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飛向光輝盡頭
十八歲的生日, 初願沒有和江行燁一起過。
也沒有和家裡人朋友們一起過。
她睡到十點起床，然後就抱著熱水袋開始沒日沒夜地趕稿。
直到晚上十一點多, 接到江行燁的電話, 問她：「小初願，今天成年禮過得怎麼樣？」
她才恍然大悟，哦，原來今天是自己的十八歲成年禮啊。
大概是因為初願2月29的生日實在是令人印象太深刻了, 所以哪怕後來她強調了無數次，也很少有人真的記住她的農曆生日。
包括她自己。
小姑娘握著手機：「江行燁, 你能記住我的生日我可真感動。」
然後她問：「你有什麼生日禮物要送給我嗎？」
江哥哥給她轉了五毛錢, 對她說：「乖, 去給自己買兩根辣條吧, 今天成年，多送你一個願望。」
「.……」
辣條辣條辣條。
總是辣條。
生日、七夕、新年，甚至是祝賀初願漫畫單行本熱銷的禮物，也是辣條。
交往以來, 她就沒從自己男朋友那裡收到過什麼真正像樣的禮物。
而且由於初姑娘暫時一個願望也沒有許過，每吃掉一根, 就會丟一根回去, 所以到現在為止, 她已經攢了半盒子辣條了。
按照江富二代的有錢程度, 一根辣條一百萬, 她下半輩子大概都可以躺著數錢了。
「江行燁, 你好過分。」
「怎麼呢？」
「明明就是你要給我準備的禮物和驚喜, 你卻每次都讓我自己去想，你根本一點都不用心。」
「我很用心。」
男生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意和嘆息，「只是初願啊，哥哥實在想不到要送你什麼了。」
「你就瞎編吧。」初願翻了個白眼，「明明有那麼多東西可以送的。」
「可是我們初願這麼有錢不是么。」
江行燁握著手機，挑了挑眉，「想吃什麼想玩什麼，很快就給自己買了，哪裡還需要送禮物。」
「那你也很有錢不是嗎？」初願沒有被他忽悠走，氣急敗壞地反駁道，「可是我每次還是很認真地在給你挑禮物啊！」
每次江行燁生日，初願也是覺得他什麼都有，所以很認真地給製作各種DIY禮品。
什麼圍巾啊、巧克力啊、對戒啊，她都嘗試了。
江行燁的二十歲生日，初願還給他搞了一篇自己畫的小漫畫。
「我這麼用心呢！」
「是，我知道。」
江哥哥勾勾唇角，「但是這些東西，你房間里不是堆滿山了嗎？」
「初願，你已經擁有了我想送給你的所有東西，但是你江哥哥，遠遠沒有你富裕。」
……
初小願不缺錢，想吃的東西都可以自己買，想玩的地方也可以自己去，想考的大學隨便一念就考上了。
身邊有一大幫朋友，任何時候想出去吃飯都不怕找不到人一起，逢年過節有無數人會給她送手工製品。
在事業也順風順水，第一本漫畫就上了熱銷榜，一時興起拍個vlog就能被評為年度UP主，關鍵長的還好看，素顏出去旅個游，也會被陌生人搭訕求愛。
她簡直就是現實生活的瑪麗蘇，被老天開了掛的爽文女主，江行燁跟她比起來，都像是個註定淪為陪襯的升級文男配。
那些什麼房子車子票子，壓根就吸引不了初願妹妹。
而江哥哥除了射擊才能，其他方面，論學習成績、人緣關係，也樣樣不如初願妹妹。
小姑娘笑起來，握著手機：「沒關係，你不要自卑，我喜歡的，本來就不是你的車子房子和票子，而是赤條條的江行燁呀。」
初願最近的人生目標，就是要變得比江行燁更厲害。
現在江行燁難得感到自卑了，她實在是又開心又得意，樂呵呵地掛了電話。
但直到掛電話掛了半小時，初願忽然餓了，出去買菠蘿包吃時，忽然摸到了兜里的五毛錢，才恍然大悟。
——靠，她絕對是又被江行燁這個人忽悠了吧。
怎麼被他一捧，就忽然忘記了追究辣條的事兒呢。
果然，甜言蜜語都摻毒，江行燁這個口蜜腹劍的人，真是不能相信啊不能相信。
初小願揣著菠蘿包和辣條，懨懨地奔回自己的網管房畫漫畫。
——她的存稿已經很快用完了。大後天就要交稿了。但是現在還只畫了三分之二。
當個勤勞的漫畫作者真難。
