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憐光
防盜中, 請稍後或補訂閱 所以,她該選誰?
姬月白正想著日後的事情,張淑妃卻是正與侄女抱怨著女兒的不懂事。
張淑妃素是拿娘家當自己人, 侄女兒看著倒是比女兒更親些, 自是不會瞞著人:「我與她好說歹說,她偏一句不聽,反倒與她父皇胡扯了一同,竟還說要換伴讀,真是.……」張淑妃用白玉似的纖纖細指撫著額角,懨懨的樣子, 「真是不知怎麼就生了這麼個逆女。」
張瑤琴只比姬月白長了幾歲,面容和身量已長開了許多, 雖沒有張淑妃這位姑母的絕世美貌卻也稱得上是清麗秀美, 舉止端莊,別有動人之處。因她是成國公府寄予厚望的嫡長女, 被府上精心教養長大,自小便很有自己的主意。
這回出了這麼一樁事, 從張淑妃嘴裡聽說「換伴讀」之事,張瑤琴似乎也不是很急, 只是柔聲勸慰道:「姑母莫要生氣了, 這回也是我不好,想必公主是生我的氣了。」
她的語聲柔如珠玉, 可「姑母」與「公主」這兩個稱呼卻是分的極清楚, 彷彿自己和張淑妃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不知不覺間反是把姬月白排除在外了。
張淑妃是真心憐惜侄女,見著她這般懂事,對比之下更覺女兒心窄:「你又不是故意的,這回也是你先叫了人來,要不然還不知要出什麼事呢。偏皎皎她小心眼,非要扯出這麼許多來.……」
張瑤琴似是極感動,眼眶微紅,垂首泣聲道:「是我不好,若非我不小心碰了公主一下,她也不會踩著裙角摔下水,她心裡必是怪我的.……」
張淑妃卻是不以為然:「你那是無心之失,再者,要不是你反應快,立時出聲叫人,指不定便要真出事了。」
張瑤琴低頭不語,只絞著自己纖細的手指,似是忐忑不安。
張淑妃心疼侄女,輕輕的握住了她的小手,溫聲撫慰道,「放心,有我在呢,總不會叫你有事的。」她自來自視甚高,總覺得皇帝還是要給自己和成國公府留些面子,萬不會把事情做絕了,所以嘴上最是惱恨心裡卻也不是十分擔憂。
張瑤琴極感動的看了張淑妃一眼,隨即眼睫微垂,仿若蓮花般的溫柔,細聲問道:「姑母,也不知公主與皇上都說了什麼?」
張淑妃回憶了一下,因著那會兒姬月白是貼著皇帝耳邊說的話,她這般性情自是不屑偷聽的,所以張瑤琴問起來,她也只得搖頭:「倒是沒有聽清,只是看陛下那神色,好似不大好。」
張瑤琴猶豫了一下,便道:「要不然,我去問問公主吧?有些話,總也要說清楚才好。」她估摸著姬月白必是與皇帝告了狀,自然是想摸清楚告狀的內容也好早做準備。
張淑妃卻是懶得再去看女兒,只擺擺手:「你要去便去吧,我累了半日,準備去躺一會兒。」
張瑤琴這便道:「我扶姑母去歇會兒吧。」頓了頓,又笑,「再過一會兒便是晚膳了,到時候侄女兒必要來姑母這兒討口飯,姑母可不能嫌我.……」
張淑妃再沒有不妥貼的,纖白的細指輕輕的在張瑤琴的額角點了點,終是被逗得露出笑來:「好好好,你這饞貓兒……我讓人給你去做你喜歡的龍井竹蓀。」
張瑤琴扶著張淑妃的手,這便將自己光潔嬌嫩的額角貼在張淑妃的手臂上,順勢便撒了個嬌:「我便知道姑母疼我。」又軟語道,「再讓加一道燕窩雞絲湯——我記得姑母喜歡這個。」
三言兩語哄好了張淑妃,張瑤琴這才抽出身來,回去換了一身玉青色的衫子,準備去看姬月白這個表妹。
貼身伺候的宮人翡色輕手輕腳的捧了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來,打開來看:裡面盛的卻是胭脂。翡色笑著道:「姑娘既是要去看二公主,臉上很該上些顏色。這樣白著臉過去,倒是顯得倉促了。」
張淑妃自來將張瑤琴這個娘家侄女兒看得極重,一應用具都是極好的,便是胭脂水粉也都是與張淑妃一般的,按著張淑妃的話便是——「這些都是我往日里在家用慣了的,瑤琴又是張家嫡長女,哪裡能比我那會兒還差」。
故而,張瑤琴眼下用的胭脂,挑的便是最鮮最嫩的玫瑰花瓣,玫瑰花瓣上須得沒有一點污色,再將挑揀好的花瓣用玉錘搗碎了,這樣出來的花汁才算是好。這花汁里還得加茯苓、雲母、白檀等的養顏秘葯,做足了七蒸七淘的工序,才得出這麼小小一盒子的胭脂。
約莫,也只有這樣的胭脂,女孩家用了才不傷膚色,顏色才能越加姣好。
張瑤琴卻是看也不看:「不用這個。」
翡色一頓,這又揀了一盒珍珠粉來——這是粉珍珠磨出來的,搽在臉上便是淡淡的一抹粉光,天然的好顏色。
張瑤琴看了一眼,仍舊搖頭:「要白的。」
翡色察言觀色,這便拿了一盒茉莉粉,這是用茉莉汁兌了上好南珠磨出的珍珠末制出來的,才掀開蓋子便能嗅著那淡淡的一抹香。
張瑤琴倒是沒再挑揀,只讓人用小撲子在自己臉上搽了一層細細的茉莉粉,原就白皙的臉容就更白了幾分,蒼白的沒了血色,微一蹙眉,神容里便彷彿有了幾分憔悴。
張瑤琴滿意的在鏡子前左右看了看,覺得妝容衣衫都沒問題了,方去領著人偏殿看姬月白。
事實上,張瑤琴也不覺得姬月白落水之事錯在自己——姬月白落水之後,還是她第一個反應過來叫人來救,換個說法都是救命之恩了?然而,張瑤琴卻沒想到姬月白竟是這般的小心眼,醒來后居然還記恨她,甚至想告狀換伴讀!
