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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生事

  「這次林相, 怕是要向你們著意示好了。」


  付彥之跟蘇阮擠在一張坐榻上,將她微涼的雙手攏在掌中暖著, 「上次聖上為了我們定婚期設宴, 將寧王寧王妃都叫了去, 過後又把那個諫官貶黜出京, 以林相的乖覺,定已看出事情轉折的關鍵, 就在貴妃和你身上。」


  方才聽說林相下帖子請她們赴宴,蘇阮還沒開口,蘇鈴先說:「他又想做甚?還想給我們虧吃?」


  蘇阮沒想到她是這個態度,正驚訝, 蘇鈴又說:「正好,妹夫來了,你同他商量商量,去或不去, 我等你的話。」然後就回去了。


  蘇阮一時不太適應姐姐的轉變, 見到付彥之就把這話告訴他了, 付彥之沒聽出那層意思, 直接說起林思裕。


  「去肯定是要去的。相府太夫人做壽,京中權貴只要受邀,都會去的。林家若有意示好,你也不妨聽聽看。」說到這兒, 付彥之捏捏蘇阮手指, 笑道, 「你又不是那麼容易上當的人,怕什麼?」


  「倒不是怕,我就是摸不清林相的意圖。他向我們示好,難道是想改弦更張,支持寧王么?」


  付彥之搖頭:「太遲了,改不了了。我猜,他是想說服你們,同他站在一邊,然後再通過你們,說動聖上。」


  蘇阮:「……林相還真是不屈不撓啊!」


  「有什麼辦法?一開始就選錯了人,如今也只好錯到底。」


  說到這個,蘇阮就有點得意,悄悄告訴付彥之:「其實是我們故意誤導他的。邵公公看出他有意討好聖上和娘娘、擁立潁王,就故意讓娘娘偶爾留潁王在清涼殿住兩日,又放出口風,說娘娘可能撫養潁王,於是我們這位機關算盡的林相,就迫不及待站到潁王身後了。」


  付彥之笑起來:「原來你們還推了他一把。」


  「這叫禮尚往來。」蘇阮也笑,「也是他當局者迷。其實以他如今在朝的權勢,本不該摻合立儲一事的。他都一人之下了,還想要擁立之功,也不想想聖上肯么?」


  付彥之一嘆:「是啊。不過能看透、且真能收手的,非大賢大能不可,林相……還差得遠呢!」


  「不過聖上為何還沒拿定主意?早定下來,也就消停了。」


  「如果真定了寧王,林相怕是更不消停。」付彥之神色中透出幾分嘲諷,「那時他只會比現在更坐立不安。」


  「……也就是說,除非他被罷黜,否則這事兒就沒完了是么?」


  付彥之看她皺眉,便抬起一隻手輕輕撫平蘇阮眉心,寬慰道:「不必煩惱。朝中政事與家中瑣事,原是一樣的,沒有長久的順遂無波,只要人在,總會生事。就算去了林相,也還會有旁人,名利動人心,誰又能免俗?」


  「也對。不說他們了,到時再看。」蘇阮拉拉付彥之的手,「我其實更奇怪的是我阿姐。先前我同她說,林相構陷寧王,拿我們家當刀子使,讓她提防些,遇事多和家裡人商議,她左耳聽右耳出,並不當回事。今日倒奇了,竟要等我的話。」


  付彥之對蘇鈴的了解,多是從蘇阮這裡得來的,所以無從判斷,只能猜度著說:「也許是自己想通了。」


  蘇阮一笑:「你這麼說,可見不知我阿姐為人。她自己覺著對的路,那一定是不撞南牆不會回頭的……等等,難道她撞著『南牆』了?」


  付彥之:「……」


  南牆撞沒撞著,猜是猜不出來的,蘇阮隨口一說罷了,接著就問起付彥之這兩日做了什麼。


  「我帶著二郎三郎去見了幾位好友,順便辦夫人交給我的大事。」


  蘇阮被逗笑:「還大事!那你辦得如何呀?」


  付彥之握著她手作拱手狀:「幸不辱命。」


  「已經找好人了?」蘇阮驚訝。


  「人我是找好了,不過還得鴻臚卿親自見過,才知成與不成。」


  「我阿兄還挺信你的,那日我一說,他就答應了。」說完這句,記起兄長對稱呼的質疑,蘇阮又笑道,「而且我當著他直呼你姓名,他還教訓我呢。」


  付彥之好奇:「為何?」


  「可能覺得我不尊敬你吧。」


  「不尊敬?你怎麼叫的?」


  「就叫付彥之啊!」


  「叫什麼?」


  蘇阮被他問得有些糊塗:「付彥之……」


  「哎!夫人有何吩咐?」


  蘇阮:「……」


  她忍不住抽回手來,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把。


  付彥之還笑:「我覺得挺好的,你我之間,要那些尊敬做甚?你想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要是覺得不慣,叫我薛彥也可。」