她真想就靠著江行燁給她拉的微博粉絲數，靠著接廣告推廣賺錢。
但是……唉，但是江行燁現在好像也不是很容易來著。
上次的微博熱搜事件，江行燁後來給她說過，項目確實出了點出差錯，但並沒有微博上誇大的那麼厲害，其實本來按照正常的審查流程，公司內部也會查出來然後及時解決，對最後工程質量的結果產生不了太大的影響。
結果現在被有心人一攪，輿論反而成為了丞待解決的大問題。
甚至面對這個大問題的人，就是今年才滿二十歲的江行燁。
江爸爸生病了，肺出了毛病，打從去年年末開始，就一直住在醫院。
江爺爺和江媽媽都已經去世，江奶奶年紀也大了，江家三代一代單傳，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近親。
而母親這邊呢，比起親人倒更像是互相算計的仇人。
所以江爸爸一倒下，所有的重擔就都需要江行燁一個人來抗。
他是真的很忙，要訓練比賽，要處理家裡的爛攤子，還要小心提防繼母和親戚們使壞，一天用來睡覺的時間都是爭分奪秒的。
就像是什麼初願漫畫里的男主角，在成長的好好之時忽然天崩地裂，懵懵懂懂地去承擔起先輩留給他的沒落師門。
在漫畫里，男主角是個天才，開了光環，一步一步站穩了腳跟。
但是放到現實里，江哥哥沒有作者開光環，就不知道能不能撐下去了。
寒假快結束的時候，初願買了票，跑到S市去看他。
男生大概是長期睡眠不足，眼下已經出現了淡淡的青色，看到她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怔了怔，而後浮現出幾分笑意：「小朋友，你不在家好好睡懶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初願走過去，把買來的粥和包子放在他的桌子上，眉眼彎彎：「我來請你吃飯呀。」
她聽程效一說，江行燁跟隊里請了假，這幾天幾乎都睡在辦公室里，再這麼搞下去，爛攤子沒收拾好，人就要先垮了。
初願不懂這些商業方面的事，也想不到自己可以做什麼，思考半天，還是打算買頓早飯，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在形式和精神上支持支持他。
江行燁放下筆，乖乖巧巧地拆開包裝開始吃早飯。
小姑娘坐在他對面，握著鋼筆心不在焉地畫著簡筆畫，一邊畫還一邊念：「江行燁，你要加油哦！你就當現在是高三最重要的衝鋒時刻，熬過這段時間，你就可以天天睡覺睡到自然醒啦，你要相信，你可以的！」
男生勾勾唇：「你不勸我睡會兒覺嗎？」
「我也想勸你睡會兒覺。」她憂愁地嘆口氣，「可是你不是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嘛，我怕你現在睡覺了，明天就更沒有時間休息了，那你還不如，每天規律一點呢。」
「可是我想睡覺了。」
江哥哥把吃了一半的粥推到一邊，站起身，把她提到寬大的沙發上，然後隨手找了一個枕頭，「剛好你來了，陪我一起睡會兒。」
「我可以就看著你睡嗎？」
初願為難地揪起眉毛，「我來的時候，在高鐵上睡了好久，現在早就不困了。」
「不行。」
江哥哥箍住她，溫熱的氣息就落在她頸窩處，嗓音低啞，帶著沉沉的倦意，「你必須困。」
啊？
還能這樣脅迫人的嗎？
初願微微掙了掙，但是江行燁箍的死緊，她根本掙不開。
「江行燁？」
「燁燁？」
「燁兒子？」
江行燁已經睡著了。
睡著之前最後一句話是：
「我就睡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后叫我。」
半個小時后。
初願準時叫醒了江行燁。
小姑娘戳著他的睫毛：「江行燁，半個小時到了，你快點起來噢。」
男生緊了緊攬著她的胳膊，沒睜眼：「再睡半小時。」
「不能再睡了！再睡你工作做不完了！」
江哥哥充耳不聞。
初願就在他懷裡努力撲騰，「燁燁啊，人長大，本來就是要承擔很多煩惱的，你已經二十了，再也不是個孩子了，你要自律一點。」
