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方初一直在酒店裡,沒有出過門。
天亮時,她站在三十多層的落地窗前看著滿城大雪飛舞,等著明天的航班。中午她才在網上點了份早餐,晚上很晚她才點了份午飯。她沒覺得餓,甚至吃兩口就沒有了胃口。
開機時,宋桃發來了無數條微信消息。方初點開了。
宋桃說她很體諒方初,站在女生的立場她已經很討厭許南陽了。
宋桃說,請方初相信她,告訴她方初的情況。
宋桃說,她想把筆記本還給方初。
方初想了好久,敲下文字:嗯,你把電腦還過來吧。
「初糖!你在哪,你沒事吧!」
方初回復:「我的電腦在你身上嗎。」
「在,我給你送過來,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告訴許南陽的!」
方初相信宋桃,回復了地址。
晚上十點多,外邊積雪有了厚度,氣溫是零下。宋桃從家裡提著筆記本衝出門,沈放從衛生間出來,看見她忙追了上去。
「我去給方初送電腦!」
「我陪你去。」
兩人開車照著地址過去,沈放握著方向盤想了好久。宋桃在車廂里說:「你一定別告訴許南陽,這貨我看著就來氣,分手吧分手吧,分了好。」
沈放終於還是拿起手機:「陸哥,我……有方初的地址。」
「你幹什麼!」宋桃搶過手機,「我答應過方初的。」
通話被宋桃掛斷,沈放拿過手機給卓陸發去語音說了酒店名字。這瞬間很快,宋桃再阻攔已經來不及。
她一路都在責怪沈放,兩人到酒店時,卓陸也恰好開車衝進停車場。
他下車直奔向沈放,看著宋桃說:「筆記本給我吧。」
「我答應方初不能告訴別人,她現在不想見到你們的。」
「給我吧。」
宋桃猶豫,還是搖頭:「不行,我很能體會她現在……」
「算了,陸哥,讓宋桃一個人上去吧,我讓她今晚留在這裡陪方初。」
夜風很涼,刮在卓陸耳邊很疼。
他看著沈放:「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滋味么。」
沈放和宋桃不明所以。
「許南陽認識方初八年,他把人家糟蹋了!可我比許南陽還早一年認識方初!」他臉上露出笑,卻那樣苦澀和暴躁,「我教許南陽怎麼追女人,我教他怎麼哄人開心,我他媽還教他怎麼上.床——」
「沈放,我把這張臉親手摔在地上,我他媽疼,我疼!」
他提起宋桃手上的筆記本進了房間。
宋桃傻傻地望住沈放:「什麼意思?」
「房間號多少。」沈放腦子一片混亂,卻已經明白了,他聽完宋桃說的房間號,忙發給了卓陸。
卓陸站在酒店房間門口,他整個身體都是繃緊的,他手在不知不覺里握成拳,他站了很久很久,終於抬起的手卻僵停在半空。最終,他轉頭打了前台電話叫來一個服務生。
他按下門鈴。
方初聽著門鈴響了好幾聲才起身,她沒穿酒店的浴袍,就穿著自己的純棉睡衣。明明是白色的衣服,她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晦暗如深邃的夜。
她站在門口,透過貓眼望見外邊是服務生,詫異的同時打開了房門。
卓陸站在門外,在她想要關門時抬手卡在了門縫。
他手指被夾變形,方初沉默地望著他臉上的執著,停下。
他走進房間,將門關上。
「電腦我放在這裡了,他不知道這裡。」
「謝謝。」方初這才發覺自己嗓音有些干啞,除了早上跟舅媽通過電話,她已經一天沒說過話。她頭也不抬,「請你走吧。」她重複著,「謝謝。」
卓陸僵硬地站在她跟前,他五指和手背被夾得發紅,有些疼,他緊緊握成了拳頭,垂眸看著她。
「你們分手,我也有責任。」
「什麼責任。」方初抬起頭。
「當初是我教他追你,教他怎麼接吻,教他,那些。」
他看著方初,她的眼裡波光黯淡,唇邊的苦笑若有若無,她手指捋過臉側幾縷發,上前打開房門,抬眸望向他:「你走吧,沒有事我就關門了。」
卓陸一把將門合上:「我不走。」
方初目光冰冷:「幫兄弟隱瞞,欺騙我,現在幫兄弟堵我,然後呢,你還想做什麼。」
卓陸張了張唇,所有的解釋都堵在了喉頭。
「是我不對,你想出氣嗎,我可以配合你。」
「你走吧。」
卓陸望著這間房,套房裡的會客室很大,裡面卧室只開了床頭昏暗一盞燈。他望見偌大的落地窗外臨城的萬盞燈火,這裡是34層,跟方初第一次訂的那間打折小房間相比,這裡實在太豪華,也太容易掉落下去了。
