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老太婆都不理你
我獃獃地聽著她的『教導』,卻突然覺得,她這番話怎麼這麼耳熟呢?
這不是-——這不是當初自己在新世紀汽車銷售公司里,關於抵制日本車的慷慨演講詞嗎?
我倒是有些詫異了,自己的這番話,怎麼會被眼前這個看起來年齡不大的黑面女加油員所『傳頌』呢?
更有戲劇性的是,竟然是她用我當初的那一番話,教育起我來了!
但是我隨即在加油員嘴裡找到了答案。
看的出來,這個女加油員涉世未深,從她慷慨的陳述當中,便能聽出她是一個深受愛國主義教育熏陶的愛國青年。因此我並沒有對她表示反感,只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正事兒還沒做成,哪有心思聽她在這裡發表愛國感慨?
加油員接著道:「現在我們老闆的三個加油站都在進行『抵制日貨』的響應活動,不幫日本車加油,不給日本人提供服務,是我們站的-——堅定原則。對了,你有沒有看報紙?」
我反問:「什麼報紙?」
加油員道:「前幾天,好幾家報紙媒體都報道了一件事。說是有一個愛國青年,在新世紀汽車銷售公司里,跟一個日本人發生了激烈的衝突,這個愛國青年用實際行動,將自己的那輛豐田皇冠車給砸了,表示從此以後不再購買日貨,他還舉了很多例子呢。反正那天我們老闆正好經過,親眼目睹了那天的事情。回來以後我們老闆深受啟發,就起草了一份抵制日貨的材料,準備將這種愛國精神發揚下去——」
聽到這裡,我倒是明白了幾分真相。敢情自己那天的舉動,還真熏陶了不少愛國志士。
只可惜的是,我今天所遇到的情況,恰恰就像是搬起石頭來砸了一下自己的腳。
我幾乎是無言以對地耷拉下了腦袋。
但是實際上,我並沒有後悔那天的舉動,雖然今天被砸了一下腳,但是疼的,只是我一個人而已。
那加油員見我乖乖地聽著她的『教誨』,倒是越來越慷慨激昂了起來,她不知深淺地將我好好批判了一番,我也沒有爭辯,只是在心裡發出一陣陣苦笑。
加油加不了,無奈之餘,我只能繼續尋找加油站。
然而我又要去哪裡找人推車?
我覺得今天可算是糗大了,本以為借輛車開著會節省很多時間,尤其是開付家姐妹的車,會避免很多麻煩。但是現實證明,這簡直是火上澆油!
有些時候,你不得不相信錢的威力,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果真有兩個年青力壯的漢子,又被我請來協助推車。
本田車托著沉重的身體,在兩位壯漢的推力下,離開了這家『抵制日貨』的加油站,去了另外一家小型加油站。
然而到了這家小型加油站以後,我才不由得大跌眼鏡:這哪兒是什麼加油站啊,簡直就是個黑作坊。這裡甚至連電腦加油機都沒有,用最原始的方式出售著汽油和柴油。門口擺著幾個廢棄的油筒,兩三個油乎乎的小型磅稱,算得上是這家加油站里最先進的設備了。
真搞不明白,這都什麼年代了,這種落後的加油站,怎麼還會有生存的餘地?國家還會准許經營?
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現在,我還有選擇加油站的權利嗎?
跟小型加油站的老闆談了談,老闆說是必須得放放氣兒才能加上油,那樣對車有好處。我倒也沒說什麼,催促老闆儘快結束戰鬥,我還等著趕路。
掏出一支煙正要點燃,才意識到加油站嚴禁明火。正要無奈地將煙送回煙盒裡,加油站老闆沖我笑道:「抽吧抽吧,咱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注意點兒就行了!咱們這裡啊,是直接從油廠里進貨,不需要太多的設備成本,所以說油價低,油質好,在這裡加油你儘管放心-——」老闆一邊自賣自誇著,一邊用沾滿油跡的大手撫了一下油光滿面的額頭。
但是我仍然沒敢抽煙,我可不敢冒這種風險。
我警惕地瞧著加油站路口處的車輛和行人,生怕會在這緊急的時刻再橫生枝節。要知道,現在全北京到處都是付時昆安排的找我的人,稍有不慎,我便會再次成為瓮中之鱉。
好在這老闆的技術還算不錯,沒出多少工夫,他已經將車修整利落,表示可以加油了。
我給了老闆三百塊錢,讓他幫我加三百塊錢的油。老闆拎著錢叫出了一個獃頭獃腦的小夥子(不知道是老闆親屬,還是雇來的幫手),開始從大桶里把油抽進了一個小桶里,稱重后開始往本田車的油箱里灌。
在這過程中,我一直在考慮關於由夢的事情,因此也沒怎麼在意,直到油加完后,我正準備鑽進駕駛室里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老天又給我趙龍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確切地說,此時此刻,我感覺老天似乎在有意地折騰我,故意不讓我去見由夢。
那個獃頭獃腦的傻小子,給我加的油竟然不是汽油,而是柴油!!!