這個女朋友真的不按常理出牌。
快讓人氣死了。
……
對於現在的江行燁來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溫香軟玉在懷，他卻只能在補眠和工作當中選一項。
說的粗俗點就是：「老子現在連打一炮的時間都沒有了，這項目要是再救不回來，老子真的自閉了。」
「唉，這個粥都涼了，我再去給你買點吃的，你先工作吧。」
怕他抱著自己太舒服，一不小心再睡過去，初願率先蹦下沙發，拎著手機就出門去買下一頓的飯。
江行只好燁直起身，打著哈欠懶洋洋地走到辦公桌前，撿起那張紙，看清了初願之前坐在對面畫的畫。
是一個簡筆畫小人，大頭大腦的長的很可愛，從衣服和髮型上還能看出江行燁的影子。
它手持大刀，炫酷地劈刀打怪。
小人腦袋上還有一個長著翅膀的捲髮天使。
發著光，旁邊還寫著幾行大字：
「初願爸爸的神光籠罩著你。
神之子，沖鴨！」
他彎彎唇，撿起一旁的電話讓助理進來，然後把紙遞給他：「算一下尺寸，去做個畫框來。」
助理錯愕地睜大眼睛：「啥玩意兒？」
——助理就是程效一。
事實上，他主要也不是過來當助理的，他就是過來玩兒的，然後順便蹭個實習的名頭。
平時工作的日常基本就是：打遊戲，打遊戲，看動漫，然後打遊戲。
今天這個畫框，是江行燁主動交給他去做的第一件事情。
程效一看著他平淡卻篤定的表情，確認再三，只好接過紙，找了副尺子在旁邊老老實實地量起來。
他覺得江氏集團怕是要完了，因為繼承人根本就是個智障。
……
至於「智障」的始作俑者初小願同學，此刻也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她晃悠著去了公司旁邊的日料店，吃了一盤芝士蛋卷和金槍魚刺身，然後打包了幾隻壽司和雞爪回來給江行燁。
但剛走到公司大樓的門口，她突然遇見了一個老熟人。
「初願？」
那個老熟人穿著一身職業裝，脖子上還掛著工作證，看見她，詫異地走過來，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種警惕的語氣表情，就好像是在看一個誤闖了他們家的陌生路人。
不過以陸珈恬的特殊身份來說，這公司也確實可以勉強看作是「他們家的」。
所以初願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還心虛了一下，片刻后才遲鈍道：「哦，那個，我來探望我兒子來著。」
「你兒子？」
「不好意思說錯了，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
「就是江行燁。」
陸珈恬是真實地震驚了：「你說你是江行燁女朋友？什麼時候的事兒啊？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怪我嘍。
明明也不是多熟的人，忽然來了這麼一下，帶著質問的語氣，氣勢洶洶的，讓初願一下就不高興了。
更何況這姑娘和她那位母親，在她心裡還有很嚴重的「前科」。
小姑娘的表情很無辜：「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知道呢。江行燁發過朋友圈呀，難道是他屏蔽你了嗎？」
這兩年來，江哥哥發的唯二兩條朋友圈。
第一條是宣布自己復出。
第二天就是宣布自己結束單身。
他的朋友圈裡大概真的都是朋友，所以才可以這麼肆無忌憚。
但是很顯然，這位繼妹並不在可見範圍內。
陸珈恬一下子沉了臉。
初願看著她已經帶上幾分敵視的表情和眼神，略微覺得有幾分不解。
咦，江行燁明明就說過他跟這位繼妹關係不熟啊，甚至因為他繼母，兩個人關係還不是很好。
那江行燁交女朋友了，又不妨礙到他繼母，為什麼這姑娘會是這種表情？
