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半月後，栗山別苑詩會。
日子已經漸至五月，栗山草木葳蕤，放眼去竟是艷溢香融，好一番夏日美景。
山中的榴花也開了，別苑裡移栽了大片，清風入林，吹動樹葉颯颯作響，榴花也隨之搖曳生姿。
宋梨下了馬車，看到這片美景不由一陣恍惚。
「沈小姐。」
沈靈犀笑著同她打招呼，這是沈靈犀第一次擔當重任，操辦詩會一事，斷不可出了紕漏。
「怎就你一人來？往日不是看著你和林小姐形影不離么？」
宋梨用了許多香脂才蓋去臉上的病容，朝沈靈犀柔柔的說道：「悅兒在後面呢。」
「我便知道你會和林小姐會一道來，請帖也只送到了宋家，林小姐別怪罪我就好。」
宋梨身旁的宋三小姐忍不住說道：「林悅兒不過是商賈之女，能來參加這樣的詩會已經是姐姐給她面子了，她能有什麼不滿？」
「三妹妹！」宋梨警告的喊了她一聲。
末了，宋梨便又朝沈靈犀歉意的笑了笑。
沈靈犀倒也沒說什麼：「請上座。」
陸續有貴客前來，沈靈犀等了許久，都不見蘇慕晴人影。
眼看著宴席即將開始，她小聲交代：「你在此處等等蘇小姐，宴席快開始了，我得進去了。」
沈靈犀身旁的丫環笑道：「小姐就是心善，蘇慕晴以男子身份欺瞞了小姐，小姐也不在意，反倒給她發了請帖，讓她有資格出入這等場所。」
沈靈犀態度溫柔：「蘇小姐甚是可憐，現在好歹是中常侍的繼女，再說了，就算我不請，兄長們不也會邀請裴公子么？」
詩會分兩頭，女子和男子隔開，但好歹都是在栗山別苑舉辦。
裴清硯來了，而不請蘇慕晴，禮數上便說不過去。
丫環這才點了點頭，目送著沈靈犀離開。
別院之中，榴花滿山。
彼時榴花正開得嬌艷，一簇簇紅得似火，綠葉之中帶著嫣紅。
貴女們在裡面說說笑笑，沈靈犀卻聽到了些風言風語。
「聽說，那位也要來詩會？」
「也不知沈家怎麼想的，竟還邀請了她？」
她娘不過是個三嫁的婦人，蘇慕晴的身份又能高到哪裡去？
蘇慕晴越發成了南陽城貴女之中茶餘飯後的笑話，臉都被毀了，來這裡還不是自取其辱么？
沈靈犀的臉色略微一變，在看到她之後，那些貴女們便住了口。
「沈小姐怎麼來了？」她訕訕的笑了起來。
沈靈犀用帕子掩著唇，輕輕咳嗽一聲：「今日的詩會是在魏大人府中舉辦的，想必諸位也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不要說人閑話為妙。」
「自然、自然。」
沈靈犀離開后，那人臉上的笑容才收斂了起來：「呸，裝什麼清高！」
「你也別多心，沈小姐是真的心好。蘇慕晴她娘之前不是嫁到了將軍府么？同沈小姐倒也能攀上點兒關係。」
「我看啊，她也不見得多喜歡蘇慕晴，不過是礙於形式，顧全她落落大方的名聲。」
宴席已經開始了，院子里奏樂聲不斷。
今日魏大人是不參加，來的皆是一些女眷和年輕公子，倒是魏大人的妻子柔嘉公主正坐在上方。隨夫君外放的這些年，她顯然憔悴了不少。
先帝公主甚多，她亦不受寵，此番魏家能夠平反，已經是萬幸。
「諸位請坐吧。」
「是。」
她們的話音剛落下，便有人來稟告：「回公主，七皇子差人帶了話過來，稍後他也會過來。」
柔嘉公主露出笑容：「難得他有心了。」
詩會已經開始，蘇慕晴才姍姍來遲，丫環領著她走了進來。
「蘇小姐，這邊請，咱們小姐等候你多時了呢。」
蘇慕晴的位子正好在宋梨旁邊，林悅兒一見沈靈犀身邊的丫環對她如此親密，頓感氣憤：「喲，這不是蘇小姐么？臉可好了，怎還來這種場面啊？」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頓時讓流玉覺得難堪。
蘇慕晴只看了她一眼，流玉便冷靜下來了。
今日絕不可生事，這詩會是在魏大人府中所辦的，七皇子也會過來。
這麼多大人物在場，若是出了什麼紕漏，丟臉的可是她們。
「林小姐哪裡聽的謠言？我的臉已經好了。」
蘇慕晴仍是一身素白，衣裙上面應景的綉了幾朵榴花，她的髮絲如墨，露出的肌膚細膩白皙，單單這麼看，完全不像是傷了臉。
林悅兒嬌笑起來：「好了？若是如此，怎麼要帶著面紗啊？」
蘇慕晴朝她望去，墨玉般的眼眸泛起淡淡冷意：「偶感風寒，也不可帶著面紗嗎？」
說罷，蘇慕晴又輕描淡寫的朝宋梨說道：「宋小姐今日可是失策，這場詩會如此重要，怎麼還帶了一個商賈之女前來。」
宋梨面露尷尬，小心的扯了扯林悅兒的衣袖：「悅兒，快別說了，萬一引人注目就不好了。」
林悅兒哪能受得了別人拿她的出身說事兒？
她從小便和宋梨相交，宋母也對她是極好的，往日誰不給她臉面啊？
