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說媒
兩人牽著手回家時, 時辰已經很不早了,好在進了坊門, 家家戶戶院子里都籠著火堆, 照得街上亮堂堂的,倒也不怕看不見路。
兩個失散的男僕就等在坊門附近,看見他們兩個回來,都一臉謝天謝地的表情,行過禮之後, 還說:「家裡都等著急了, 要不小的先飛奔回去回稟一聲?」
蘇阮忙說:「快去。」又問留下的那個, 「二郎三郎回來了嗎?」
「回夫人, 都回來了。」
夫妻兩個便加快腳步,回了薛家。
盧氏見到他們,問了兩句,打發他們回房先更衣洗手洗臉,然後再過來一起吃團圓飯、守歲。
等夫妻倆收拾好回去時,正堂已經擺上酒席,只等他們入座了。
飯菜上桌,盧氏讓四個孩子都先喝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夜裡冷,喝碗湯去去寒氣。」
喝完了湯, 薛諒按捺不住, 先開口問:「阿兄你是不是拉著嫂嫂, 鑽進驅儺大隊跳舞去了?」
「對啊, 怎麼?」
薛諒立即轉頭看著父母,說:「這下你們信了吧?」
付彥之左右看看,有點疑惑,薛諳笑著對他解釋:「二兄回來說你同嫂嫂去舞蹈了,爹娘都不信。」
「真的去了嗎?」盧氏滿臉驚訝,「我還當二郎編排了逗我笑呢!」
「您真看得起我,這種事我可編不出來!」
薛諒那語氣,彷佛付彥之做了什麼匪夷所思、驚世駭俗的事,逗得大家都笑起來。
付彥之笑道:「其實很有趣,你和三郎沒試試?」
兩個弟弟一起搖頭,都是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兒。
「阿阮也同他一起跳了?」盧氏好奇。
蘇阮點點頭:「確實挺有趣的,還能驅疫祈福,我們說好了,以後每年都去。」
盧氏笑起來:「你們高興就好。」
說著話,一家人吃了些飯,盧氏才叫把溫好的酒送上來,又換了菜色,並在門口地上架起火爐,烤羊腿來下酒。
薛湜端起酒杯,先祝酒道:「這一年雖風風雨雨,到底平平安安過去了,一家人重得團聚,」他說著看向蘇阮,「還添了人口,我同你們阿娘又滿足又欣慰,希望來年還能如此,平安康泰、添丁進口,來,咱們飲盡此杯。」
看著她說添丁進口,蘇阮有點不好意思,低頭以袖掩面,喝了杯中酒。
「說到添丁進口,」盧氏看見蘇阮反應,飲完酒放下杯子,岔開話說,「二郎,你嫂嫂的四嬸有意給你做媒,我們說好了,初四日去她家赴宴,你給我像點樣子。」
大家都看著薛諒笑,薛諒不太自在,手忍不住在自己后脖子上搓了半圈,才說:「哦。」
薛諳撲哧一聲笑出來,薛諒立即轉頭瞪他:「笑什麼笑?你不是說今晚要做劍舞娛悅雙親兄嫂嗎?」
雖然明知他是不好意思,故意拿薛諳轉移話題,大家還是都捧場地拍手,表示很期待。
薛諳早就做好準備,也沒推辭,讓二兄幫他擊鼓做點,他自己取了短劍,就在堂中舞了起來。
蘇阮第一次見他跳舞,頗覺新奇有趣,還低聲跟付彥之稱讚說:「他們都說宮中舞姬跳劍器舞,夭矯如龍、風雲變色,我瞧著也就那樣,三郎並不比她們差。」
