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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峰迴

  防盜比例70%時36小時,買夠了刷新試試  滿殿宮人侍衛跪了一地, 卻無人答話。


  泰安藏在小太子的懷中, 心驟然墜入谷底。他問話無人回答,他發令無人在意, 小太子在宮中處境這般艱難,今日又要如何做才能扭轉局勢呢?


  一片令人尷尬的沉默,良久之後, 才終於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支撐不住,戰戰兢兢地跪出來:「.……回…回太子殿下, 李將軍有令, 聖旨到前,封鎖永巷, 不得任何人出入。」


  小太子眉梢一挑, 先是揮手將那內侍召至自己面前:「你話回的不錯, 人也機靈。我東宮之中尚缺內侍,你可願來我東宮伺候?」


  小太監死裡逃生, 撲通跪地, 險些喜極而泣。


  太子的東宮再是龍潭虎穴, 總比此時此刻就被杖斃在這永巷中來得好!小太監命不好, 今晚正巧在這永巷當值,又遇上皇家這等腌瓚事,本以為沒命得活, 哪知正巧遇到年幼不服眾的太子, 在一片駭人的沉默中, 需要人來解圍。


  宮中性命險中求,小太監火中取栗,換來了太子的投桃報李。


  這招「千金買馬骨」也頗有成效,太子下一次開口再問:「永巷內納採的秀女和服侍的宮人內侍共有多少人?」


  話音剛落,就有瑟瑟發抖的女官站出來回話,眼含期冀望著太子。


  君是君,臣是臣。就是落魄的君,捏死個小小宮人也算不得什麼。


  小太子身體力行君臣之別,而千牛衛李將軍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待太子第三次繞過他詢問滿殿宮人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伸手阻攔。


  李將軍俯下身子,壓低聲音:「殿下有何疑問,問我便可。」


  「臣已通秉奚宮局,約莫再有半個時辰左右便能趕來。至於太醫院,臣認為…已無這個必要。」李將軍低聲說,「屍身發現已經僵直,屍斑盡顯。定然是…沒得救了。」


  小太子冷笑了一下:「讓你去找太醫院,又不是為了救人。內城中處處都是各家眼線,晉中秦家嫡女離奇失蹤在宮中,你發現人了,第一時間不請太醫去請仵作,讓晉中秦家知道消息,會怎麼看這件事?你說人死了,人家父母就相信你嗎?」


  「若我沒記錯,你行伍出身,厲帝時期便是近衛,如今十年過去,卻仍是個六品的將軍。」


  「晉中秦家,是你得罪得起的嗎?」


  「蠢貨!」小太子薄唇輕啟,半點不留情面。李少林是武將出身,人情世故上本就欠缺,此時臉上青白交加,卻半個字也不敢反駁。


  「傳我的旨意,」太子抬起頭,看著東方漸漸升起的一輪紅日,「延請太醫院院判,通知大理寺少卿準備驗屍。無論是暴病還是被害,總該給秦家一個說法。」


  「另外,」他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種種翻滾的情緒,「著人通知大司馬,皇后體虛太子年幼,請他務必前來主持大局。」


  能屈能伸,真大丈夫。既能兵荒馬亂中立威,又能收斂下來向大司馬低頭。


  李將軍到得此時,才算是真的對這個一貫聲名狼藉的太子刮目相看,畢恭畢敬地點頭應喏。


  而李將軍轉身離開之前,小太子又出聲叫住了他,淡淡地說:「李將軍,我若是你,此時必會做一件事。」


  李少林詫異抬頭:「還望殿下賜教。」


  小太子輕輕搖頭,說:「我若是你,此時必會親往秦家報喪。此事宮中越是遮掩阻攔,越是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還不若早早將前情後果一概闡明,總好過流言蜚語漫天亂飛。」


  李將軍苦笑一聲:「臣只怕…有去無回。」


  這話說的古怪。小太子神色一凜。


  只見李將軍深深埋下頭,語帶深意,含含糊糊地說:「殿下可曾看過秦寶林的屍身?」


  唔,本朝標準的太子常服。她小的時候,不知道多少次曾經在哥哥的身上見過這件衣服,到死都不會認錯。


  這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是個太子沒錯。


  泰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仍是有些難以置信,情不自禁地開口問道:「我的仇人,真的死了嗎?」


  小太子被她這般專註地看著,面不改色紋絲不動。聽到她再一次這樣問,只微微挑了眉頭,慢條斯理地點頭:「嗯,死了。」


  足足三十年的時間,她錯過了一個短暫朝代的更迭滅亡。


  五城兵馬司的李都統駐守內城執掌兵符,是阿爹仰仗一生,不惜以愛女下嫁的鎮國公。


  宮變當夜,前來勤王的鎮國公次子、駙馬李彥秀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未央宮外沉聲高呼。