  蘇阮卻並不想再叫那個名字。她覺得他改名叫付彥之,也許正是天意讓他們重新來過,就讓舊名隨著那些舊事一起,留在過往歲月里吧。現在的她,只想同付彥之一起面向前路。


  然而樹欲靜,風卻不肯止息,蘇阮怎麼也沒想到,去林家赴壽宴,林思裕的夫人想盡辦法與她獨處,說出來的話,竟與張家有關。


  「要不是他們找來,我都不知,原來我娘家與他們家還有親。」林夫人瞧著蘇阮臉上沒了笑容,趕緊說下文,「徐國夫人放心,人我們已經攔下了,他們求的事,也簡單,我同相公打過招呼,已經辦了。」


  蘇阮道:「夫人別忙著辦,先同我說說,他們想幹什麼?」


  林夫人尷尬一笑:「他們說的那話,實在荒唐,我都……」


  「不要緊,多荒唐的話,我也從他們那裡聽過,您只管說。」


  林夫人年過四旬,雖保養得不錯,到底能看出年紀,蘇阮同她說話,還是比較客氣的。


  「他們說,張敏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興許根本就沒死。」


  蘇阮嗤笑一聲:「這一種我還真沒聽過。不是他們一家子都說我害死張敏中的時候了。」


  林夫人詫異:「他們還說過這話?」見蘇阮點頭,她又不平道,「這真是欲加之罪,連我都知道,張敏中是在胡人叛亂時,畏敵而逃,死於亂軍之中。他叔叔張昔要不是受了他這番牽累,如今已是朔方節度使了。」


  蘇阮道:「夫人有所不知,當年他叔叔來信讓他去,張夫人是不捨得讓他去的,但張縣公自知無力再提攜幼子,便想讓張敏中去靈州建功立業。我呢,也不想他整日耗在饒州無所事事。」


  當年張敏中的父親張智罷相出京,任江南按察使,大家都以為他只是因為與另一位宰相梁羲不合,而梁羲已經年老,張智早晚有回去的一日——畢竟你看,聖上雖貶了張智出京,開國縣公的爵位卻留著呢!

  哪知蘇阮嫁過去不久,朝中就讓張智改任饒州刺史。張家多方活動、探聽才得知,原來聖上一直想讓宋景亮為相,所以就算梁羲告老,也從沒想讓張智回去!

  張智大受打擊,從那以後時常卧病在床。他年長的兒子都已入仕,倒也還好,憑著自己本事往前走就是了。只有張敏中年紀小,沒得著父親的蔭,又自幼嬌慣,文不成武不就的。


  蘇阮覺著他這麼浪蕩著也不是常事,正好靈州來信,叔叔願意管他,這不是挺好么?


  「哪知道他去了沒多久,就趕上胡人叛亂……」蘇阮苦笑一聲,「得著消息,本來就病著的張縣公也跟著去了,張家子弟都趕來奔喪,坐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我就成了張家的罪人。」


  林夫人很是同情:「哪有這樣遷怒的?誰能預先知道胡人會叛亂了?再說他張敏中要自己不願意去,你還能趕著他去不成?」


  蘇阮道:「夫人是明白人,可惜他們家……總之,從他們將我趕出張家那天起,他們家的事,就同我沒有干係。」


  「那是自然,把事情做絕的,原是他們。不過,我向來怕事,總覺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讓人嚇唬他們幾句,說張敏中死了還罷,要是活著,朝廷還得拿他問罪呢!他們聽了這個,倒消停了,只求著見你一面。」


  「見我?他們倒有這個臉。」


  「夫人放心,我攔住了,又再細問,原來是張夫人派他們來的,為的是張敏中留下的一個遺腹子……」


  蘇阮吃了一驚:「什麼遺腹子?誰生的?」


  林夫人也詫異:「徐國夫人竟不知么?」


  蘇阮冷笑連連,「張敏中又不是去了靈州就死的,何況還有在路上的時間,從他自饒州出發,到靈州出事,前前後後至少有九個月,什麼遺腹子要懷這麼久?」


  林夫人屈指算了算,「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臨走之前……」她話說一半,停住了,小心看向蘇阮,「是哪個妾室,徐國夫人沒留意?」


  張敏中死了四年了,蘇阮一時真想不起,他臨走都做了什麼、有沒有同哪個妾室親近,但問題是,懷上她也許不知道,肚子大起來,她總不可能看不見吧?

  蘇阮一時想不明白,卻知道眼下不是細想這些的時候,就問:「張夫人到底想要什麼?」


  「哦,是這樣,本來張夫人撫養著這個孩子,給張敏中承繼香火,還分了一份家產,但他們現在在老家居住,就有人盯著她這份家產,她想跟徐國夫人求個庇護。我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已年老,又帶著個孩子,怪可憐的,就跟相公說了,往他們地方官那裡打了招呼。」


  說完這些,林夫人露出點尷尬之色:「如今看來,倒是我多事了,原來徐國夫人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孩子……」


  「您也是好意,有勞林相林夫人,給你們添麻煩了。」


  蘇阮掩下所有情緒,硬撐著對林夫人道了謝,過後若無其事回到席上,又坐了一會兒,才告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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