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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點破

  「他真這麼說的?」蘇貴妃又覺驚奇,又覺好笑,興緻勃勃問,「那你怎麼答的?」


  蘇阮氣鼓鼓地端起杯子,灌了兩口冷水進去,然後重重放下,杯底磕在案上,咚地一聲,「你說有這樣的人嗎?我都那麼說了,他就不能順著台階下來,說一句『些許小事,我早不記得了』……」


  蘇貴妃眼睛一轉,接話道:「他要真這麼說了,你會高興?」


  蘇阮一怔,蘇貴妃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望著她,「要是我的話,我肯定不甘心聽別人這麼說,因為這並不是什麼些許小事。我寧可大家一起耿耿於懷。」


  「……」蘇阮一時無言以對,只能耍賴逼問,「你是哪邊的?怎麼盡向著外人說話?」


  蘇貴妃笑起來:「怎麼會?我當然向著阿姐了!你怎麼回他的?」


  「我都驚呆了,回什麼回?」


  「嘻嘻。」蘇貴妃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蘇阮扭頭瞪她,她忙收斂笑意,追問,「那後來呢?怎麼收場的?」


  蘇阮悻悻:「他說我欠他一個解釋,我說先欠著吧,就走了。」


  蘇貴妃這次無論如何忍不住,直接笑倒在姐姐膝頭,「哈哈,先欠著吧,我的阿姐,你怎麼這麼風趣!哈哈哈……」


  蘇阮輕輕推了她一把,「你還笑!我不這麼說,能怎麼說?」


  蘇貴妃倚著她又笑了一會兒,才坐起身問:「他說的是上次杏園嗎?」


  「嗯。」蘇阮輕輕一嘆,「他大概以為我上次約他,是故意耍他玩吧。」


  「咦?他不知道你不知道付彥之就是他嗎?」


  蘇阮搖頭:「這怎麼能告訴他?還嫌不夠丟人么?而且他不會相信的,因為阿兄跟他說……」


  蘇貴妃正聽得津津有味,蘇阮忽然停下不說了,忙催問:「阿兄說什麼了?」


  蘇阮綳著一張臉答:「說我想……同薛彥……再續前緣。」


  最後四個字,她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蘇貴妃見此,沒敢放肆大笑,強忍著說:「阿兄真是……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該如此直白。你問過阿兄嗎?他真說了?」


  「……嗯。」蘇阮過後想起來這話,確實問過蘇耀卿,「阿兄說,他心裡就這麼以為的,所以當日見薛彥來了,也就這麼跟人家說了。他還振振有詞,說既然都想約為婚姻了,自然該坦誠以待。」


  說完這話,蘇阮心累地按住額頭:「原來我還能安慰自己,說就說了吧,大不了以後躲著他付舍人,老死不相往來便是。但……你說偌大的京城,怎麼偏偏他今日也去了千秋觀?」


  蘇貴妃:「……」


  蘇阮沒發現小妹的心虛,還在煩惱:「而且他說,過兩個月,薛伯母就要進京長住了。當年阿爹去世后,我和大姐都出嫁了,你又年幼,多虧有薛伯母常去探望阿娘,陪她說話、寬慰於她。如今我們富貴了,不說還報薛伯母,總不能像對他一樣,權當不認識吧?」


  「這是薛彥跟你說的?」蘇貴妃問。


  蘇阮點點頭——她從見到小妹,就只顧抱怨付彥之說話不留餘地,還沒來得及講前情。


  「要不是前面好好說了會兒話,我哪會自己提起上次的事?」


  蘇貴妃眼睛轉了轉,拉著姐姐說:「你別這麼東一句西一句的了,聽得我直糊塗。你不是去見趙郎中嗎?怎麼還和薛彥說上話了?」


  蘇阮這才想起,蘇貴妃專派了人,等在自己家中,要她回去別耽擱,立即進宮來見,應是為了問她見趙培剛的事,便將提及母親那段省略,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今日在千秋觀的經歷。


  蘇貴妃聽得十分歡悅,卻根本不管趙培剛,只問薛彥:「也就是說,你為了躲開他,提早離去,卻正好撞見了他,這可不是緣分嗎!」


  「什麼緣分!」一提起這事,蘇阮就覺得胸口火燒火燎的,滿是燥意,便自己動手,又倒了杯冷水喝。


  「阿姐,你說,他會不會是看見你去千秋觀,特意跟著進去的?」蘇貴妃拐彎抹角地暗示。


  「呵呵。」蘇阮乾笑兩聲,「是啊,他還特意算準了我要從假山出去,所以等在那兒呢!你以為他是什麼大仙不成?」


  蘇貴妃吐吐舌尖,「這是純屬巧遇,但是別的可不一定。你想呀,你要去千秋觀見人,是不是提前打了招呼?那他們要去,也是一樣啊!說不準,他就是知道你要在那裡見人,放心不下才去的。」


  蘇阮不信,「不可能!他要是知道,必定先躲得遠遠的,不然我怎麼會在假山外面撞見他?」


  「就算是躲,也有很多緣故的。比方說,他看見你和別的男子談婚論嫁,心裡煎熬……」


  蘇阮抬手按住妹妹的嘴,「你還真當個大事來鑽研了,我不過是跟你抱怨兩句,左右薛伯母進京還早呢,先不煩惱這個。」


  蘇貴妃拉開姐姐的手,認真道:「阿姐,我沒同你說笑,我說真的!你不覺得他對你,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嗎?」


