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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無兵

  防盜比例70%時36小時, 買夠了刷新試試  卻沒想到年方十八的皇后陳華珊秉性溫柔和順,大婚次日便脫去華貴的衣裝,荊釵布裙,素手纖纖, 低眉順眼地替睡眼惺忪的皇帝奉上溫涼的漱口水。


  十足十, 像透了他的阿娘。


  小太子眼中淬冰,到底是意難平。


  皇后心機深沉,嫁過來半年有餘淚眼朦朧地對著皇帝剖白心跡:「妾自嫁給聖人,便與您夫妻一體,一片真心日月可鑒。難道您真的被大司馬廢黜, 妾還能撈著好處嗎?妾是一屆婦人,從來登不得三寶大殿,所思所求唯有相夫教子啊…」


  這話說得真切坦誠又聰明。他阿爹當即淚濕眼眶, 望著華珊皇后柔順恭謹的模樣, 輕輕拍了她的肩膀。


  是夜, 獨宿半年的新皇終於與皇后圓房。


  「父皇對皇后心態複雜,一時覺得她心機深沉不可輕信,一時又心痛她命途坎坷身不由己。」小太子淡淡地說, 「皇后聰醒, 在我父皇面前越發謹言慎行, 素顏淡妝,逢初一十五父皇來時必要茹素。裝扮上, 也越來越像我母親。」


  他阿娘生前愛俏, 又不喜鋪張浪費, 髮釵飾品全部交由他阿爹以木頭打造。出事前不久,小太子還曾親耳聽到他們夫妻之間玩笑。


  阿娘要阿爹打制一支蓮花長簪,蓮花下綴一隻蝴蝶。阿爹笑著推脫嫌棄費事,抬頭取來阿娘描眉的銅黛在她額上輕輕勾勒,兩筆畫出一隻惟妙惟肖的蝴蝶,襯在阿娘白皙肌膚,彷彿棲息在阿娘的額前。


  他們笑作一團,小太子隔著簾幕聽得分明,忍著笑默默離開,將清晨的滿室旖旎留給了恩愛有加的雙親。


  「皇后投皇帝所好,衣裝飾品不用金銀,釵簪梳篦盆杯餐具,一應都為木製。」小太子說,「中秋夜當晚,她發間一套黑檀木蓮花簪,式樣古樸大方,雕工精美無雙,得了父皇讚賞。」


  小太子住了口,不再往下說。泰安卻十分懂得他的難過。


  由來只聞新人笑,卻不知誇讚皇后發簪精美的帝王,可曾記得多年以前與另一人描眉歡笑的過往?


  小太子停頓片刻,又從懷中掏出一支小巧的黛石,指尖長短,被磨得光滑圓潤。泰安接過握在手間,倒像是握住了一把短劍。


  「父皇中秋當晚誇讚過皇后的蓮花簪,依中宮平日里心細如髮的性格,必會精心裝扮再度佩戴,以討父皇歡心。」小太子輕嘆,「等二人晚間熟睡,若你能夠順著帷幔落在皇后枕畔,給她頰邊添上一隻若隱若現的蝴蝶…不知是否能勾起父皇對於我娘親的記憶。」


  泰安點頭如搗蒜:「一定可以的!帝后兩人同寢,斷然沒有旁人敢輕易入內。你阿爹醒來見到這隻蝴蝶,想必會心虛愧疚。待他自含章殿返回自己常做木工的昭陽殿,又會看見你阿娘的舊物木梳掉落在地。」


  何況皇帝和亡妻之間的甜蜜往事,除他二人彼此,再無第三人知曉。


  漢武帝隔帷幕見李夫人曾淚灑衣襟情難自禁,若是此情此景還不能讓喪妻僅僅四年的皇帝動容愧疚,那也未免太鐵石心腸了。


  泰安想了想,誇讚小太子道,「高!實在是高!」


  太子思忖片刻,仍是細心叮囑:「事事以你安危為重,若是有半點意料之外的風險,務必停手返回我殿中來,千萬千萬不要冒險。」


  泰安滿不在乎地揮手:「能有什麼事?你可別忘記啦,這宮城可是我家,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個遍的地方。含章殿未央宮,哪裡不是我玩過千百次的地方?何況我現在是一隻鬼,能出什麼事呢?放心吧!」


