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定居
防盜比例70%時36小時,買夠了刷新試試 小太子搖頭:「事到如今死無對證, 楊氏與我這樁公案已經是一場死局。想洗清我身上的這盆污水, 怕是比登天還要難。」
「可是太傅彈劾我逼/奸楊氏一事,說到底, 並沒有切實的證據。」小太子眸色深沉, 繼續說,「正因為沒有人證,沒有物證,沒有第三方的口供,案情撲朔迷離, 說我清白和說我有罪同樣難, 太傅才會在氣節和憤怒之下,選擇血濺殿前,以死明志。」
太傅死後,小太子失去了背後最大的助力, 無法年後大婚開府,也在父皇心裡埋下懷疑和厭惡的種子,更是在群臣面前變成了一位德行有失的太子。
但是「逼/奸」一罪, 卻極可能因為人證和物證的缺失, 並不能成立。
泰安很是贊同地點頭:「大燕民風開明,何況你是太子,只因這莫須有的逼/奸將你下獄, 是不大可能, 最多只是破壞你的名聲罷了。」
「那如何是好?」泰安皺起眉頭, 「你的聲名受損,太子位還能保得住嗎?」
小太子卻輕笑一聲,搖搖頭:「聲名這玩意兒,自來都只是上位者捏在掌心把玩的小玩意兒。父皇若是打定主意廢去我太子之位,我再怎樣秉性高潔也無濟於事。可是父皇若是真心護我,那此刻的污名,根本算不得什麼。」
名聲能破,就也能立。
他這一役究竟能否活命,只在他父皇的一念之間。
小太子慢慢站起身,沉聲說:「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於孝。」
「任何善舉,都比不上純孝。任何污名,純孝可破。」
孝順是把最好用的矛,也是一柄最好用的盾。再是失德無能的人,只要能搬出孝順這把遮羞傘,就總能替自己挽回顏面。小太子深吸一口氣,繼續想。
如果……如果家事國事內憂外患的皇帝積勞成疾,一病不起。
宮中太醫束手無策,仍在圈禁之中的小太子聽聞消息,摸出書案上的裁刀,手起刀落直對心口,生生剜下一塊心頭肉製成藥引,奉給病中的皇帝服下。
父子連心,皇帝服藥之後日漸好轉,在眾臣面前誇讚太子仁孝有加,至純至善。
如此一場太子失德的風波,不就在太子純孝的對比下,不攻自破了嗎?
泰安恍然大悟:「你是說…你需要和你阿爹演一出苦肉計。你阿爹裝病不起,你就剜了自己的心頭肉給他做葯,借純孝德行來堵住群臣們的口?」
她眼前一亮,連連點頭:「這個法子著實不錯!太傅彈劾太子德行有失,可是楊氏畢竟是一屆奴婢,且業已身故,事發當晚到底是何情形,也沒有人能說清楚。」
「有你皇帝阿爹親自替你擔保,誇你德行出色,那些彈劾你的污言穢語,自然立不住腳啦!」泰安臉帶笑意,十分輕鬆。
小太子的心情卻愈發沉重。
想這樣一個脫身的法子,做出這樣一個局,都不算什麼困難的事情。
可她還是不懂。苦肉計也好,反間計也罷,所有的計謀算計到最後,仰仗的都是猜不透的人心。
他和他阿爹之間的父子親情,他阿爹對他的殷切期盼和信任,在這深宮之中的四年,在枕邊人耳提面命的洗腦和太傅血濺金鑾的衝擊之下,又還能剩下多少?
就算他阿爹相信他無辜受難,可是裝病一法,確有風險。若是大司馬和陳皇后將計就計,把「假病」變成了「真病」趁機害死他阿爹呢?他阿爹,又願不願意為了他,承擔這樣的恐懼和風險呢?
他早早就將消息透露給了皇帝派來的內侍,可是卻遲遲沒有得到一星半點回復,又豈不是說明了皇帝在猶豫和擔憂,在舉棋不定權衡得失?
時間過得越久,朝堂上彈劾太子的聲浪越強,而他復盤就越是無望。
小太子神色黯然,已然逐漸接受了自己即將成為父親的棄子這個事實。
泰安卻看出些端倪,沉吟片刻,復又啪地一下雙掌合十。
「小太子!」她有些激動,「你別太灰心喪氣啦!我想到一個好法子!」
「你和阿爹這麼多年,他就算此刻猶豫,也只是一時沒想通嘛!」她笑眯眯,彷彿天塌下來也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既然在猶豫,說明他心中還有你。喏,只需要找個人提醒他一下你們父子往日的真情,他一定能夠念你的好,配合你做戲來搭救你的!」
太子啞然失笑,自嘲著搖頭:「我如今虎落平陽,人人恨不得踩上兩腳。又有誰肯替我說話呢?就算替我說話,父皇他又如何肯聽,肯信呢?」
泰安笑得眉眼彎彎,沖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所以勸你阿爹的人選,很重要。既要是他十分相信的人,又要能夠讓他想起你們之間的感情,還要讓他沒有半點防備…」
「這個人選嘛,最適合的,就是你阿娘啦!喏,讓你阿娘去勸你阿爹,不僅能勾起他往昔的父子回憶,還能勾起他對你阿娘和你的愧疚之心!
什麼?他阿娘?