  蘇阮看著她,張口想說話,蘇貴妃卻沒讓她說,自己飛快接了下去,「如果他真的怨恨你,還會跟你說薛伯母的事嗎?反正換了是我,遇上負心郎,我不打他一頓就不錯了,怎麼可能心平氣和地同他說話?」


  「負心娘」蘇阮:「……」


  「我不是說你負心啦。」蘇貴妃看她神色,忙解釋,「但我猜測,你自己覺著,你在他心裡,是負心的那個,對吧?」


  蘇阮沒吭聲,蘇貴妃攤開雙手:「所以我才說,你以為的,不一定是真的。否則,上次也就罷了,是阿兄找了旁人出面說合,他或許不好推拒,或許想見你一面,看看你如今的模樣,都可以當做赴約的理由。但這一次……」


  她勾住姐姐的手臂,湊過去看著她的臉,說:「你還欠著人家一個解釋呢,人家都沒記恨你,還是好好和你說話,你怎麼就覺著,得老死不相往來了呢?」


  蘇阮被她說得心潮起伏,一時亂極了,正不知如何回答,外面內監來報:「娘娘,聖上往這邊來了。」


  姐妹兩個忙起身整理衣裙,一前一後的出去迎接。


  聖上進來,挽住蘇貴妃的手,笑問:「聽說二姨今日約人相看,如何?可還滿意?」


  「……」聖上不提,蘇阮真的完全忘了還有這麼一件事要考慮!


  還是蘇貴妃笑著替她回答:「她這麼早就回來了,能有多滿意?」


  聖上便笑道:「也是。不滿意也不要緊,慢慢相看,京中好兒郎多得很。」


  三人各自就座,蘇阮才道:「也不是不滿意,只是須得再衡量一二。」


  聖上問道:「衡量什麼?」


  「就是,有什麼好衡量的?又不是兩情相悅,難道你還肯為了這樣一個人,委曲求全?」蘇貴妃意有所指。


  咦?她好像從頭到尾都沒在意過趙培剛?!蘇阮終於反應過來——今天見到小妹之後,她一句都沒問過相看的正主,反而句句不離付彥之,就好像趙培剛只是無關緊要的陪襯,付彥之才是蘇阮今日要見的正主一樣!

  難道……是她?

  在蘇阮懷疑蘇貴妃做了什麼的同時,付彥之終於熬到石舫中只剩他和宋敞兩人,可以追問他:「到底是誰告訴你,徐國夫人要在這裡見人的?」


  「邵公公的侄子。」宋敞自己已經琢磨過一遍這事,「你說會不會,是清涼殿故意把這事透給我們的?」


  「他怎麼跟你說的?」付彥之先問細節。


  那日宋敞早早出了官署,就約著幾個常一起喝酒的同僚,往平康坊去,「我們剛進坊門,沒走幾步就看見邵倫站在街邊等人,大夥難免和他打個招呼,他拉住我問那家新開的、有胡姬的酒肆,我跟他說了幾句,順口問他等誰。」


  現在想想,人家真是鋪墊好了的,「他說等代國夫人府里那位郎君,還和我感嘆說,誰突然富貴了,可真沒處預料去。接著就神秘兮兮地跟我說,徐國夫人不知怎麼看中趙培剛,要約在千秋觀相看。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付彥之哼一聲:「你定是只想著來告訴我,看我作何反應了吧?」


  「……」宋敞訕訕,「我是覺著,你應該也想知道。」


  付彥之掀起眼皮,斜了好友一眼,宋敞見他沒生氣,就大著膽子說:「既然你這麼在意她,為何上次沒談成?你不是說,鴻臚卿不是那等趨炎附勢之人么?」


  「趨炎附勢?他自己就炙手可熱,用得著嗎?」


  「你別打岔。」宋敞神色認真,「這裡只你我二人,我認真說,若蘇家真的不上林氏那艘賊船,也沒有別的意思,那你沒道理拒絕這門婚事啊!」


  「我何時說我拒絕了?」


  宋敞驚愕:「你是說,徐國夫人沒看上你?這不可能吧!我們付舍人貌勝潘安、才比子建……」


  付彥之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別說那些廢話,走了,找地方吃點東西去。」


  他說著就出了石舫,宋敞忙追上去,「我跟你說真的呢,那趙培剛哪兒比得上你?我不信她肯見趙培剛,卻看不上你!是不是你們從前有什麼誤會?」


  「噓!」眼看隨從們已經跟過來,付彥之不讓宋敞再說。


  宋敞知道他謹慎,就不肯在外面吃飯,硬推著付彥之,去了他家,非得跟他把這事談個明白。


  付彥之無奈,只得屏退下人,告訴宋敞:「沒有什麼誤會,只是我當年一介白衣,配不上人家罷了。」


  他說得委婉,宋敞卻明白了,「難怪你不願多提。不過,上次不是他們蘇家主動提起婚事的么?你去都去了,怎麼最後不了了之?」


  「我懷疑她不知道約的是我。」付彥之思索著說,「可能是鴻臚卿自作主張……不對,他不是那樣的人……」


  「難道是宮裡那位?如今看來,她似乎並沒有讓徐國夫人也……的意思,就不知聖上……」宋敞話說到一半,吞了回去,「要不,我再去找邵倫套套話?」


  「你當心話沒套著,反被人家套了話。」


  見他不反對,宋敞笑著站起來:「放心!我有準備,他就唬不了我!」


  宋九郎信心滿滿地去為好友打探消息,卻還沒等找到機會,徐國夫人有意再嫁的消息就傳遍京中。


  一時間,涌去徐國夫人府自薦的男子,如過江之鯽,其中甚至還有不求名分、只求做入幕之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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