她緊咬著牙關，眼裡宛如碎了毒。
「分明只是個太監繼女，竟也囂張成這樣了。」
她說得小聲，原以為宴席上的笙樂之聲能將其掩蓋。
誰知這個時候笙樂剛好停止，她發狠的聲音便尤為明顯，徹底惹起了柔嘉公主的注意。
林悅兒的臉色驟白，周圍的眼神讓她難看至極。
她站起身朝宴上一拜：「是悅兒失禮了。」
柔嘉公主臉色並不好，魏家好不容易平反，誰要是敢破壞宴席，就是跟她作對！
「這是哪家姑娘？」
「回公主，小女是林家……」
「林家？」柔嘉公主朝一旁的沈靈犀問道，「可是兵部尚書府中的姑娘？」
沈靈犀笑了笑：「姨母，這位是跟著宋小姐來的，兵部尚書府的林小姐如今還在病中呢。」
意思就是她的出身並不好了？
還要依附著宋梨過來，可見也是個趨炎附勢的。
柔嘉公主對她瞬間就沒了好感：「今日難得眾人聚集一堂，莫要讓閑雜人等掃了興。」
「公主說得是。」
林悅兒訕訕的回到了座位，眼眶已經紅了一圈。
太丟臉了，都是這個蘇慕晴！
她餘光瞥向那邊，卻發現蘇慕晴風輕雲淡的喝著茶，她的位置正巧挨著榴樹，風吹動幾朵落到她的身邊，那一切美得猶如畫卷一般。
大夏尚美，對於美的事物格外偏愛。
林悅兒越發覺得蘇慕晴的臉毀了可真好！
她今日裝模作樣的戴著個面紗，還以為這樣就能遮住自己的醜態了？
哼，做夢！
柔嘉公主的話，讓四周對這邊的眼神也若有若無的多了起來。
宋梨原本就懦弱，看到那些異樣的眼神臉頰都紅了個透，身旁的宋三小姐怒目的瞪了過去：「林小姐可長點心吧。」
真是小戶人家教出來的，一點兒見識也沒有。
這種場合，就該放下私人恩怨。
沒瞧見那往日反目成仇的程雲兩家小姐，都笑呵呵的說著話嗎？便是姐姐耳根子軟，非要帶林悅兒來此處。
丟的，還不是她們宋家的臉！
林悅兒不怕宋梨，甚至覺得宋梨那性子根本不配做宋家的女兒。
她卻害怕這宋三小姐，小小年紀已經初露風姿了，在南陽城一眾交際中，她和其他貴女關係都極好。
聽到這些，林悅兒也只能訕訕笑道：「……三小姐罵得極是。」
宋三小姐冷哼了一聲，便專心致志的看著詩會了。
這一幕全然印在流玉眼底，她忍不住抿嘴偷笑。蘇慕晴無奈的看向了她，朝她做出一個動作：「噓。」
流玉連忙朝蘇慕晴眨巴眨巴眼，她可知道輕重，今日的詩會決不能搞砸的。
不過，這口惡氣算是出了！
原本林小姐不來惹她們，她們也斷不會主動生事的。
偏生林小姐非要過來，她當眾丟了臉面，完全是自作自受！
時日漸至中午，淡金色的陽光穿過了榴花林，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星星點點的光。
清風吹拂而過，帶起淡香的同時也掃去炙熱。
柔嘉公主又笑著說：「近日得了一個秘方，做出來的如意棠花糕格外好吃，今日便分享於諸位。」
「多謝公主。」
丫環們一道道的上菜，在縹碧的盤子里擺著晶瑩的糕點，一片片的完全按照棠花的模樣擺盤，其精巧的心思已經令人喜歡。
眾人已經開始喝起了酒，柔嘉公主已經吩咐了，宴席上面不必太拘束。
她們演也得演給柔嘉公主看啊！
有些貴女甚至走下席間，舉著酒杯走到了其他位子，同好友對飲。
一時之間，好一陣歡聲笑語。
蘇慕晴也仔細瞧了瞧，正當流玉打算服侍她用點心的時候，一旁的林悅兒卻站起身來。
「蘇小姐，方才是我無禮了，這便想同你賠罪。不知你可否受了這杯酒？」
這麼多人看著，蘇慕晴就算不想搭理她，表面也得做出和樂的樣子。
看來這個林悅兒學得倒是挺快的，知道柔嘉公主喜歡看到這樣的場景。
「自然。」
蘇慕晴也站起身來，誰知林悅兒一步一搖曳的走到她身邊，不想腳底踩滑，竟一個不小心的朝蘇慕晴撲來。
四周的人全都驚呼了一聲。
林悅兒手中的酒盞不僅撒到了蘇慕晴的身上，在撲向蘇慕晴的時候，右手使勁的扯下了她臉上的面紗。
她冷笑一聲，這下蘇慕晴可得跟著她一塊兒出醜了！
然而事情卻並不如她所想，當蘇慕晴那張臉露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愣愣的看著她許久。
林悅兒一抬起頭，便看到了蘇慕晴因為驚嚇而微微泛白的臉。
只是那絕世的容姿，還是驟然露了出來。
秀靨白皙勝雪吹彈可破，完全沒有任何傷痕在。
她的眼底含了春水，浮現一層淡淡霧氣，因為被嚇到，更顯弱質芊芊，惹人憐愛，縱然是女子看了都要心疼三分，莫說旁人了。
好死不死，下人還連忙跑了過來。
「七皇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