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東廂
皇帝大喜:「睿兒善良聰明,又極公正守禮,由他來替你分擔,再合適不過!就這麼定了,睿兒主持大局,兩位尚宮從中協助,調一隊北衙親衛由睿兒親自指揮,必要將秦寶林找出,給秦家一個交待!」
皇帝不用自己操心,樂得一身輕鬆,借著喜氣繼續說:「睿兒若是能將這差事辦好,開春正好領個職位,也不用整日窩在宮中。」
他惴惴不安地瞥了陳皇后,「皇后你說呢?」
皇后慢慢靠回迎枕上,嘴唇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垂眸道:「陛下說得極是。」
消息傳到東宮的時候,泰安驚得險些一頭跌入白瓷魚缸中,被小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撈起。
她驚魂未定,緊緊抱住小太子的手指:「你初次辦差,就要領一隊北衙的親衛,捅了婁子怎麼辦?偌大宮城,深更半夜,如何去找一個寶林?可不是坐實了你廢柴的名聲?皇后實在是太陰毒了,擺明安排了個陷阱給你啊!小太子,千萬別去!我們繼續裝病怎麼樣?」
小太子卻將她從手中拖起,輕輕夾進《聖祖訓》,放入懷中。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泰安,此時便是水至兵來,我們躲不得了。」
他慢慢起身,推開內殿的硃紅色大門。明月高懸,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他堅毅的面孔上,讓他的面容有種模糊了年齡的滄桑。
「走罷。」小太子淺淺笑了聲,扶正了頭上明黃盤龍的金袞冠。
然而,泰安預料之中尋找秦寶林的一籌莫展步履維艱,卻並未發生。
清晨時分,端守三清殿內的太子雖未接到北衙千牛衛來報,但陪伴他身旁的崔尚宮卻等到了永巷中的女官典正,慘白著臉驚慌失措地跪在他們面前。
晉中豪紳的嫡女、皇帝新立的寶林秦相英,找到了。
不在別處,恰恰就在她最初失蹤的永巷當中。
小太子疾步向前身後跟著兩位尚宮,趕到的時候,北衙千牛衛已經將永巷圍了水泄不通。千牛衛將軍李少林年約三十,正是年富力強,此時見到太子前來眼中驚訝神色一閃而現,立刻單膝跪地掩飾,畢恭畢敬地上報:「殿下尊貴,此處死人不吉,還望殿下迴避。」
死人?泰安大驚。
小太子猛地頓住腳步,眼睛閉上少許復又睜開,輕聲說:「秦寶林…歿了。」
秦寶林的的確確死了。
四更剛過,住在永巷北廂的薛秀女腹痛起夜,通報司掌后前往道山堂如廁,又遭內宮中尋人的侍衛盤問許久,等回來的時候,天邊已露出魚肚白。
北廂房冬日裡難見陽光,陰暗潮濕,又是十位秀女一間的大通鋪。
薛秀女記得自己睡覺的位置,緊靠東牆最後一人。牆壁上水汽潮濕,她睡得極為不適,可惜父親做官兩袖清風,她家產不豐手頭拮据,無力通融宮中女官調配鋪位。
她一來一回折騰許久,早凍得渾身冰冷,躡手躡腳推開房門。
宮中規矩森嚴,低等的宮女連睡覺都須向右側卧,薛秀女輕輕嘆口氣,借著窗外一點亮光往裡走。
她一路走到床的最裡面,卻突然愣怔在床邊。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自入宮以來兩個月的時間,一直睡在靠東牆的床裡面。可如今她的鋪位上…怎的又躺了一個鼓起的人形?
薛秀女懵神片刻,慢慢退回房門口,左右一看。
沒錯呀,就是自己那間房啊!她皺起眉頭,一面疑惑地往她的鋪位走,一面數著床上睡著的鼓起的人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嗯?薛秀女訝異極了。十人一通鋪,床上已躺了九人,站在床邊的她,本該是睡在東牆邊的第十人。
可如今這通鋪上,明明已經躺了十個人!加上她自己,就有足足十一位,多了一個人啊!
薛秀女一頭霧水探手向前,輕拍多出來的靠牆側睡的那位宮女:「快醒醒!可是起夜的時候睡錯了房間?」
她在房外凍得一雙手好似冰塊,可她探手觸上床鋪上那位宮女,才發現蜷縮在薄被中的那人,分明比她的手還要冰冷。
不僅冰冷,而且僵硬。
「啊!」凄厲的尖叫響徹雲霄,在寂靜的凌晨顯得格外清晰。掌禮太監以布巾塞口,堵住了薛秀女的嘴,將滿臉慘白的她從北廂房中拖了出來。一屋子驚慌失措的宮女抱成一團,嚶嚶低泣的聲音,直到太子殿下出現在永巷之外,又轉為格外悲戚的哀啼。
午後失蹤的秦寶林,不知為何,死在了永巷北廂房,一間普通宮女居住的十人大通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