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暗算
聶墨雖然不想搭理,可父親是閣老,未免旁人說他倚靠父親官位才恃才傲物,所以雖然臉色冷漠,倒是說了幾句人話,不像余承安,因為父親早年去世,很體會了些人情冷暖,對於不喜歡的人說出話來像
冰砣子。
宴會先上了點心跟冷盤,余承安見聶墨各樣都嘗了一點便低聲問,「你早上沒吃?早知道在我家用些。」
聶墨拍了拍手,用同樣低的聲音說道,「吃了,只是聽說這是御廚的手藝……」
余承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是想弄兩塊回去給怎生吃吧?」
聶墨看著他不說話,但臉上寫著「你他么怎麼知道?」
余承安笑,「還不是嬸子說的,說怎生去鄰居家,每次吃點心吃個飽不說,還要拿一些……」
聶墨呲著牙默默的轉身過去,從懷裡拿出兩張油紙,分了余承安一張,「把你桌上的也裝點。」
「幹嘛,你桌上那些還不夠啊?!」
「笨,我的碟子總得剩下兩塊吧?」否則光光的多難看?!
余承安咽了一口口水,「佩服!」
鹿鳴宴沒結束,聶墨就招手叫了聶河過來,「把這送到荔園。」一隻大荷包。
聶河多嘴一句,「交給怎生姑娘?」
聶墨看著他明玉一般的臉龐,「交給慶陽,讓他轉交。」
聶河恨不能吞了自己的舌頭,匆匆說了句「是」就走了。
「點心好吃么?」聶墨帶著一身酒氣還不忘問她。
怎生投了熱帕子給他擦臉擦手,「今兒先不洗了,將就著睡吧。」這一臉的酒意,萬一在水裡睡著了,她可弄不動他。
聶墨不滿的很,捏著她下巴,皺眉,「點心好吃嗎?」
「好吃。」
「多麼好吃?」
「嗯,跟我在鄰居嬸娘家吃過的一樣好吃。」
聶墨笑,鬆開手道,「敷衍!這可是御廚的手藝。」
怎生吐槽,「不信就算了。」難道她是個品味很低的人嗎?跟一個醉鬼說話,也顯得自己很蠢。
扶著聶墨躺好,她也躺下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幸好聶墨夜裡沒反應,一睜眼就到了天明。
聶墨自從參加完鹿鳴宴,每日里請他會文的帖子驟然多了起來。
他推辭了幾次,連聶閣老都聽到風聲,等他請安的時候問道,「難不成是手頭不寬裕,這才不樂意出門?」
聶墨忙道,「父親已經給了莊子,母親也不時貼補了,是兒子覺得年紀大了,不愛出門。」
「胡說,你年紀大了,我跟你母親怎麼說呢!」聶閣老氣笑了。
老夫人見聶閣老高興,也道,「你會文便從公中支錢就行。」
有了這段,聶墨便不好閉門不出,喊了聶江抱了一摞帖子來,放到荔園,著意的使喚怎生,「把這些帖子分一分。有不認識的字問我。」
這也太小看人了。雖然他沒說怎麼分,但不外乎是按時間按姓名或者按官職家世來分,即便有不認識的字,但看比劃也能看出是不是一個人。
聶墨等了一會兒不見怎生過來,便站起來走到她旁邊,見她拿著一份帖子看的認真,問道,「怎麼了?」
怎生遲疑道,「這帖子……好像是一個人寫的。」但是邀請人不是同一個人啊,一個叫王盛,一個叫齊霖。
聶墨攬著她的肩膀,「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看這個字,嗯,末尾帶了一個勾……」
聶墨伸手將幾份帖子拿了過來,一一的看過了,然後隨手扔到桌上,「沒事,或許是他們常聚會,便順手寫了。」
怎生「哦」。
聶墨扯了扯她的辮子,「女為悅己者容,你倒好,整天頂著兩隻辮子。」
怎生故意雙手貼臉,噘嘴道,「人家不好看嘛?」
說完自己先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聶墨敲了下她光潔的額頭,見她言笑晏晏,心中忽一動,將她拉到身邊小聲問道,「想我了嗎?」
怎生忽閃了下眼睛,每天都見面,那也夠不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我說的不是那個想,是……」他摸了一把她的腰。
怎生嗖得退了兩步,臉上紅霞遍布。
聶墨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張開雙手,做張牙舞爪之勢撲了過去,嚇得怎生哇哇大叫轉身提著裙子就跑了。
嚇唬完了她,聶墨笑著回到桌旁,撿了幾份帖子,喊了聶江過來,「就這些帖子,幫我應下。」
王盛那麼熱切的邀請他,他不去好像說不過去了。
到要看看,他葫蘆裡頭賣的什麼葯呢。
「齊家跟王家有親?」
聶江掃了一眼手中的帖子,俯身回道,「是,王公子的先慈乃是齊家的姑奶奶,故此齊公子跟王公子乃是表兄弟。」
怎生回了屋子,臉上的顏色還沒褪了。
心臟那裡跳的噗通噗通。
她覺得她對聶墨沒有愛情,可那一瞬間的心慌意亂算什麼呢?