太子大驚:「我阿娘?我阿娘已經過世四年,恐怕早已成為孤魂野鬼…」
泰安笑著打斷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喏,小太子,你忘記啦?我也是一隻孤魂野鬼啊!」
皇后慢慢靠回迎枕上,嘴唇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垂眸道:「陛下說得極是。」
消息傳到東宮的時候,泰安驚得險些一頭跌入白瓷魚缸中,被小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撈起。
她驚魂未定,緊緊抱住小太子的手指:「你初次辦差,就要領一隊北衙的親衛,捅了婁子怎麼辦?偌大宮城,深更半夜,如何去找一個寶林?可不是坐實了你廢柴的名聲?皇后實在是太陰毒了,擺明安排了個陷阱給你啊!小太子,千萬別去!我們繼續裝病怎麼樣?」
小太子卻將她從手中拖起,輕輕夾進《聖祖訓》,放入懷中。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泰安,此時便是水至兵來,我們躲不得了。」
他慢慢起身,推開內殿的硃紅色大門。明月高懸,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他堅毅的面孔上,讓他的面容有種模糊了年齡的滄桑。
「走罷。」小太子淺淺笑了聲,扶正了頭上明黃盤龍的金袞冠。
然而,泰安預料之中尋找秦寶林的一籌莫展步履維艱,卻並未發生。
清晨時分,端守三清殿內的太子雖未接到北衙千牛衛來報,但陪伴他身旁的崔尚宮卻等到了永巷中的女官典正,慘白著臉驚慌失措地跪在他們面前。
晉中豪紳的嫡女、皇帝新立的寶林秦相英,找到了。
不在別處,恰恰就在她最初失蹤的永巷當中。
小太子疾步向前身後跟著兩位尚宮,趕到的時候,北衙千牛衛已經將永巷圍了水泄不通。千牛衛將軍李少林年約三十,正是年富力強,此時見到太子前來眼中驚訝神色一閃而現,立刻單膝跪地掩飾,畢恭畢敬地上報:「殿下尊貴,此處死人不吉,還望殿下迴避。」
死人?泰安大驚。
小太子猛地頓住腳步,眼睛閉上少許復又睜開,輕聲說:「秦寶林…歿了。」
秦寶林的的確確死了。
四更剛過,住在永巷北廂的薛秀女腹痛起夜,通報司掌后前往道山堂如廁,又遭內宮中尋人的侍衛盤問許久,等回來的時候,天邊已露出魚肚白。
北廂房冬日裡難見陽光,陰暗潮濕,又是十位秀女一間的大通鋪。
薛秀女記得自己睡覺的位置,緊靠東牆最後一人。牆壁上水汽潮濕,她睡得極為不適,可惜父親做官兩袖清風,她家產不豐手頭拮据,無力通融宮中女官調配鋪位。
她一來一回折騰許久,早凍得渾身冰冷,躡手躡腳推開房門。
宮中規矩森嚴,低等的宮女連睡覺都須向右側卧,薛秀女輕輕嘆口氣,借著窗外一點亮光往裡走。
她一路走到床的最裡面,卻突然愣怔在床邊。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自入宮以來兩個月的時間,一直睡在靠東牆的床裡面。可如今她的鋪位上…怎的又躺了一個鼓起的人形?
薛秀女懵神片刻,慢慢退回房門口,左右一看。
沒錯呀,就是自己那間房啊!她皺起眉頭,一面疑惑地往她的鋪位走,一面數著床上睡著的鼓起的人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嗯?薛秀女訝異極了。十人一通鋪,床上已躺了九人,站在床邊的她,本該是睡在東牆邊的第十人。
可如今這通鋪上,明明已經躺了十個人!加上她自己,就有足足十一位,多了一個人啊!
薛秀女一頭霧水探手向前,輕拍多出來的靠牆側睡的那位宮女:「快醒醒!可是起夜的時候睡錯了房間?」
她在房外凍得一雙手好似冰塊,可她探手觸上床鋪上那位宮女,才發現蜷縮在薄被中的那人,分明比她的手還要冰冷。
不僅冰冷,而且僵硬。
「啊!」凄厲的尖叫響徹雲霄,在寂靜的凌晨顯得格外清晰。掌禮太監以布巾塞口,堵住了薛秀女的嘴,將滿臉慘白的她從北廂房中拖了出來。一屋子驚慌失措的宮女抱成一團,嚶嚶低泣的聲音,直到太子殿下出現在永巷之外,又轉為格外悲戚的哀啼。
午後失蹤的秦寶林,不知為何,死在了永巷北廂房,一間普通宮女居住的十人大通鋪上。
晉中豪紳秦家,祖上本是商賈出身,三十年前因擁立定王盧啟入主長安有功,擢至正三品工部尚書。近十年內,子孫雖已無人做官,家資豐厚卻絲毫不減。
此次嬪妃採選,秦家嫡女秦相英年方十六,因才貌雙全,被禮聘入宮冊封寶林。
百餘位參與採選的宮人尚未獲封,統一住在永巷之中,十人一室。而秦相英等十餘位豪紳官宦子女,初初入宮就已經有了品階,雖同樣住在永巷中,卻是兩人一間朝南的房間,窗明几淨十分舒適。
大燕民風開明,家中女兒多受嬌寵。加之定王盧啟之後,數位幼主不及成人便早早薨逝,宮中已有二十年不曾採選。
百餘位豆蔻年華的少女,驟然由嬌養的女兒家入宮受教,多有不慣,時間久了,也難免產生矛盾。
秦家家財豐厚,嫡女相英又是最早受封的新晉寶林,難免受些其他女孩子的嫉妒和攻訐。秦相英自小受寵,性子直率坦白,入宮兩月著實吃了不少暗虧。
前日傍晚,掌管採選宮女的女官宋宮正顧不得身懷六甲的皇后正在用膳,急急慌慌等在含章殿外懇請面聖。
足足一個時辰之後,皇後方得空閑召見。哪知一見面,宋宮正撲通一聲跪在陳皇后的面前,叩頭便拜,口中疾呼:「娘娘救臣一命!」
宋宮正抬起頭來,滿面惶恐:「新受封的秦寶林,今日午膳之後身體不適,獨自一人於房內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