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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定王府內,錦簇花團被雨打落一地,粉的、白的、黃的、紫的……


  水濺殘香,凄清飄零,似繁華夢散,恰如宋顯揚的頹然心境。


  府內庭院由他親自督造,各類珍稀花木更是親手打理,此刻目視最熟悉的一切,他小心翼翼繞過水漬與落紅,彎腰拾起石徑上的春蘭,抖落泥濘,卻抖不掉心頭煩悶。


  「殿下當真不再爭取?」


  樂平郡王從廊下匆匆行近。他掛閑職,今日無須上朝,想必為傳聞急忙趕來。


  宋顯揚嘴邊勾起無絲毫歡愉的笑:「爭取?能爭取什麼?」


  「自古兄弟鬩牆乃常態,只是沒想到,今上優柔寡斷,竟狠得下這心!」


  樂平郡王邁步走至他身邊,壓低了嗓門。


  宋顯揚見他踏花而行,微感不悅,忿然道:「想來,此前是我錯估了他!今有安王叔輔佐,定遠侯手掌兵權,再加上霍家兄弟一文一武,他的確有強硬底氣。」


  「霍家人是謝太后的遠親,還說得過去;安王爺乃殿下的叔父,沒開口求句情?」


  「哼!」宋顯揚惱怒,「我這叔父精得很!再說,他憑什麼為我求情?」


  「唉……早勸殿下拉攏安王,殿下偏不聽。」


  「我不想嗎?是母妃不讓!她說趙家昔年與安王結了梁子,互生嫌隙,一貫面和心不和。


  「我得勢時既不與他深交,失勢后更不該給他羞辱。好在……外公威名猶在,宋顯琛和宋博衍一時半會動不了咱們!」


  樂平郡王聽他直呼皇帝與安王之名,大驚失色:「殿下!今非昔比!切忌禍從口出!」


  「不用你提醒我『今非昔比』!」宋顯揚怒而一甩袍袖。


  樂平郡王自知失言,賠笑道:「或許,聖上只是擔心位子未穩,而殿下氣焰太盛,才以此打壓。待風波平息,殿下定能東山再起。」


  「那倒不會,他藏匿如此之深,害我真認定他懦弱無能!我倆素來不待見對方,我嫌他假仁假義,他恨我事事高他一頭。可我有錯嗎?又不是我樂意比他早生五年!」


  宋顯揚近年自恃生母得寵,又比宋顯琛年長几歲,私下冷嘲熱諷,沒少使絆子。


  原想借除夕家宴鄭重賠禮道歉,好讓對方放他一馬,不巧趙太妃突然吐血。


  母妃這病來得稀奇,他大致猜想,這是她的權宜之計,好讓他多在京城逗留。


  此事到了皇帝眼中,鐵定成為他陽謀陰算的計策,因此狠狠打擊一番……可恨!

  樂平郡王看他神色不善,怕再聊下去會刺激到他,硬著頭皮岔開話題:「殿下是時候物色王妃人選了。」


  宋顯揚明白他話中含義。


  即便他要等上兩年多,才真正迎娶王妃,但提前敲定,表露意向,即獲未婚妻娘家勢力的支持。


  他悶聲道:「依照慣例,理應由新君先挑,我現在選了有何用處?」


  「我倒聽說,龍椅上的那位,對立后封妃興趣全無,連定遠侯大力舉薦,他亦果斷拒絕。或許殿下可借年齡優勢,佔個先機?據我所知,饒相千金年方十四,乃絕色;舒家的幾個小妮子,全是難得一見的可人兒……」


  樂平郡王笑吟吟地對他擠眉弄眼。


  「你倒好!」宋顯揚翻了個白眼,「趕在臘月初便成親納妾!如今坐擁嬌妻美妾,風流快活!」


  樂平郡王撒手搖頭,連連否認:「殿下別冤枉我!我不過嘗了幾日甜頭!國喪期內,自是安分守禮。」


  宋顯揚嗤之以鼻,卻因其一席話,對娶妻之事上了心。


  饒相千金,舒家小妮子?不妨一觀。


  …………


  煙雲迷濛,翠竹沾雨,不時凝聚滑落,滴在小池塘中,敲破殿外的寧靜。


  殿內金碧輝煌,映襯出霍睿言那身青灰長衫素淡如雨後春山。


  他佇立窗邊,薄唇淺抿,掩卷后,墨眸輕抬,注視案前埋頭疾書的宋鳴珂。


  有一剎那,他被她的嚴肅專註迷惑,誤認為眼前的小少年是宋顯琛!

  如秋園講學時,她以此等姿態出現,他豈會一眼認出她?


