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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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 燈影幢幢, 剪蘭和縫菊躲在屏風背後, 面帶笑容,偶爾交頭接耳,一針一線縫製月事帶。
宋鳴珂獨坐案前,被各類奏本搞得頭昏腦脹, 正異常煩躁地揪頭髮, 見兩名宮人沒注意,偷偷從抽屜密匣內翻出小冊子。
冊內全是關於上輩子的記錄,她從頭到尾過了一遍,時日久了,全然忘記符號的原意,快被自己蠢哭了。
翻來覆去細閱, 未能提取元禮的相關信息。
這傢伙……前世沒現身?
她信得過李太醫, 李太醫敢把天家兄妹調換身份之事告知元禮,她姑且信任此人一回。
至於,憑什麼重用新晉醫官?理由好辦。
一是新君受了氣, 不願擺出平日的謙和。
二來,元禮生得好看, 比那些皺巴巴的老頭子養眼多了。
可惜, 即便元禮年少英才, 醫術再出類拔萃, 也難及李太醫一二。
兄長的毒短期難除,說不準,她要在龍椅上坐上半載,甚至一年以上。
幸好,攘外有表姨父定遠侯,安內有叔父安王,宮裡有老內侍劉盛協助……詭計多端的宋顯揚,怕也翻不起浪。
從小冊子的日期來看,有些人,過幾年才出現,有些事,遲早要發生。
她會等著,安靜等待。
…………
次日晴絲裊裊,宋鳴珂從垂拱殿聽政歸來,本覺不適,偏生約了霍家兄弟,只得打起精神,陪他們花園小坐。
花樹挺拔俊秀,風動搖曳陣陣清香,三人抵達一赤柱亭,品上新煮的杏仁茶,忽而內侍來報,寧王請見。
宋鳴珂微笑:「這孩子!消息靈通啊!」
不多時,一身著暗紫色親王袍服的孩童快步走來,眉眼如畫,小臉蛋掩不住興奮,背上卻掛著木劍,不倫不類。
他躬身行禮:「陛下!今兒天晴,顯維想向霍家大哥哥討教武學,耽誤你們半個時辰,可好?」
宋鳴珂看了霍銳承一眼,再目視幼弟稚氣猶存的大眼睛,淺笑道:「你得問他本人啊!」
霍銳承離座:「倒是陛下,許久未活動筋骨了!」
宋鳴珂笑意略僵。
若是真龍天子宋顯琛,此前隨大表哥練練把式,耍幾下花拳繡腿,以強身健體。
兄長說話、神態、舉止……她皆冒充得八|九分相似,可身體反應不好偽裝。
況且,她今日……諸多不便。
「你們練就好。」
「不像陛下作風!」霍銳承咧嘴一笑,步子不移。
宋鳴珂無奈而笑:「太久沒練,全忘光了!」
「練練就記得了!」他以一貫的大哥口吻相邀。
宋鳴珂欲借睏乏為由推拒,霍睿言忽然插口:「陛下,睿言有一事請教。」
霍銳承聞言,聳了聳肩,請寧王到前方七八丈外的空曠處,以木劍作演示。
宋顯維褪下親王服后,露出的是灰色短褐,二人一教一學,十分投入。
靜觀一陣,霍睿言低問:「據說,定王請求留京,以盡孝道?」
宋鳴珂努嘴:「趙太妃說病就病,醫官們口徑一致,我還能怎樣?現下我未允准,也不便催他離開,煩人!」
她平日對外人謹言慎行,唯獨兩位表哥面前,忍不住抱怨兩句。
「百行孝為先,陛下乃仁孝之君,定當與眾王作表率。」
「二表哥的意思是……由著他滯留在京?」宋鳴珂微驚。
霍睿言長目微眯,唇畔噙著極隱約的笑意:「定王盡孝,理應心無旁騖守在太妃病床前,不知陛下是否認同?」
宋鳴珂先是一愣,理解他話中含義后,笑得暢快:「二表哥所言極是!」
兩人不約而同端起茶盞,悠然淺抿,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霍睿言挽袖替她添滿盞中茶,似是隨口一問:「長公主近日身體好些了嗎?」
「老樣子……過些天我前去探望,二表哥有話要轉達?」
他眸光一黯:「春寒未退,還望衣餐適增,調養有序,早日康復。」
宋鳴珂輕輕「嗯」了一聲,轉眼望遠處的二人練劍。
霍銳承手持木劍,跳躍騰飛間人劍合一,劍意帶動著飛花,氣勢剛健。
而宋顯維身量未長,左蹦右跳,看似滑稽,動作竟做得極為到位。
宋鳴珂心中感嘆,不論四弟晉王或六弟寧王,均為可造之材。
前世宋顯揚有眼無珠,諸多猜忌,今生的她,絕不犯同樣錯誤!
看了一陣,感受到二表哥眼光柔柔落在她側顏,她轉過頭,朝他粲然一笑。
霍睿言如做虧心事被逮似的,尷尬垂目,以飲茶作掩飾。
正當他試圖打破沉默,卵石小徑上匆匆走來一名內侍。
「陛下,元醫官求見。」
宋鳴珂兩頰緋雲起落,咬唇道:「宣。」
霍睿言心頭如遭重擊——她真定了這少年為御醫官!一時興起?還是有備而來?
