命令：「L這裡從一百四改到二十五，H這裡從一百二改到十八，對。這邊不是加紙殼的嗎，為什麼關了？打開，這邊調成「適當大小」。另外這邊也做新的設置，E這邊，上下左右全部改成一，對就是一厘米。」
維護人員完全不懂她在幹什麼，或者說他們自己也不懂這機器到底怎麼操作的，但是既然韓桃都懂，他們自然也老老實實按照她說的做，畢竟昨天出品的那些曲奇他們也都親口嘗到了，那是怎樣一種人間美味啊，對於韓桃，他們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韓桃讓他們把機器都設置好，隨後又走到另一邊，左右看了看說：「這裡，你看到了嗎，一共有三個軸，但是你看到這部分的空位了嗎，機器買進來的時候，應該還有差不多六個到七個軸，對嗎？」
這下那幾個維護人員徹底驚呆了，韓桃怎麼會知道還有幾同樣大小的軸？
韓桃也懶得理會幾人的驚訝，說：「去把那些都加到這裡，對，這邊這個螺絲你們擰開，就可以全加進去了，這樣一次包裝，就會是十袋左右，而不是三袋了。」
一個維護人員已經把剩下的都拿來了，隨後便聽話地按照韓桃的說法安裝進去，安裝完了，便期待地看向韓桃等著她下命令。
胡飛翔也跟著他們期待地看著韓桃，完全忘記了自己就是老闆這件事情，而且他的崇拜之情比幾個維修工人還要高，現在的韓桃對她而言彷彿就是仙女，就是菩薩，就是老天派給她的救命恩人似的。
面對這樣的眼神，韓桃更加無奈了，因為要把胡飛翔培養成一個真正的領導者，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這個傳送帶加長，對，能延伸多長就延伸多長，」韓桃看看跟幾個維修工人站在一起的胡飛翔，無奈地繼續說，「胡哥，胡哥，你過來。」
胡飛翔被點名，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輕咳兩聲緩解一下尷尬，才走過去問道：「什麼事？」
「這個傳送帶這邊每一邊安排三個工人，負責曲奇的挑揀工作，有些碎成兩半的曲奇，絕對不能放到包裝里去。我們的曲奇從今往後都不是散裝的，而是這樣袋裝的，我算了一下，這樣差不多每袋曲奇裡面要放十二片曲奇，這十二片曲奇我們的批發價格可是要到三毛以上的，所以我們不能欺騙別人。」
「十二個小曲奇三毛錢？桃兒，咱們成本才一毛錢，還是加了最好的牛奶最好的植物油才一毛的，怎麼可能賣這麼貴？」
「一點都不貴，你沒看到大超市的曲奇多少錢嗎？」
「那些可都是進口的呀。」
「我們做的也不比進口的差，而且我覺得三毛都便宜了。」
胡飛翔沒敢吱聲，而是問道：「現在我們要幹什麼？」
韓桃想了想說：「給咱們的曲奇餅乾想一個品牌名稱。」
胡飛翔直接回答：「軍榮？」
韓桃扶額，沉默一會兒說：「就叫馨甜吧，馨香的馨，甜美的甜，胡哥你明天跑一趟工商局，那邊有品牌註冊，你去註冊一個，然後你去找個廣告公司，給我們設計一個像樣點的包裝圖案，下個星期去找個好點的塑料廠，然後把咱們這個包裝裡面的塑料規模給他們，讓他們將圖案印上去，每個圖案的大小就按我剛才在機器上調整的大小來。」
胡飛翔老老實實點點頭，說：「好。」
然而一周之後，韓桃再來罐頭廠的時候，她傻了半天，也真的明白了為什麼胡飛志說他這個哥有點笨了，她甚至懷疑他到底怎麼管理這個廠子這麼多年的，因為當韓桃問他「塑料包裝訂購了嗎」時，他竟然低著頭說：「你上星期說的，我……我沒聽懂。」
心內長嘆，韓桃只能說：「算了，我請兩天假，親自去跑這個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