當我準備鑽進駕駛室的時候,才聞嗅到了味道不對頭,望著身邊的那個大油桶,我走過去聞嗅了一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沖那小夥子問道:「你是不是加錯油了?」
那小夥子搖頭晃腦地用滿口的山西口音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能犯那種錯誤嗎,都干加油幹了好幾個月了。」
加油站老闆這時候也從屋裡走了出來,見此情景,沖那獃頭獃腦的加油員問道:「怎麼了這是?」
我感覺到腦子裡的血液在不斷地往上漾,輕輕地走到油桶跟前,壓抑了一下衝動,強制自己用和氣的語氣對老闆道:「我覺得好像是加錯油了吧?」
老闆用鼻子輕輕地吸了兩口氣,臉上不由得僵硬了起來,他將目光瞟向加油的小夥子,沖他質問道:「怎麼回事兒,怎麼還給加起柴油了?你他媽的腦子被驢踢了?」
還沒等那小夥子申辯,老闆就伸出一個大巴掌,朝著他的後腦勺猛拍了一下,然後又是一腳飛了過去。
小夥子沒有還手之力,只是一個勁兒地討饒:「別打了別打了老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老闆罵道:「知道錯了有個屁用?你-——你說你到現在為止,一共犯了多少錯誤了?上次給客戶加油的時候,你給加錯了型號,這次倒好,你乾脆汽油和柴油都不分了。汽油機能喝柴油嗎?就像你,你本來應該喝水,但是讓你喝尿,你能消化得了嗎——」
我也跟著汗顏起來:這算是什麼比喻?這老闆也太——太那個了吧?
眼見著這老闆怒氣衝天地拍打著小夥子的腦袋,恨不得一刀砍了他。我頓時起了憐憫之心,沖老闆勸道:「算了算了,事情已經出了,你打他罵他都沒什麼用了。現在趕快給我弄一弄,我等著趕路。」
誰知那老闆仍然是無休無止地訓斥著加油員,那加油員倒也老實,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任由老闆責罵拍打。
老闆越罵越慷慨,一個耳光子過去,啪地一聲震天響。小夥子臉上馬上出現了一個五指紅印,淚水也在眼睛里打起轉來。
但老闆仍然沒有罷休,沖加油員繼續罵道:「媽的,我管你吃管你住,一個月花六七百雇你這個傻小子過來幫忙,你倒好,整天給我捅簍子。你說你能幹什麼?除了會吃就是會拉。現在,你馬上給我滾蛋,滾回你山西老家去!」
那小夥子委屈地央求道:「老闆,別了別了,下次我會注意的,會注意的。你別趕我走行不行?」
老闆崩緊了臉色,皺眉道:「不行,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機會了,走吧。你不適合在外面打工,老老實實地回家去種你那一畝三分地去吧,當農民各地,你絕對出不了差錯。你這輩子啊,也就這麼回事兒了。」
小夥子繼續央求道:「老闆,不要,不要趕我走。」
老闆怒道:「進去收拾東西,一會兒我給你買火車票,回家吧。那樣對你是一種解脫,對我也是一種解脫。」
小夥子:「……」
聽著這主僕二人的對話,我有些不耐煩了,一拍老闆的肩膀,繼續催促道:「你們內部的事情先放一放,先把我的車弄好,我等著趕路。」
但是這老闆並沒有將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上,仍然是我行我素地罵起了小夥子,那小夥子最後實在忍受不了了,乾脆把外衣一脫,沖老闆大聲道:「我也受夠了,好吧我走,讓嫂子給我結工資,我還有三個月工資沒結。」他的嘴唇在不停地顫抖,萬千種委屈,在這一刻統統地發泄了出來。
老闆叼上一支煙,兀自地冷笑道:「老是給我捅簍子,還想領工資?像你這種智商,獃頭獃腦的,管你吃管你住,就已經算是很照顧你了。我再退一步,給你買張火車票,你馬上滾蛋!」
小夥子的淚水奪眶而出:「你得給我結工資,不給我結工資,我連-——連給家裡買東西的錢都沒有。我媽還指望著我出來打工掙錢娶媳婦呢。」
老闆罵道:「你娶媳婦關我屁事?就你這慫樣兒的還娶媳婦?老太婆都沒人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