——他怕她做傻事。
「我打了許南陽,都把他揍流鼻血了。你還想怎麼出氣,告訴我。」他聲音輕到不像平時的自己。
方初凝望卓陸,唇邊笑苦澀:「用不著,都結束了。」
「今晚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走,我怕你會跳樓。」
方初笑出聲。
「你睡房間,我守在這個客廳。」
方初笑出眼淚來。
卓陸說:「我不是為了許南陽,你就當我……是你的朋友。」
方初哭笑著轉身從房間里拖出行李箱。
卓陸一把拉住:「我力氣比你大,腳步比你快,你去哪裡我都能追上你。」
「你到底煩不煩!」方初吼著,「你是許南陽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她拉不動箱子,她急得不停哭。
卓陸忽然停下,一把將方初抱進了卧室。他將她放在床上,方初起身要走,他狠狠按住她。
他力氣很重,兩個人掙扎里,她被他的額頭撞得疼,逼近的男性氣息和煙草氣嗆得方初想咳嗽。她雙手手腕被他鉗制,他手掌太燙,讓她覺得自己整個冷冰冰的身體對比得更加難受起來。
「你滾!」她一點也不斯文。
他一直沒有放手。
最後方初太累了,將頭埋在了床單里。
卓陸僵硬地從床上下來,沉默地望著她許久。他沒有抱她,沒有出聲,沒有安慰。
他走到窗前都落下鎖,然後走到房門口:「我就在外邊。」
方初聽見一聲很輕的關門聲,她將淚都流進了床單里。
她真的很想笑話自己,這些年許南陽身上她看重的樸實誠懇,原來都只是一個笑話啊。
她一直都沒有睡著,她喉嚨里乾渴,又不想出門去倒水,不想最脆弱的一面被外面的人撞見。方初翻來覆去,在床上忍了很久。她模模糊糊陷入睡眠,再醒來時喉嚨里燥熱疼痛,她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發燙。
她勉強坐起身,知道自己情況不對,她不敢病。
沒有錢去看病,還要趕明天的飛機。
方初打開了房門。
卓陸就蹲坐在門口抽煙,方初被嗆得止不住咳嗽。
煙灰缸里都是煙頭,窗戶和門都是打開的,卓陸想讓空氣對流將煙味衝散出去。他連忙起身關上門,再將窗戶關上。
方初走去拿電水壺,礦泉水都已經被她白天喝乾凈了。
卓陸從她身後拿過水壺:「你回去睡,我來。」
方初不動聲色搶回來,接水,插電,轉身。
「你走吧,生命寶貴,我還有親人,不可能跳樓,你想多了。」
卓陸頓了一下,剛剛方初的手指很燙。他上前將手背落在方初額頭上:「你有點發燒。」
方初沉默地看著卓陸,她轉身將熱水壺拔下,抱著回了房間去燒。
房門砰一聲關上,卓陸彎了彎唇角,有點無奈。
他拿起一個杯子沖洗乾淨,敲響房門:「你忘記拿水杯,我放在了門口。」
方初下床打開房門,在門口拿過水杯。會客廳里的燈光全部關掉了,一片黑暗裡她望不見卓陸。她知道他就在沙發上。
方初喝了一壺水,她不想讓身體垮下去。天亮時她精神好了很多,打開了房門。
卓陸在盥洗室里洗臉,他看著衣櫥架子上晾的內衣和內褲,蕾絲的款式,白得乾淨的色彩。他想了想,還是找出一個酒店收納袋,將它們裝上放進了方初的行李箱里。
他聽到腳步聲,方初進了盥洗室洗臉,他站在門外問:「你是不是今天要走。」
方初嗯了一聲。
「去哪,華城嗎。」
方初沒有回答。她洗漱完回到會客廳:「我好像有點感冒……」
「我帶你去看看。」
「行。」
方初走在卓陸身後,隨他來到停車場,他為她打開車門,她坐進去說著謝謝。
她說想去正規醫院挂號,卓陸點頭。
車子開到了市醫院,離酒店很久,十分鐘的路程。卓陸望了眼排隊的挂號窗口,朝方初道:「你在那裡坐著,我去挂號。」
方初點頭。
卓陸排到前面只剩下兩個人,終於快到他時,他慶幸地回頭看方初。
長椅上是對老夫妻,沒有方初的身影。
他神情僵硬里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回酒店,房間已經退了,保潔正推來儀器打掃客房,偌大的房間里,玻璃上映照著他孤零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