  「泰安公主,中宗女,恃勢驕橫,專朝政,欲己為皇太女,進毒弒帝。」


  內力激蕩,響徹雲霄,寥寥數語,就給剛剛殞命烈火之中的她安下了逼宮弒父的罪名。


  她的駙馬,她全心相信的人,原來處心積慮規劃,與她虛與委蛇十年時光,為的不過是她阿爹身下冷冰冰的一座龍椅。


  可是李彥秀到底沒有等到黃袍加身的那一天。


  鎮國公李崇佑逼宮篡位,登基十年之後,暴斃於雷雨交加的中元夜。玄武門前,執掌兵權的彥秀帶兵逼宮,卻被蟄伏咸陽多年的定王盧啟趁虛而入,兩路夾擊。


  亂箭齊發,李彥秀被擊斃於未央宮清涼殿的金柱之前。


  恰恰就是,泰安殞命的同一個地點。


  天道輪迴,善惡終究得報。


  定王盧啟入住長安,恢復國號大燕,平復了這一場僅僅維持了十年時間的李氏亂政。


  眼前的這一位小太子,算起來已經是接連幾代短命君王更迭之後才登基的旁系了。


  泰安深深呼出心底的一口惡氣,卻突然之間有些興味索然。


  她滿懷雄心壯志復生而來,卻驀然發覺自己的仇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死光光了。


  一腔血海深仇,隔了三十年的歲月,再無處安放。


  而今朝代變遷,她的仇人和恩人都在時光的洪流之中往生不再。


  「這可怎麼辦呢?既不報仇,又不報恩。你說我回來幹嘛?」泰安自言自語,思考了片刻之後,轉頭回去問施施然坐定的小太子。


  「但是你說,史書上面是怎麼說的來著?說阿爹是我毒殺的嗎?為了皇太女的身份?然後鎮國公李氏父子起兵勤王將我誅殺,這才順勢登基的嗎?」


  小太子抬抬眉毛,冷冷瞥她一眼,沒有說話。


  泰安霎時怒髮衝冠,噌地一下從《聖祖訓》上站了起來:「我可不像你想的那樣!我父皇母后兄長待我如珍似寶,一家人相親相愛,我可從來都沒有想過當什麼勞什子的皇太女。」


  她胸口起伏不定,顯見氣得狠了:「兄長墜馬的消息傳來,父皇一頭栽倒,纏綿病榻月余。他薨逝之前已有數日不進水米,我又如何毒害於他?」


  李崇佑父子為了謀權篡位,先在朝堂裡面製造冊立皇太女的謠言,又在宮變當夜借泰安弒父的借口舉兵攻入內城。最後還不忘替謀逆正名,堂而皇之在史書里寫下泰安「弒父謀逆被誅」這六個字。


  「我朝養臣子百餘年,舉國傾覆之時卻無一人保天子死社稷。瓢潑大雨中的金鑾殿下,烏壓壓跪了滿地俯首的降臣,卻將謀逆的罪名歸於我一個小小的公主身上!」


  結局早已塵埃落定,卻終究意難平。


  泰安雖是一張巴掌大的紙片鬼,也在磅礴的怒氣下攥緊了拳頭。


  「成王敗寇,歷史自來都由上位者書寫。」小太子淡淡開口,語氣聽不出是在安慰還是在嘲諷,「君王登基之後下令纂史,他說你弒父謀逆,你就得千秋萬世地這麼弒父謀逆下去。」


  他聳了聳肩膀,「誰讓你先死了,沒撐到做皇帝的那一刻呢?」


  小太子暗沉的臉上透出狠厲的神色,泰安卻半點沒有在意,反倒是像被觸動了一樣,眼睛驟然一亮。


  「小太子,你怎麼這麼聰明?」她一躍而起,輕飄飄跳到他的書案上。


  「歷史是皇帝下令寫的。你是太子,不就是未來的皇帝嗎?」她歪著小腦袋,眼睛晶晶亮,「你現在知道了真相,等你登基做了皇帝,幫我把歷史改過來,還我清白,不就成了嗎?」


  泰安瞬間看到了洗清冤屈恢復清白的希望,連帶著看小太子也多了幾分欣喜,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好幾遍,這才突然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


  「嗯?」她猶豫著開口,懷疑的語氣,「你這個太子,看起來,怎麼混得有點慘呢?」


  不是有點慘,而是相當慘。


  她醒轉過來的這間宮殿,看起來像是他的書房。陳設雖然富麗堂皇大方端莊,但是既無特點也沒品味,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宮人為了完成任務讓人挑不出錯,在庫房裡撿些值錢的玩意隨意布置出來,絲毫不上心。


  窗前一張黑色的方案,案上連一件生動有趣的小玩意都沒有。小太子就坐在案前執筆,恭恭謹謹地抄著面前攤開的《聖祖訓》——就是她醒來時附身的那一本。


  內室以屏風隔開,裡面擺了一張床榻。小太子白日里抄書,晚上就睡在床榻之上,泰安醒來的這數天時間,從來不曾見他出過房門。


  三餐皆由板著一張臉的內侍送來,除了低頭行禮之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菜色簡單,尤以蒸煮為主,連當初她宮中的大宮女都不如!

  這哪裡是太子啊?除了身上的衣服,半點都沒有太子的模樣和派頭!

  泰安驚疑交加,疑慮地看著他:「小太子…你這是…被圈禁了?」


  樑上陰影投射在小太子的臉上,遮住他低垂的眉眼,只露出清瘦秀氣的下頜。


  他一語不發,手腕懸定,一筆一劃寫得十分專心。


  泰安還扒在他衣袖上,十分不淡定地追問:「…為什麼啊?你做錯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你阿爹要把你關起來?」


  「你快些告訴我,也好幫你拿個主意。」她眨眨眼睛,「我父皇長兄對我一貫寶愛非常,有求必應。在討喜這方面,我倒有著十分豐厚的經驗與訣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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