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
感謝訂閱, 如正文內容出走,請在晉江文學城訂閱更多正版章節 宋鳴珂知他話中含義, 不由得漲紅了臉:「沒……朕若有不妥之處, 自會告知元卿家。」
「微臣只是擔心陛下,因羞澀而不肯啟齒。」
「你!」
「事關龍體,微臣未敢輕率。」
「反正……這、這個不許提!」宋鳴珂惱羞成怒, 急急瞪他。
正巧此時,前方走來一名內侍官, 「陛下,霍二公子求見。」
宋鳴珂視線朝廊外的垂花門掃去,只見霍睿言發束銀帶,灰青長袍潔凈,在門邊一站,人如玉樹, 恭謹中潛藏鋒銳。
她如蒙大赦,轉頭對元禮蹙眉, 催促道:「快去做事!下回再胡說八道……小心朕、朕重罰你!」
「微臣遵旨。」
宋鳴珂臉頰緋色未散, 小嘴微撅,快步走向霍睿言:「今兒雨天,二表哥怎忽然來了?」
霍睿言早將二人神態盡收眼底,心頭如濃雲籠罩。
這兩人相識不過數日,竟一下子熟絡至斯?
見她主動步近, 他壓抑心內涌動的酸澀, 搶上前行禮:「受陛下賜寶, 特來謝恩。」
「謝什麼恩哪!幾件玩賞之物,用得著虛情假意的禮節?」
「陛下直接扣上一頂虛情假意的帽子?好生冤枉吶!」
他哭笑不得,又略感忐忑。
難道……藉機入宮見她一面,做得太明顯?
如何才能不著痕迹?
元禮揖別,眼光似在霍睿言臉上停留了一瞬,如有審視,如有戒備,垂首從迴廊離開。
宋鳴珂如釋重負,示意二表哥與她一同入內:「大表哥呢?」
「恰逢兄長參加武科舉考試,我便自行前來,打擾陛下了?」霍睿言謹慎試探。
「沒有的事!」她斬釘截鐵,反而透出無形心虛,「京城保薦的不是大表哥?為何要考試?」
當朝武舉考試每三年一次,各地官員可保送一名學生免試,其餘人等除武藝和體力考核外,還要考「策」或兵法。
「兄長打算憑實力考上。」
「有志氣!」宋鳴珂贊道,「定能一舉奪魁!」
「借陛下吉言。」
霍睿言長眸傾垂,笑貌氤氳黯然。
以兄長之能,其考上后將直送樞密院試用,擔任武職,此後長留在京。
待新君勢力鞏固,一切塵埃落定,霍睿言理應肩負霍家兒郎的責任,前往薊關。
屆時,兄長會替他守護她?又或是……另有其人?
莫名記起,她遇刺時衝口而出的那個名字——秦澍。
儘管反覆確認他們從無交集,他仍舊直覺,她說的就是那人。
秦澍的名聲,已從江南傳至京城皇宮內?
匪夷所思。
表兄妹聊了一陣,品嘗點心。恰好劉盛送來近日急報,宋鳴珂讓霍睿言自便,自己則坐回書案前,細細閱覽。
霍睿言隨手拿了本《周禮》,平日熟讀乃至倒背如流的書冊,今日莫名看不進去。
掩卷后,他墨眸輕抬,注視案前埋頭疾書的宋鳴珂。
有一剎那,他被她的嚴肅專註迷惑,誤認為眼前的小少年是宋顯琛!
如秋園講學時,她以此等姿態出現,他豈會一眼認出她?