付彥之笑了笑:「你等他跳完直接誇他。」又問,「一會兒要不要彈一曲助興?」
「合奏么?」蘇阮笑問。
「四季?」
蘇阮推了他一把:「別胡鬧。彈一段《長壽樂》吧,我彈琵琶,你撫琴?」
付彥之同意,轉頭悄悄叫人去取樂器來。
等樂器取來,薛諳這一舞正好結束,付彥之拍手喝彩,「你嫂嫂說,你這一舞不比宮中跳得差呢!」
薛諳略有點氣喘,「嫂嫂過獎了,我哪裡能同那些大家比?」
蘇阮跟著誇了他兩句,薛諳雖然口中謙虛,得了誇獎也很開心,還和薛諒一起給父母兄嫂執壺倒酒,大家又共同飲了兩杯。
之後付彥之和蘇阮合奏了一段《長壽樂》,盧氏看著高興,也邀了丈夫一同撫琴吹笙,席上和樂融融,直飲到子時。
新年到來那一刻,外面鐘鼓齊鳴,蘇阮、付彥之等四個晚輩,紛紛起身向父母恭賀新年,席上服侍的婢女們也齊齊向主人叩頭。
賀過新年,薛諒拉著薛諳跑出去放爆竹,蘇阮和付彥之站到門口,瞧著那兄弟倆將竹竿丟進院中火堆,很快就響起噼噼啪啪的聲音。
「真好。」蘇阮輕輕感嘆。
付彥之側頭望過去,見她面上帶笑,眼中神色卻有些朦朧,像是想起了什麼往事。他突然記起,張敏中已經死了四年,這四年裡,阿阮一個寡婦,年節都不知怎麼過的,頓覺心疼,便握緊她的手,往她身邊又靠了靠。
蘇阮察覺,回頭看他:「怎麼了?」
付彥之搖搖頭,「沒事,困不困?」
蘇阮還沒回答,身後就傳來盧氏的詢問:「阿阮累了吧?被大郎拉去跳了半日驅儺舞,要不你們回去睡吧,明日大郎還要早起上朝。」
「不累。」蘇阮回頭笑道,「再陪阿翁阿姑守一會兒。」
此時外面爆竹聲響成一片,想睡也很難,付彥之拉著她回去席上坐下,又同父母閑聊了一會兒,等爆竹聲漸漸歇了,才回房去睡。
第二日有正旦大朝,付彥之只睡了一會兒,天還沒亮就起身,穿了朝服,和薛湜一起進宮朝賀。
他走後,蘇阮又睡了一覺,到時間起來時,都覺著沒睡醒。然而今日是元日,不能多睡,她起來換上新衣,梳洗之後去給盧氏請安,又陪著她看薛諒薛諳換門上桃符。
等薛湜、付彥之父子從朝上回來,一家人飲了屠蘇酒、吃了早飯,才相攜出門去親朋家裡拜年。
新年總是這麼忙碌,初一拜完了年,初二要回去蘇耀卿府里歡聚,初三還好,付彥之出門跟幾個同僚好友相聚,蘇阮能在家歇歇,到初四,一家人還得去四叔家裡赴宴。
雖然是為了叫薛諒和四嬸娘家的女孩相看,但正逢元旦假期,四叔四嬸想順便讓親戚們見見嗣子,就把蘇耀卿一家、蘇鈴一家、蘇耀學一家,和四嬸娘家的幾房親戚都請來了。
四嬸姓鄭,她說的兩個小娘子,是她五弟家的女兒,在家中分別行九、行十一,姐妹兩個相差一歲,九娘是嫡出,十一娘是庶出。
四嬸的五弟在國子監做主簿,弟媳婦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說話溫溫柔柔的,對蘇家人客氣有禮,卻並不諂媚。
兩個小娘子也都秀麗大方,答話時爽快可喜,盧氏心裡很滿意,只不知道人家的意思。
四嬸早有安排,等這邊小娘子們見完長輩,就托蘇阮帶她們往園中去折幾支梅花來,蘇阮答應一聲,一手牽了一個,出門往園子里去。