  他至今不明白,當時的她,何以會流露出生澀羞怯,以及久別重逢之感。


  而今細看她尚未展開的五官,正介於孩童與少女之間,容顏既有純凈童真,又日漸展露攝人心魄的明麗。


  那雙杏眸清若曉溪,小鼻子精緻挺秀,唇瓣似丹果可愛……即使刻意塗抹粉末,未能遮蓋女兒家的秀美。


  當她還是小公主時,多有霍銳承與霍瑞庭相伴,且相較於性情張揚的長姐和兄長,霍睿言總是極力維持溫和內斂。


  如眼下這般,僅隔數尺之遙、安靜相處的時日,屈指可數。


  「二表哥,」宋鳴珂驟然抬頭,「留下……陪我用膳,可好?」


  霍睿言微怔,復笑道:「謹遵聖令。」


  她不經意嘟了嘟小嘴:「就你愛說這些正兒八經的話!無趣極了!」


  他被她冠以「無趣」之名,惶然訕笑:「尊卑有別,陛下往後盡量少用商量語氣與臣子溝通,否則君威難立。」


  宋鳴珂收起笑貌,揚眉凜聲:「朕命你,留下用膳!」


  霍睿言一愣,正要作答,她已笑場了,眸子里漾起的光華,如月下清溪。


  御膳因特殊時期精簡了許多,只有青芹碧澗羹、嫩筍、小蕈和枸杞苗等清淡菜式。


  燭火搖曳,表兄妹二人各自端坐於銅食案前,悠然進食,津津有味,間或一兩句交談,更多的是淺笑相視。


  霍睿言揣測出,宋鳴珂素愛熱鬧,自失去父親,無母親和兄長扶持,高處不勝寒,今日便拉他作伴了。


  試問一個嬌滴滴的小女娃,需多大勇氣,才能摒棄原有的驕縱,以樂觀心態迎難而上?


  霍睿言無比渴望宋顯琛早日康復,好讓宋鳴珂卸下重擔,恢復應有的身份和面目。


  不光出於對錶弟的憐惜,也含帶他的小小私心。


  從宮門出來,已過了酉時,霍睿言牽了赤玉馬,並未像以往那般徑直趕回定遠侯府,而是趁離宵禁尚余大半個時辰,沿行人稀少的街頭散步。


  他不願過早回去面對呱噪的兄長,意欲稍稍平定心緒。


  夜色中長街寂寥,青條石映著淡淡柔光,常去的畫坊仍在營生。


  霍睿言一時心癢,拴馬小巷口,踱步入內。


  鋪子內琳琅滿目,店小二忙於整理捲軸,歉然打招呼:「呀!霍二公子且隨意,小的先檢查字畫有否受潮。」


  霍睿言轉了一圈,正打算買些物什,眼尾掃見街對面忽有暗影迅速掠過,身法奇快!


  臘月初轟動一時的飛賊,正好引開宋鳴珂遇刺時的巡防衛隊,霍睿言早認定那是敵對勢力所為。恰逢今日朝局有變,宋顯揚遇挫,說不準這些牛鬼蛇神又會出來鬧事,不得不防。


  「替我把這兩套刻刀包一下,回頭我命人來取。」霍睿言邊說邊丟下一小錠銀子。


  「小的明兒送您府上就好。」店小二喜笑顏開。


  「成。」


  他無心多說,邁步出門,趁路上沒人留意,當即施展輕功,朝暗影方向跟去。


  對方高大魁梧,身穿黑衣,行如鬼魅,飛掠過兩條街道,均避開巡防士兵的耳目。


  霍睿言更覺此人可疑,緊追其後。


  他雖師從江湖名門,但畢竟尚在少年,功力遠不如人,唯有謹慎隱藏形跡。


  本以為對方會往僻靜之地奔走,誰料其北行后,進入粉金飾彩的花街!

  國喪之際,青樓燈火稀落,閉門不接客,但濃烈香氣滲透夜風裡,熏人慾醉。


  眼看那人閃身躍入院牆,霍睿言周身不自在,一咬牙,提步竄至樹上,側耳傾聽內里動靜。


  「劉師爺。」一陰沉嗓音傳出。


  「李兄來得好快!請坐。」


  杯盞之聲響起,幾句客套閑談,依稀是劉師爺在招呼這輕功出眾之人。


  霍睿言起初斷定黑衣人為飛賊,聽了半盞茶時分,二人不住談論菜肴味道,他料想自己估算錯誤,暗覺煙花之地不宜久留,試圖緩緩撤離。


  要是被人知曉霍二公子夜探青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剛輕巧落地,卻聽見屋內的劉師爺低聲發問:「今兒定王被削權,又獲賜佛經,有何反應?」


  「定王」二字,迫使霍睿言定住腳步。


  「只於花園轉悠,與郡王閑談,倒無別的……」李姓黑衣男子同樣壓低了聲音。


  「出人意料!」劉師爺似在思考,又道:「原本人人擔心子幼母壯,易亂朝綱,幸而太后無心干政……」


  「都說小皇帝一聲不吭,最後總來一重擊,不好糊弄。」


  霍睿言聞聲,心底直冒寒氣,誰敢妄議君主與朝政?

  「無須憂心,咱們有殺手鐧。」


  「這麼說,阿栩已到位?」


  「阿栩」是誰?「到位」又是何意?要對小皇帝不利?

  霍睿言滿腹狐疑,偏生風向逆轉,后兩句話模糊難辨。


  他挪移步子,想著往前細聽,不料誤踩卵石,腳下一滑!

  「什麼人!」李姓男子厲聲喝問,與此同時,人如御風般躍起。


  霍睿言自踩上卵石的瞬間已暗叫不妙,連忙數下起落,躲至三丈外黑燈瞎火的花樓里,大氣不敢喘,只快速從門縫中偷望一眼。


  夜幕下,街上冷冷清清,黑衣男子持刀闖出,四下張望,雙目銳利且陰狠。


  他細搜地上痕迹,冷哼一聲,還刀入鞘。


  手背那彎形燒傷疤痕,縱然於弱光之中,亦似蜈蚣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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