他至今不明白,當時的她,何以會流露出生澀羞怯,以及久別重逢之感。
細看她尚未展開的五官,杏眸清若曉溪,小鼻精緻挺秀,唇瓣似丹果可愛,正介於孩童與少女之間,容顏既有純凈童真,又日漸展露攝人心魄的明麗。
「二表哥,」宋鳴珂驟然抬頭,「留下……陪我用膳,可好?」
霍睿言微怔,復笑道:「謹遵聖令。」
她不經意嘟了嘟小嘴:「就你愛說這些正兒八經的話!無趣極了!」
他被她冠以「無趣」之名,惶然訕笑:「尊卑有別,陛下往後盡量少用商量語氣與臣子溝通,否則君威難立。」
宋鳴珂收起笑貌,揚眉凜聲:「朕命你,留下用膳!」
霍睿言一愣,正要作答,她已笑場了,眸子里漾起的光華,如月下清溪。
御膳因特殊時期精簡了許多,只有青芹碧澗羹、嫩筍、小蕈和枸杞苗等清淡菜式。
燭火搖曳,表兄妹二人各自端坐於銅食案前,悠然進食,津津有味,間或一兩句交談,更多的是淺笑相視。
「二表哥,宮裡的菜肴,你若愛吃,便常來。左右我也是自個兒用膳,怪無聊的。」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霍睿言揣測出,宋鳴珂素愛熱鬧,自失去父親,無母親和兄長扶持,高處不勝寒,便拉他作伴了。
試問一個嬌滴滴的小女娃,需多大勇氣,才能摒棄原有的驕縱,以樂觀心態迎難而上?
霍睿言無比渴望宋顯琛早日康復,好讓宋鳴珂卸下重擔,恢復應有的身份和面目。
不光出於對錶弟的憐惜,也含帶他的小小私心。
…………
從宮門出來,已過酉時,霍睿言牽了赤玉馬,並未像以往那般徑直趕回定遠侯府,而是趁離宵禁尚余大半個時辰,沿行人稀少的街頭散步。
他不願過早回去面對呱噪的兄長,意欲稍稍平定心緒。
夜色中長街寂寥,青條石映著淡淡柔光,常去的畫坊仍在營生。
霍睿言一時心癢,拴馬小巷口,踱步而入。
鋪子內琳琅滿目,店小二忙於整理捲軸,歉然打招呼:「呀!霍二公子且隨意,小的先檢查字畫有否受潮。」
霍睿言轉了一圈,正打算買些物什,眼尾掃見街對面忽有暗影迅速掠過,身法奇快!
臘月初轟動一時的飛賊,正好引開宋鳴珂遇刺時的巡防衛隊,霍睿言早認定那是敵對勢力所為。
恰逢今日朝局有變,宋顯揚遇挫,說不準這些牛鬼蛇神又會出來鬧事,不得不防。
「替我把這兩套刻刀包一下,回頭我命人來取。」霍睿言邊說邊丟下一小錠銀子。
「小的明兒送您府上就好。」店小二喜笑顏開。
「成。」
他無心多說,邁步出門,趁路上沒人留意,當即施展輕功,朝暗影方向跟去。
對方高大魁梧,身穿黑衣,行如鬼魅,飛掠過兩條街道,均避開巡防士兵的耳目。
霍睿言更覺此人可疑,緊追其後。
他雖師從江湖名門,但畢竟尚在少年,功力遠不如人,唯有謹慎隱藏形跡。
本以為對方會往僻靜之地奔走,誰料其北行后,進入粉金飾彩的花街!
國喪之際,青樓燈火稀落,閉門不接客,但濃烈香氣滲透夜風裡,熏人慾醉。
眼看那人閃身躍入院牆,霍睿言周身不自在,一咬牙,提步竄至樹上,側耳傾聽內里動靜。
「劉師爺遠道而來,辛苦了。」一陰沉嗓音傳出。
「李兄來得好快!請坐。」
杯盞之聲響起,幾句客套閑談,依稀是劉師爺在招呼這輕功出眾之人。
霍睿言起初斷定黑衣人為飛賊,聽了半盞茶時分,二人不住談論菜肴味道,他料想自己估算錯誤,暗覺煙花之地不宜久留,試圖緩緩撤離。
要是被人知曉霍二公子夜探青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剛輕巧落地,卻聽見屋內的劉師爺低聲發問:「今兒定王被削權,又獲賜佛經,有何反應?」
「定王」二字,迫使霍睿言定住腳步。
「只於花園轉悠,與郡王閑談,倒無別的……」李姓黑衣男子同樣壓低了聲音。
「出人意料!」劉師爺似在思考,又道:「原本人人擔心子幼母壯,易亂朝綱,幸而太后無心干政……」
「都說小皇帝一聲不吭,最後總來一重擊,不好糊弄。」
霍睿言聞聲,心底直冒寒氣,誰敢妄議君主與朝政?