聯想到之前聽說過的那些緋聞和傳言，初願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真相。
「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女生忽然問。
「啊？」
「我就是隨口問問。」
陸珈恬此刻已經控制好了表情，笑了笑，「畢竟都是一家人，我哥他平時又不怎麼愛交流，我只能自己主動問了。」
……
我哥？
初願又被驚到了。
明明高二的時候看見她，她還是一口一個「江行燁」喊的很強硬啊。
怎麼忽然現在就可以這麼自然地以兄妹相稱啦？
而且總感覺，一段時間不見，陸珈恬身上的氣質都變得不一樣了。
就是，忽然從楚雨蕁式的倔強，變成了……變成了魏瓔珞式的倔強。
「怎麼了？是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嗎？」女生見她不回答，意外地沒有再追問，反而很大方地擺擺手，「那也沒事的，我真的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反正這種事情嘛，就是來來往往的變化太快，既然我哥他本來都沒有打算把你介紹給家裡人，那我也沒必要多問。」
……
小姑娘忍不住彎了彎唇，好奇道：「你是在挑釁我嗎？」
「沒有啊。」對方也笑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只不過有時候實話聽上去確實不太好聽，要是不小心戳中了你的痛處，那也請你不要介意。」
好吧。
說話比魏瓔珞更不客氣呢。
讓人可真生氣。
初願眨了一下眼睛：「事實上我覺得，應該不是江行燁不打算把我介紹給家裡人，而是他壓根兒就沒有把你們當成是家裡人。」
「你……」
「我說的是實話。只不過有時候實話聽上去確實不太好聽，要是不小心戳中了你的痛處，那也請你不要介意哦。」
陸珈恬盯著她。
半晌，才緩緩開口：「初妹妹，其實我不想搞得那麼偶像劇的，但是你要是真的聰明，就聽我一句勸，趁早離開江行燁吧，糾纏久了，對你沒好處的。」
初願揚了揚眉。
「江行燁不是你以為的那些富家公子哥，我可以跟你保證，你想要的，到頭來一丁點兒也得不到，他這個人，沒有你想象的簡單，也遠遠比你所看見的更不近人情，你這樣的小朋友，和他根本走不了太長遠，到最後，陷進去的只有你自己，受傷的也只會是你自己。」
她頓了頓：「不要把灰姑娘的故事想的太天真了，現實生活中沒那麼多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兒。」
「你，我覺得還配不上他。」
初願拎著一袋壽司和雞爪，擰起眉毛看著她。
片刻后，忽然慢悠悠地彎起唇來。
也許是受長相影響，哪怕是在此刻，她的笑容依然是甜的，唇角兩個梨渦，眼睛也清澈透亮。
嗓音軟的像一窩子軟糖。
「首先，我非常討厭一個跟我不熟的人，忽然莫名其妙就開始跟我說教。你明明跟我也不熟，跟江行燁也不熟，突然冒出來對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台詞，是表演欲特別旺盛的緣故嗎？」
「陸同學，圈子不同，何必硬融，大家都不搭理你，你非要湊上來，你不覺得你自己很像是那種腦殘私生飯，又沒素質又沒意思嗎？」
「第二，你說我配不上江行燁，是想表達說，只有你才配的上是嗎？」
「可是你又沒有我好看，沒有我懂禮貌，沒有我成績好，也沒有我粉絲多，不管從哪方面講，你都比不上我，我實在不懂，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別人評頭品足。」
……
「最後就是，」
小姑娘頓了頓，嘆口氣，「關於麻雀變鳳凰這個問題.……唉。」
「我只是不愛炫耀我自己有多厲害呀，其實，我是很厲害的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