元禮仍是蒼色官服,面容沉靜,步履穩健,抵至亭外,下跪行禮。
見霍睿言意欲迴避,他主動開口:「微臣此番只為送點東西。」
他邊說邊從袖內摸出一精緻漆盒,呈給一側的余桐。
宋鳴珂微愣:「這是何物?」
「供陛下這幾日服用的糖丸,一日三次,需以半碗開水浸泡。」
元禮僅對余桐交待兩句,躬身告退。
余桐依言泡了一碗色澤暗紅的湯藥,送至亭中。
宋鳴珂神色略不自在,趁熱喝完,隨手將碗擱在一旁。
霍睿言心下好奇,又不敢多問,不動聲色,繼續觀看兄長指導寧王劍術。
當余桐上前收走那白瓷碗時,他有意無意地幫忙遞了一下,食指以極其隱蔽的方式,悄然蹭了碗口外殘餘的湯滴,趁無人窺見,抹向唇邊淺嘗。
甜,辣,有淡香。
像是……長姐時不時飲用的生薑紅糖水?
元禮為宋鳴珂所用,想必已得悉其真實身份,才依體質調配藥物。
一時間,霍睿言只覺舌尖上的甜消失殆盡,辣味流至心底。
或許,在她心目中,能分享小秘密的人,可以是余桐、元禮等,卻不包括自幼相熟的他。
然而,他猛然驚覺,所偷嘗的湯汁,似乎混有一點點油潤感,類似護唇口脂……
霎時間,俊顏如燒,羞愧怯赧得要冒煙了。
…………
京城北郊,春風輕曳枝頭,抖動粉雲般的花樹,花瓣飄灑如雨,盪入宛轉鶯啼聲中。
雅緻庭院內,宋顯琛一如往常穿了素色綢裙,淡妝淺抹,靜坐庭前,悵然看花開花落。
他時常一呆便是一天,靜如溫婉少女。
誰也不曉得,他腦海翻湧的是何景象。
裁梅、紉竹等宮人知他心裡苦,除了添水倒茶、侍奉飲食外,盡量不去打擾他,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仍需強作歡顏。
這一日午後,山林空寂,鳥鳴啾啾,馬蹄聲由遠及近。
半盞茶后,余桐等人扶著宋鳴珂下了馬車,踏上古樸高階,跨檻而入。
「哥哥這些天可好?啊——」
她水眸霧氣繚繞,小嘴哈欠連連,嬌態畢現,訕笑解釋:「昨夜翻書至四更,來時睡了一路。」
宋顯琛默然點頭,再無此前對妹妹的關切,轉而打量她身旁的臉生宮女。
此女約莫十七八歲,身材稍顯高大,冰肌玉骨,低眉順眼,似一樹扶風弱柳。
宋鳴珂注意到兄長的狐疑,笑道:「這位,便是李太醫的高足,元禮醫官。」
宋顯琛茫然雙目頓時劃過驚駭——怎會是個美貌小姐姐?
「微臣元禮,見過陛下。裝扮成宮女,只為掩人耳目,絕非欺瞞君上。」
宋顯琛低頭目視拜伏在地的元禮,抗拒之心略減。
他輕咳一聲,擺手示意對方平身,細細端量,眼底微露讚歎。
「請允准微臣號脈。」
元禮雖作女子打扮,但無忸怩之感。
他三指用力按脈,又輪著提指分診寸、關、尺三部,先是眼神一凜,閃過極短暫的愧、疚、歉,隨後化於無形,神情不顯悲喜。
宋顯琛一臉麻木,由著他翻來覆去診脈,眉目纖弱柔美,我見猶憐。
宋鳴珂端量二人,又看自己,只想頓足捶胸。
兩名正經男兒!身穿女服!佩戴髮飾!脂粉敷臉!
而她這嬌滴滴的小女娃,明明熱衷於精美服飾,卻不得不抹黃了臉、畫粗了眉,以藥物壓制嬌軟嗓音……言行舉止還要假裝豪邁!
她內心是崩潰的。
上蒼保佑!保佑兄長立馬好起來吧!
別讓這些漂亮小哥哥頭挽髮髻、身穿襦裙、臉塗脂粉……一天到晚在她跟前亂晃了!
宋鳴珂作男子打扮,又常和表哥、庶弟混一塊兒,時日長了,嬌氣收斂,眉宇間自帶王者英氣。
過了七八天,她無所事事,帶上霍家兄弟,以巡視為由,領了衛隊,前去翰林醫官院。
藥草香味濃郁的院內,翰林醫官使、副使主管院事、醫官、直局等人誠惶誠恐,跪了一地。
「朕隨便走走,諸卿忙活去吧!」宋鳴珂板著臉,懶懶擺手。
為首的賀醫官使知小皇帝因族親長輩被貶,怒而拒受醫官的日常問診,早已為龍體安康憂慮了十數天。
今兒見聖駕親臨,稚氣小臉面露不豫,他惴惴不安,示意低階醫官各自辦事,自己則緊隨聽候差遣。
宋鳴珂循例「關心」了趙太妃的病情,聽聞起色不大,還「龍顏大怒」,放下狠話——若治不好太妃,提頭來見!
霍家兄弟難得見她甩臉色,均竭力忍笑。
左轉轉右晃晃,行至開闊後院,大片種植的草藥整整齊齊,牆角一樹老梅斜倚,一名文秀少年正抬手採摘梅花。
袖口下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素手如玉琢,襯得半樹白梅黯淡了不少。
那人聞聲回首,縱然身著蒼色長袍,卻宛若空山孤月清朗。
他膚色白凈,面如冠玉,五官精緻得如從畫上摘下來一般,透出一股陰柔之美。
若非他喉結明顯,幾乎讓人認定,他是美貌姑娘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