她摸了摸她的唇角,是笑的感覺沒錯。
可心底還是有些茫然。
覺得自己浮浮蕩盪的沒有著落。
像蒲公英,抓的再牢,可跟風一比,那力氣簡直等於零,一陣微風就能吹得飄到半空中。
聶墨的柔情她招架不住,可飄蕩的命運她更加招架不住。
可是這樣的世道,握住自己的命運又何其的艱難?!
這樣一想,她的心又漸漸的涼了下來。
連見到母親跟弟弟都不能叫她十分開懷。
么生十分白凈,家逢大變,他雖然是吃苦最少的,可他年紀小,心境的變化恐怕才是最大的一個,雖然說是跟著舅父,可別人家總歸不是自己家。
「姐姐。」么生上來就牽她的手。
怎生笑著蹲下抱了他一下,「沉了呢,姐姐都抱不動了!」
拉著么生一起給余老太太行禮。
余老太太笑著叫她們起來,伸手拉住怎生,「這禮也過了,上次不是還喊我姨媽。」
又看了么生,對俞母說道,「姐弟倆都文靜,模樣卻不大一樣。」
俞母點頭,「是,姐兒是像她父親那邊的人多些,弟弟像我多些。」
怎生摸了摸弟弟的腦袋。
姐弟倆在院子裡頭說話。
「在舅舅家每天都做什麼呢?」她一邊問一邊將手邊的碟子往他那邊推了推。
么生吃了兩塊點心就不吃了,反而說,「姐姐你吃。」
喝了一口水才又道,「舅舅舅母都待我好,我跟著文表哥一起讀書。」
「啊,哦,那個文表哥多大了?」
么生笑咪咪的,「比我大一歲。」
怎生點點頭,總是年齡相近的能處到一起,她把準備好的荷包拿出來,「這是我攢的,你留著買些筆墨,好生的把字寫好了,把書讀好了。」
么生點點頭,「姐姐,我會好好讀書的,等我長大賺了錢,還把你贖出來,咱們一家人去找父親,將來還在一塊。」
怎生鄭重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誰教給他的這些話,但弟弟心裡有家人,她是很欣慰也很高興。
余承安則跟聶墨說話。
「王家的事你竟不知道?虧得你生在聶家!」言下之意是他生在聶家有點浪費。
「不關我事的時候,我何必知道?」
「那你到底要不要聽?」余承安沒好氣。
「聽。」 「王盛中舉可不容易,你當如何,他雖然才學不怎麼樣可中舉是早就夠的,壞就壞在他時運不濟,頭兩次考試,一次是他坐的馬車壞了,一次是他吃壞了肚子,偏都那麼湊巧,弄的他今年二十六了才考
中舉人。」
聶墨扭頭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人為?」
余承安諷刺一笑,「這可難說,依照我,九成九是人為。」又問,「你打聽他作甚?」
「三番五次的給我下帖子。」 「難怪!」余承安替聶墨倒了一杯茶,蔥白的手指點著桌面道,「他還有個妹妹,今年二十三了,依然待字閨中,前兩次定親,一個剛換了庚帖,男方那邊便病死了,另一個是都要過門了,男方那邊突然
退親……」
聶墨哂笑,「你的意思是王盛看中了我?」
余承安笑的開懷又歡樂,「我可沒這麼說,是你自己琢磨的!不過,我覺得吧,不是他看中了你,是他替他妹妹看中了你!反正你也沒成親呢!且你的家世又高,他繼母再能幹,還能破壞到你家去?」
聶墨低頭不做聲,余承安則越想越搞笑,喝了一口水卻突然噴了出去。
「你很高興?」聶墨不滿的問道。
余承安連忙擺手,「別,我不想打架了,這兒還青紫著呢!也不知道我妹子怎麼消受的了……」最後一句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可聶墨還是聽見了。
但是他此時無心跟他鬥嘴。
王盛,就是不知道他打算來明的還是來暗的了?
「難不成你還真要去?」余承安詫異的問道。
「去,自然是要去的。」
「明知道人家要算計你,你還要去?」余承安怪叫。
聶墨白了他一眼。他不去怎麼能學到算計人的新法子呢?!真是,智商不在一條線上,說什麼都白搭。
見過了母親跟弟弟,怎生的心裡又高興又酸痛,坐在車裡低頭悶著沒有說話。
聶墨將她攬了過去,「不開心么?」
怎生搖了搖頭,「也沒有。就是……心裡有點難受。」 聶墨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撫著她的臉說道,「慢慢的會好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