她和四嬸早就商量好了,她們走了,那邊便讓人帶薛諒兄弟進來,給鄭家人瞧瞧,等蘇阮她們折花歸來,正好薛諒也該告退了,兩邊可以打個照面——鄭家還沒告訴小娘子們此事,這樣碰個面自然而不落痕迹,就算事情不成,過後也不尷尬。
所以一路上蘇阮不緊不慢,和兩姐妹聊了幾句平日在家的消遣,又仔細選了幾支梅花,才回去堂中。
四嬸那邊就等著她們呢,眼見蘇阮帶著兩個侄女進得院來,才放薛諒薛諳走,兩兄弟告退出門,正好同要進門的鄭家九娘、十一娘迎面碰上。
九娘大紅襖柳黃裙,嬌艷明麗;十一娘茜紅襖豆綠裙,清新可人。兩個小娘子都梳的雙鬟髻,站在蘇阮旁邊,再不會錯認。
薛諒也穿了新衣,簇新鴉青色長袍穿在身上,器宇軒昂,還顯得他格外白些。
兩個小娘子眼睛往前溜了一下,便齊齊低頭,薛諒和身後的薛諳也忙側身避開。
蘇阮便笑著介紹:「二位妹妹別怕,這是我家二叔三叔。」
雙方便都行了一禮,薛諒說:「外面冷,嫂嫂和兩位小娘子快進去吧。」
蘇阮一笑,攜著兩個小娘子回去堂中。
這一面雖然短暫,卻很快就有了結果,第二日四嬸打發人來同蘇阮說:「我們五娘看著貴府二郎很是喜歡,小九娘也覺著小郎君不錯,不過,只見了一面……」
「我明白,有這個意思便好,咱們來日方長。過幾日等我回府,再做東請九娘來做客。」
人家鄭家只提了九娘,蘇阮便也沒提十一娘,等把人送走,又去同盧氏說:「看來鄭家五娘是想要二郎做自己親女婿呢!」
盧氏很高興:「那好啊!我問過二郎了,他說他沒敢多看,也不知道哪個好,全憑我們做主。」
蘇阮和盧氏一起笑了會兒薛諒,又說:「等過了上元節,我們回去,我就設宴請九娘來,到時再想辦法讓他們說幾句話。」
「好好好。」盧氏連聲答應,「多虧有你。」
這裡薛諒的親事剛有個眉目,沒兩日蘇貴妃又把蘇阮接去宮中,同她說:「太子妃昨日過來,說起他們大娘新寧郡主只比衡陽郡王小八個月,過了年也虛歲十四了,她不知怎麼,想起姐夫的兄弟來,跟我打聽呢。」
「……打聽誰?」蘇阮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是薛家二郎!不成的話,三郎也行。」
蘇阮:「……那可不敢高攀。」
太子的女兒將來就是公主,薛家憑什麼尚主?
蘇貴妃看她瞪著眼睛、神色奇異,忍不住笑出聲:「你做甚一副被嚇到的樣兒?」
「實在是門第不能匹配。」蘇阮答完,又把相看了鄭家小娘子的事說了。
蘇貴妃聽說是四嬸娘家,點頭道:「鄭家家風確實不錯。不過,太子妃這裡,也不好一口回絕,要不你幫著打聽個合適的人,從中做個媒?」
「幾位公主家中都有適齡小郎君,怎麼還用得著我?」
帝甥尚主是本朝慣例,按理說太子的女兒,幾位公主肯定都想娶回家去的,怎麼問到她頭上了?
「想同我們親近唄。」蘇貴妃笑道,「要不是汯兒灃兒還小,她肯定就把女兒嫁我們家去了。」
蘇家確實沒有適齡的孩子,蘇阮只好說:「那行吧,我先幫忙打聽著,有合適的再同你說。」
從宮裡出來,蘇阮看著時間還早,就回了一趟徐國夫人府,聽麗娘回報家務。
麗娘把年下家中收禮的禮單,和一些不要緊的拜帖,呈遞給蘇阮,又揀重點回報了一遍,最後說:「華郎君也送了禮來,最上面那張禮單就是,禮厚得很,您瞧瞧吧。」