聽著像是兩方勢力在交換信息,如此說來……有人在聯手對付宋鳴珂他們?
「無須憂心,咱們有殺手鐧。」
「這麼說,阿栩已到位?」
「阿栩」是誰?「到位」又是何意?誰要對小皇帝不利?
霍睿言滿腹狐疑,偏生風向逆轉,后兩句話模糊難辨。
他挪移步子,想著往前細聽,不料誤踩碎石,腳下微響!
「什麼人!」李姓男子厲聲喝問,與此同時,人如御風般躍起。
霍睿言自踩上卵石的瞬間已暗叫不妙,連忙數下起落,躲至三丈外黑燈瞎火的花樓里,大氣不敢喘,只快速從門縫中偷望一眼。
夜幕下,街上冷冷清清,黑衣男子持刀闖出,四下張望,雙目銳利且陰狠。
他細搜地上痕迹,冷哼一聲,還刀入鞘。
手背那彎形燒傷疤痕,縱然於弱光之中,亦似蜈蚣猙獰。
宋鳴珂作太子打扮,垂首跪在皇帝榻前。
想多看幾眼他那慈愛與嚴苛並重的龍顏,終歸因淚水橫流,不敢與之對視。
「為何……不見晏晏?」皇帝兩頰凹陷,大口喘著氣,勉為其難發問。
宋鳴珂萬萬沒料到,他彌留之際叨念的,會是她。
她後悔莫及,為何不以真實身份,和最疼愛她的父親道別?
正在此時,皇后與換了女子服飾的宋顯揚匆忙趕來,含淚跪在她身側,伏地啜泣。
皇帝眼神迷離,喃喃道:「晏晏……好久沒來看你爹爹了。」
宋鳴珂渾身顫慄,咬唇忍哭,她近來忙著處理雪災物資,確沒再以真容面聖。
「晏晏她……咳嗽許久,嗓子沙啞說不出話,還請陛下恕罪。」
皇后吸了吸鼻子,勉力為宋顯琛圓謊。
「好孩子……」皇帝抬手,宋顯琛猶豫了極短一瞬間,輕握他的手。
「朕的小公主……你……?」皇帝話音未落,眸底滲出一絲狐惑。
宋鳴珂悄然窺望,驚覺他觸摸宋顯琛的中指。
那處,明顯有常年握筆磨出來的繭。
小公主生性疏懶,讀書練字全是應付,手如柔荑,嬌柔綿軟。
知女莫若父,皇帝瞳仁緩轉,視線落在宋鳴珂眼淚漣漣的玉容上。
宋鳴珂知他起疑,不忍再瞞騙,傾身湊到他耳邊,小聲低語。
「爹爹,一切交給孩兒。」
皇帝渾濁目光驟然一亮。
只有他的小公主,才會用尋常稱呼親昵喚他,皇子們私下喊他「父親」,公事則一律稱「陛下」。
「你……你們……」他定定注視她,從震悚到恍然大悟,逐漸化作欣慰與諒解。
此前,上下尊卑份位未正,往後局勢如何,他心知肚明,亦難辭其咎。
恰好此時,老內侍快步入內:「陛下!安王、定王和兩位丞相已在殿外候旨。」
「宣。」
皇帝出氣多進氣少,顫抖著拉住宋鳴珂的小手,無血色的嘴唇翕動片晌,擠出一句:「你們……兄妹倆……互相扶……扶持!」
「嗚……」宋鳴珂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