  太子卻哪裡能夠真的放心。人雖直挺挺躺在床上,心思卻彷彿跟著泰安一同飛了出去,飄飄蕩蕩上上下下,半點也不得安寧。


  然而他的擔心半點也不多餘,此時的泰安的的確確遇到了麻煩。


  昭陽殿中的那柄木梳,她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推下了多寶閣。梳子應聲而裂碎成兩截,一切皆如小太子預料中的那樣,進展十分順利。


  可是自昭陽殿離開來到帝后所在的含章殿中,泰安順著含章殿重重帷幔攀向脊檁,探頭朝下一看,卻突然之間發覺那張鋪著石青織金錦被的床榻上,睡著的,卻只有皇帝一人。


  年輕的帝王赤/裸著白皙的上身,露出清秀英俊的面孔,安靜地熟睡著。


  滿殿芬芳撲鼻,石青色的床榻上像是鋪滿了雪白的花瓣,青白相間,有種妖艷的美麗。


  而原本應該睡在皇帝身邊的皇后,卻絲毫不見蹤影。


  泰安正看得出神,卻突然之間,殿中平地颳起一陣巨風,盤旋著向上升起。她原本不過紙片一張,輕飄飄落在房梁之上,哪裡禁得住如此狂風,霎時被從樑上吹了下來,打著旋兒落在了皇帝身畔那隻空空的瓷貓枕上。


  電光火石之間,泰安強自壓住心中驚呼,順勢一個翻身,鑽到瓷貓枕之下。


  殿中應聲響起篤篤的腳步聲,泰安埋在瓷枕之下,用盡全力探出一雙眼睛朝外看,卻被一頭垂下的青絲蓋住了視線。


  泰安明白了。


  是皇後娘娘從外面回來,又重新睡回她的枕頭上。


  泰安輕舒一口氣,猜想皇後方才是去起夜如廁,又漸漸聽到枕上的帝后俱皆傳來均勻又緩慢的呼吸,慢慢放下心來。


  她耐心地等了許久,直到帷幔的底端透出些微光亮,泰安才握緊了手中的螺黛,緩緩從瓷貓枕下爬出,手起筆落,黛粉落得極輕、極淡,若隱若現似的,翩然一隻蝴蝶躍上了皇后華珊熟睡中的左臉。


  「牡丹花宴上。你穿一身絳紅宮裙,高髻上簪了一朵鵝黃色的牡丹花。」他努力回憶起泰安叮囑他的話語,勉強著自己按她的說法,一字一句回憶起過去。


  「太傅允婚之後,我未有一日不期盼你我大婚。」小太子字字斟酌,打量著裴安素的神色,「你素有賢名,又是太傅愛女,我也曾對太傅親口許諾,必當一心一意坦誠待你。」


  他說到這裡,略停頓了下。裴安素有些沉不住氣,眉梢微挑似有動容,漸漸抬起了頭。


  「殿下尊貴無雙,奴蒲柳之姿,恐有相負。」她盈盈開口。


  這招以退為進使得妙。泰安心頭大讚,油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感。她幼時惹了禍,也是自來最愛先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再借了旁人的愧疚理所當然來提要求。


  唔,不過裴安素的道行還是低了些,略有些沉不住氣,泰安想。


  果然,一句話完,裴安素尚未等到太子出口寬慰,就已耐不住性子繼續說:「牡丹雖美,終歸是花草。草木固無情,隨風任傾倒。奴身世飄零,殿下何不另擇名姝,想必能成就一番佳話?」


  嘖嘖,泰安眉梢一挑。


  草木固無情,兩草猶一心。這是卓文君的《長門賦》啊。


  裴安素年紀不大,野心倒不小。既想做皇后,又不想當阿嬌。


  這是命懸一線,還不忘問小太子要好處呢。


  自來男子,就沒有喜歡被人挾恩求報的,更何況小太子還是未來的君王。泰安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靜靜等著小太子的回應。


  小太子面上倒還波瀾不驚,拳頭在衣袖之下緩緩握緊,半晌之後,抽出了腰間的渠黃短劍。


  什麼情況?泰安大驚。就算話不投機,也不至於伸手捅人吧。


  「冷靜,冷靜啊你!」她又從《聖祖訓》中探出頭,狠狠在他胸口揪了一把。


  小太子氣得牙癢,卻只能強忍不發,心中暗將泰安罵了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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