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半月灣(三)
南極羅克韋爾公司生產的物質穿梭艦,Cop NB-90,第一次南極戰爭的夢魘。是它的耳目,給南極的多軌低空導彈指明屠戮的目標,也是它敲定戰爭最後的結局,毫無疑問,這是當前戰場上出現過的最超前的遺跡技術產物。
然而最令人畏懼的不是它的惡名,而是創造這些成就的隻不過是它的一半,並非它所有的本事。那未知的另一半才是讓他們膽戰心驚的地方,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蒼穹的巨獸,更何況是四隻。
仿佛是人類染指神明的安居而喚醒的惡魔,弗羅斯特隻知道這玩意隻會帶來毀滅,盡管他根本沒有看到那東西,所知的百分之八十也是從艾克西婭剛剛的報告中得知。抬頭看邊的雲,是黑色的,比烏雲還要更陰沉。
“對最近的兩艘Cop NB-90持續觀察中,”艾克西婭道,“建議立刻開始避難,我會全力協助你們計算出逃生路線。”
“逃生?我們連敵饒影子都沒看見!他們什麽都還沒做!”尤納金道,“我們為什麽要逃?”
“如果現在不逃命,就太遲了。”
“這裏可是新西蘭,南極聯邦的成員國之一!難道他們敢毀掉整座島嗎?”
“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艾克西婭發出寒冷的歎息,“實際上他們已經做了。”
弗羅斯特和尤納金吃驚地不出話,同時轉頭看向空。
“NB-90搭載的XK-冥王3空地遠程彈道導彈已經發射升空,預計總共八枚攜帶戰鬥部的導彈落在新西蘭,席卷全境,死亡人數至少達三十萬。”
不用了,已經不用了。弗羅斯特已經看見了,數不勝數的彈頭刺穿雲層,如同從而降的箭雨,落在港灣區域,轉眼間,那裏傳來的人聲被地獄的咆哮淹沒,火焰燒盡了一切,爆炸的衝擊擠壓著空氣,將生命一點不剩地全部帶走。
箭雨在接近,再過個幾十秒,他所站的地方可能也什麽都不剩了吧。一切都太遲了,和十六年前一樣,他們就這樣草率得死去,像是垃圾一樣,因為戰爭的消耗被拋棄了。他們的破命根本就一文不值,對置身事外的人來,隻是統計總數中的一個一。
“弗羅斯特!弗羅斯特!”
他恍惚之中,似乎聽到了有人在朝他大吼。
“弗羅斯特!”尤納金士官長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在發什麽呆!快跟上!”
他還是愣了一下,他們到底能逃到哪裏去?但是潛意識地行動起來,跟著尤納金跑了起來。
爆炸聲持續不斷,充斥著整個耳朵,使得他到最後什麽都聽不見了。爆炸的衝擊和身體的震動使他腳步踉蹌,差點摔跤,抬頭看到一大塊建築物的殘骸,估計是彈頭爆炸之後飛出來的碎片。他連忙閃向一邊,一大塊碎塊就落在他剛剛待的地方,灰塵漸漸沒過他的頭頂,如同死亡的陰影,一下子蓋過了他們。
弗羅斯特快什麽都看不見了,他隻能勉強觀察到尤納金的輪廓,以此跟隨他的腳步。
“穿過前麵的廢墟,就到入口了,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倒塌被埋……”
“少這種殺的,”尤納金吼道,即使如此,在通訊器中也顯得十分聲,“告訴我們往拿走就行了。”
踩在破碎的廢墟上,弗羅斯特必須爬上顫抖的碎石堆,艱難地翻過去。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都在這連續不斷的爆炸中破裂,骨骼之間的摩擦發出無聲的呻吟,嘴裏隱隱約約嚐到了血的甜腥味。
該死的,他到底在幹什麽?他能逃到哪裏去?弗羅斯特不知道,也沒時間去想,他隻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啊,為什麽他要逃呢?
他看見了,那是地鐵還是地下通道的入口,怎樣都好,進入地下生還的幾率就高出不少了吧?尤納金跑到地鐵口的旁邊,回頭朝他揮手,嘴巴誇張地大開,似乎在叫他跑快點,使出渾身解數連滾帶爬的跑過去。
弗羅斯特向前邁出了一步,突如其來地衝擊使他感覺身體都要整個碎掉了,恍惚之中再次抬起頭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趴在地鐵口了。頭頂上一團赤紅的火球驅散了周圍的灰塵,讓他可以稍微看清楚一點了。額頭流下的血染紅了左眼的視野,他的頭腦一時間還十分混亂,分不清狀況。
尤納金不見了,大概是被風壓卷進隧道裏了。他不知道下一枚導彈彈頭何時會來,所以他應該立馬躲進去。
想是這麽想,一架AAX-08戰術殲擊機從近在咫尺的火球中衝了出來,向前方墜落。
所以本該落地爆炸的彈頭在空中被擊毀了,弗羅斯特自己本該被甩出去,被廢墟中的鋼筋刺穿,釘死在死地看著死亡降臨,然而他還好好的,隻因為剛剛飛過去的一架飛機。
該死、該死!弗羅斯特咬緊牙關,他已經不去理會抬頭顯示器中一堆的警告,不去理會自己的身體現在有多糟,也不去理會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去。劇痛折磨著他,然而他拚盡全力從地上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跑向戰機墜落的方向。
拖著壞掉的外骨骼一步一步地前進,忍受著火焰的炙烤和身體傷殘的痙攣,弗羅斯特義無反關踏出去。或許都崩壞了,這個世界,他的身體,還是別的其他東西。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想盡力去觸碰,盡力去拯救,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還不想死,還不能死。混賬,最少再看一眼吧。
他掙紮著走到戰機的殘骸旁邊,在不同方向吹來的狂風中穩住身體的重心,一邊在心裏咒罵著世界,一邊雙手拍在了駕駛艙上喘息著。之後,他深吸一口氣,抓住擋板變形產生的縫隙,拚上自己渾身的力氣向上抬,終於將駕駛艙掀開。
坐在裏麵的銀發少女,仍然用波瀾不驚、冷漠地表情回頭看著自己。還很是過分,明明自己都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弄得渾身是血還來救幾乎完好無損的你。
溫迪的嘴巴動了幾下,但是弗羅斯特已經聽不見她的是什麽了。他隻好一如既往地沉默著,蠻不講理地把她拉起來,扛在身上。
往回走的路程似乎比來時更遠了,遙遠到弗羅斯特相信,他永遠無法到達。每走一步,他的意識就更模糊,睜大的雙眼所見的隻是一個個光點,曖昧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不知道有沒有走到地下的入口,不知道有沒有進去,他隻知道自己在走。
意識消失前,他還看見有東西在動,或許那是死神揮舞鐮刀的姿態。他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