只是,張瑤琴心裡固有幾分不甘與惱恨,眼下卻也只得先放下身段去哄人——姬月白到底是公主,她一個臣女總也得識趣。
張瑤琴很小的時候便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只有權力才是凌駕於一切的真理,才能決定一切。她沒有權力,所以眼下只能丟棄尊嚴,像只搖尾乞憐的狗,卑躬屈膝的去求上位者的一絲寬容或是憐憫。
只是,情勢絕不是恆久不變的,總有一天她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權力,總有一天,她會讓那個「生而高貴」的小表妹也明白這個道理。
張瑤琴咬了咬牙,很快便醞釀好了感情,待入了殿內時,她的眼眶已是紅了,不覺用指尖攥緊了玉青色的裙裾,快步走到姬月白的榻前,垂頭看著人,語聲關切柔和:「皎皎,你沒事吧?」
被打斷了思緒的姬月白頗是厭煩的抬起頭,冷淡的看著來人。
只見張瑤琴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一雙水眸含著盈盈水光,泫然欲泣,看上去似是愧疚憔悴到了極點。
若單看她這臉容與神態,真真是似極了那惶惶然的初生小鹿,張皇無措,彷彿沒有半點壞心,只猶自天真無辜,就連語聲都是格外的誠摯與溫柔:「早知道會連累到你,我,我便不與三皇子鬧了。是我錯了,我.……」
姬月白見著這般的張瑤琴,唇角不由勾出一絲譏誚的笑意。她索性便把身體往後靠了一下,就靠著湖藍色的引枕,好整以暇的欣賞著張瑤琴的表演:很顯然,眼下的張瑤琴還沒有日後的城府,便是作戲裝樣也沒日後的嫻熟自然,渾然天成。
饒是如此,她此時淚盈於睫,語聲哽咽,恍若初春嫩柳般的弱不勝風,那嬌弱楚楚姿態,實是令人不由的心生憐惜,情不自禁的便想要去原諒她這「無心之失」。
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美貌嬌嫩、弱質纖纖的女子,骨子裡卻是十足十的自私自利、冷酷殘忍?前世時,張瑤琴對於權力的偏執與渴求,乃至於為此做出的種種惡事,簡直是罄竹難書,遠超常人想象。
現今的姬月白早便過了信任或是可憐張瑤琴的時候了,再見張瑤琴她甚至都有種「我不去打你的臉,你居然還自己主動上門」的厭惡煩躁感。
所以,看著張瑤琴,姬月白只淡淡的道:「確實是你錯了,表姐。」
愛是如此美好,可現實卻如此殘酷。
在那樣的絕境里,人類的愛微小如塵埃,終究抵不過現實的殘酷,也沒有所謂的奇迹會發生。
當年,她與那個女人隨著流民一路奔逃,眼見著女人為了養活孩子,一次次的將自己的身體交付給無數個男人。然而,到了最後,女人還是不得不把自己心愛的孩子丟到了草叢裡。
那時候,那個女人已有一天沒喝水,她與姬月白說話的時候,麻木乾瘦的眼裡布滿了血絲,上面還有眼淚,就像是乾涸的土地或是河床里擠出來的渾濁液體:「我活不下去了,不能抱著他一起死,更不能叫那些餓紅了眼睛的人吃了他——把他丟在這裡,我心裡還有個念想。也許,也許有人好心撿了他,把他養活了呢……要真有好心人,我一輩子感激他,下輩子還要給人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